阮之之就在这样不切实际的纠结和想象中,浮浮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14.c6·抑郁症
    第二天天空虽然放晴,空气中却仍然弥漫着雨气潮湿的味道。由于之前已经领教到时砚授课的魅力,怕这一次又找不到座位,阮之之拿上雨伞,早早地就从家里出发了。
    她打了个出租车到a大校园门口的时候,才刚刚四点半。时砚的课是五点开始,在上次的那个阶梯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会儿要去听时砚讲课,阮之之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已经离开校园三年之久的阮之之为此重新背了个书包,并且认认真真地准备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打算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多记点笔记回去改稿。
    她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听着身边学生的嬉笑打闹声,也有点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
    到达阶梯教室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即使她已经提前到了很多,此刻偌大的阶梯教室里还是已经坐满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
    阮之之随意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与此同时不断有人从教室门外走进来,身前身后很快就坐满了学生,整个阶梯教室瞬间挤得水泄不通。
    耳旁人声嘈杂,阮之之听得有点烦,就从书包里拿出耳机听歌,面前是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和黑色钢笔,阮之之趴在桌子上听歌休息,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天空每天都很蓝,那个时候,阮之之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默默陪在李司晨身边,永远都不求回报。
    不过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傻瓜愿意不求回报的付出感情呢?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天会在无尽漫长的等待中崩溃。
    所以大四那年在李司晨的生日party上,她喝掉了将近一瓶60度的伏特加,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对他一直以来的的隐秘爱意宣之于口。
    不想再回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阮之之的记忆蔓延到这里,硬生生地被她压下。
    大概是因为昨天失眠了一整晚,今天又早起上班的原因,阮之之在等待上课的空隙里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困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睡着,可是终究还是敌不过汹涌袭来的困意,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闭上眼睛进入了浅度睡眠。
    ……
    “阮之之同学,睡醒了吗?”
    耳旁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音色冷冽,不轻不重地响在空气里,霎那间就让她一个激灵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果然,视线里,时砚现在就站在一米之遥的教室走道里看着她,手里拿着一叠教案,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此刻正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阮之之现在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深深觉得自己简直太丢脸了……昨天说好了来听课,现在课还没开始上,她竟然就已经睡着了。
    身边人群窃窃私语,隐隐还能听到其他学生的嘲笑声。
    淡定如阮之之,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睡醒了。”她清了清嗓子,很是羞愧地开口。
    时砚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开口,轻描淡写道:“认真听课。”
    阮之之立刻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时砚回到讲台上开始准备今天课上需要的ppt时,阮之之清楚地听到坐在自己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正在低声讨论,说时砚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阮之之囧,默默地把头又低下来一点。
    由于这个小插曲,阮之之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里精神都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简直比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期末考试都认真。
    时砚漫不经心地站在讲台前面,用遥控器将ppt翻到下一页:“接下来我们来重点讲一下有关与精神分裂的症状及其形成原因。”
    听到这句话,阮之之的精神变得更加亢奋了。不过与她的态度完全相反,其他学生听到时砚这么说,明显表现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刚刚还很安静的教室里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关于精神分裂症的部分我们不是前几天课上刚讲过吗?怎么今天又要讲一遍啊?”
    “对啊,是不是时教授记错了?”
    “不可能吧……关于上课这方面的东西,时教授从来都没有记错啊。”
    ……
    人群里私下里讨论的同时,很快也有人举手提出了相同的疑惑。对此,时砚只是抬了抬眼皮,无所谓地回应:“快要考试了,帮你们提前复习一下。”
    同学们:“……”
    阮之之:“……”
    “精神分裂的临床表现有很多种,其中最为主要的一种类型是偏执型。偏执型精神分裂意味着严重的幻觉,妄想,和不安全感。这类患者通常认为自己身心健康,而周围人都对自己抱有敌意,想要伤害自己,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
    阮之之一边记笔记一边回忆案件内容,案件里的嫌疑人曾数次向警察指控,说自己的公公婆婆要联合丈夫谋杀她,甚至证词还精确到他们将要使用的作案工具和作案手法。后来警方也确实去她家中调查过多次,不过都是一无所获。
    大概,这些都是嫌疑人患有精神分裂症后引发的妄想症吧,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处于极度危险的处境,没有人理解,更没有人能够拯救自己,所以最后,偏激的她选择杀死自己的公公婆婆,用这种方法来逃离自己臆想中的威胁感。
    阮之之笔下不停,越发觉得自己选择今天来听课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一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很快就结束,由于教室里人实在太多,下课之后,阮之之慢悠悠地收拾好书包,又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避开了下课的高峰期之后,才站起身来朝教室门外走过去。
    谁知道刚出门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萦绕着淡淡烟草味道,就倚在门框边等她。
    “睡醒了吗?”
    阮之之脸红了红,下一秒又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时教授,我就是上课之前睡了一会儿,上课之后你没看到我全程都在记笔记吗?我打赌我是今天最认真的学生之一了。”
    时砚不说话,微微垂下眼睛看着她笑,笑容竟然很温柔。
    温柔,真是与他这个人毫不相符的一个词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对她笑,跟她轻声说话的时候,阮之之又觉得,这个人本该如此。
    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奇怪的人,可以做到上一秒温柔,下一秒变冷淡。
    阮之之看着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发起了呆。
    时砚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来是还没睡醒。”
    阮之之跟着他的声音回过神来,刚想说点什么,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拉开拉链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来一把叠得工工整整的黑色雨伞,以及,一包还未拆封的板蓝根。
    “这个是你昨天借给我的伞。”阮之之伸手把雨伞递给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又拿出另外一只手上的板蓝根,“这个……是我担心你淋雨感冒带过来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吃点药预防一下,不然现在这个天气感冒了会很难受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时砚不知道是在听她的话还是在走神,总之他没有回应,仍旧倚在门框上,微微抬眼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萤火在闪烁,明明灭灭,扑朔迷离,直看得人心里发颤。
    时砚这个人的心思一直都很难猜,阮之之也吃不准他这种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里,收回来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终于,时砚抬头,语气很冷静的问她:“你对每一个朋友都这么好吗?”
    朋友,这是昨天阮之之给他回短信里提到的一个词。
    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阮之之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也不是……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朋友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如果谁对我好,我就应该也要对他好。”
    此时时针已经指向傍晚六点,暮色四起,夕阳西沉,红色烟霞从空中四面八方弥漫开来,连他的瞳孔颜色也跟着映成黯色,几乎要将她淹没。
    刚才下课的学生因为急着去食堂抢位置吃晚饭,所以早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十分钟之前还人满为患的教学楼里现在人数稀少,映着落日余晖,冷清又沉重。
    “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由于长期抽烟,时砚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丝丝沙哑。
    阮之之听他这么问,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顺带着道出了一长串的感谢致词:“其实我一直都想着要好好谢谢你,从我们去云南旅游的那段时间开始,你跟陈嘉言就一直很照顾我,包括这几次我们碰面,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总之,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真的很幸运。”
    “朋友吗?”时砚低低开口,声音很轻,恍若自言自语。
    潜意识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阮之之抿了抿唇,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话题:“对了,你今天课上讲的内容对我修改新闻稿真的非常有帮助,我刚刚上课的时候还在想,幸好今天来了。”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时砚,你说,像你们这种把心理学研究得这么透彻的人,是不是得心理疾病的几率会小很多?”
    时砚却摇摇头,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得过抑郁症。”说罢,他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笑容里甚至有些悲哀,“医者不自医,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抑郁症……
    他这么说,倒是让阮之之回忆起在丽江酒吧的那一夜,时砚似乎也曾经提起过。当时她的反应和严蕊那群小女生是一样的,认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怎么可能会心理抑郁?
    她想追问原因,可是又怕自己会揭到对方伤疤,于是作罢。
    “我送你下楼吧。”
    他从教室门边直起身,主动结束了话题,走在她左侧,陪她一级一级走下教学楼的楼梯。
    ***
    时砚一直把她送到校园门口才停下脚步。
    阮之之转过身来,对着他挥挥手:“送到这里就好啦,我打个车就回去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点回去收拾东西吧。”
    风起,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时砚静静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阮之之却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很遥远。
    他开口,微哑的声音夹杂在风声和汽车鸣笛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说:“阮之之,你知道比一厢情愿更加愚蠢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却无法停止。”
    ☆、15.c7·不期而遇
    阮之之今天上班的时候走了无数次神,幸好没有被boss发现。
    而马上就要下班了,她还是没有想好,今天要不要继续去a大听时砚讲课。
    之前虽然跟他说好了是去连着听两天课,不过她的新闻稿今天已经改好交了上去,并且成功通过检查,再加上潜意识里,她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再这么继续跟时砚接触下去,处境会很危险。
    她是真的怕了,也老了,不想也不会再像七年前那样不计后果奋不顾身的去飞蛾扑火。因为她已经试过一次,带来的痛苦足够让她此生铭记。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公司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记者这个职业有利有弊,好处是平时没有工作内容的时候上班十分清闲,而坏处就是如果哪天出了一桩大新闻,不管是在深夜还是凌晨,记者都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争取首发采访的机会。
    不过,作为一个转正没多久的小记者,阮之之暂时还没有出过什么大新闻的现场,接手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已经盖棺定论了的刑事案件。
    “之之,你发什么呆呢,人都走光了。”
    开口说话的是陆婉仪,跟阮之之同一批通过实习的正式记者之一。由于之前实习培训的时候两个人被分在同一组,所以关系理所当然的亲近一些。
    “没想什么,就是发了会儿呆。”阮之之听到她的话回过神来,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陆婉仪却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站在原地看着她收了会儿东西,半晌,才鼓起勇气做出邀请:“之之,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就有点想要收回了。平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阮之之这个人不怎么喜欢跟同事打交道,不管做什么脸上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像不稀罕跟别人交朋友一样。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跟她之前同是实习生所以惺惺相惜,还是因为阮之之人长得漂亮,总之陆婉仪就是对她很有好感,所以刚刚才忍不住开口邀请她共进晚餐。
    阮之之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记忆中很少有人会主动跟她打交道,说实在的,她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所以几乎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看到她这么干脆的答应,陆婉仪立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太好了,我知道有一家日本料理特别正宗,从我们公司门口坐公交车三站就到了,很方便的。”
    “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答应她的同时,阮之之心里立刻浮现出一丝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落的感觉,毕竟这样的话,今天就肯定不会去a大了,也不会见到时砚。
    奇怪,她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松了口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又好像突然变得空空落落。
    两个人刚走到公交站台就等来了82路公交车,刷卡上车之后,由于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她们也不介意,扶着扶手,随意站在公交车过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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