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一笑竹篱间,真好听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漂亮小姑娘。
    靖临的眼中闪过了星星点点的羡慕,而后仰头看看初夫人,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要给小妹妹当奶妈啊,以后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奶妈了。”
    说完这话,靖临眼圈还红了,内心十分的伤感。
    初雁不服气的心想:“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那是我妈!妈蛋,该哭的不是我么?!我不比你委屈?!”继而转念又想:“唉……算了,谁让你是靖临呢?”
    初夫人则是哭笑不得,随后说道:“妹妹有自己的奶妈,我还是你一个人的。”
    靖临十分的惊喜:“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奶妈还是你一个人的。”初夫人没告诉靖临的是,这次洛玉神后是自己奶孩子,没有再给小妹妹找奶妈。
    不告诉靖临,就是怕靖临多想。
    初夫人十分清楚,洛玉与靖临之间的母女关系岌岌可危,在对方面前,两人还都是不愿意退让与迁就的脾气,各有各的固执,所以任何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可能彻底折断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
    看着靖临心情不错,初夫人便带着靖临和初雁去神后殿看她的小妹妹。
    虽然九重天时值初冬,但因殿中央设下了一圈温阳阵,所以整个屋子里如盛春般温暖。
    此时屋内所有的窗棂上都遮了帘子,所以光线不明亮,但是却很温和,如烛光般柔和散漫,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奶香味,一进屋子里,靖临便被一股慵懒的气息给包围了。
    然后,她看到了正半坐在床榻上抱着小襁褓哄逗婴孩的母后。
    这时的母后不同往日,没有高贵雍容的凤冠凤袍,没有机心容妆,更没有平日里的严厉与冷漠。
    此时的母后身着柔黄色的寝衣,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盘在脑后,虽然不着脂粉,但依旧美丽动人,而且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慈爱,那么的亲易近人。
    最不可思议的是,母后竟然在笑,笑的可温柔了,目光柔和的似乎能滴出水。
    看得出来,母后很喜欢小妹妹。
    母后似乎从来都没对自己这样笑过。
    母后竟然也会这样柔情似水的笑?原来她也是会慈爱与包容的。
    靖临的心中突然间再次涌起了压制不住的愤怒和无尽的委屈,你为什么就没对我这样笑过?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你有没有这样对我笑过?哪怕就一次?为什么你不对我这样笑?我不是你生的么?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啊?
    这时洛玉神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外间看去,正对上了靖临的目光,顷刻间她的神色中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喜悦与欣然,虽然早已听仙娥通报过靖临回来了,可真正看到自己的孩子,洛玉还是抑制心头的激动。
    靖临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她平日里对她如何严厉,但她终究是她的骨肉,三年不见,她每天都在想靖临,担心靖临。
    当初洛玉狠心让靖临离开九重天,是想让她去外界历练一番,让她好好的看看这大千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想要磨练她的毅力,磨掉她的惰性与反叛,因为九重天的太子,必须要坚忍不拔。
    可是在靖临离开的当晚,洛玉就后悔了,因为她的靖临,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啊,若是靖临回不来了该怎么办?若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若是她的女儿身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越想越惶恐,洛玉根本不敢再往下想了。
    靖临离开的这三年间,洛玉每天都活在后悔自责与担忧的双重折磨中,直到听闻仙娥通报靖临平安回来了,她那颗悬了三年的心才落回胸腔,唇畔边才得以展露笑颜。
    她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女儿长高了,瘦了,似乎还变黑了,看来山海界还真是好好地历练了她一番。
    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随后洛玉朝靖临招了招手,亲昵的唤了一声:“靖临回来了,快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而靖临却不如洛玉想象中的惊喜与亲昵,反而是死寂的沉默,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眼神无悲无喜,心中却无比决绝。
    我才不要你施舍的笑。
    我才不要你对别人笑过之后剩下的笑。
    我才不要你的柔情,你的慈爱,你的温和,你的包容,我都不要,我永远都不会要!
    靖临的无言沉默如一阵刺骨寒风般彻底扫荡了屋内的温暖,这时初夫人立即摇了摇靖临的手臂,温声道:“靖临,快去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快去看看你的小妹妹。”
    靖临对初夫人的话置若罔闻,少顷后她淡淡的勾唇一笑,随后轻轻启唇,云淡风轻的对着洛玉神后说道:“是啊,不幸活着回来了,让您失望了。”
    第34章 交锋
    靖临此言一出,整个屋内刹那间噤若寒蝉,像是被覆上了一层亘古不化的玄冰一般寒冷死寂。
    除靖临之外的所有人,无一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尤其是洛玉神后,她的笑瞬间就凝在了唇畔,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的看向靖临怔忪良久才逐渐回神,而后就当是没听见靖临方才说的话一般,强迫自己继续笑意盈盈的看向靖临,温声重复了刚才的话语:“快过来让母后看看你,母后想你了。”
    靖临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像是没有听见洛玉的话一般,抬脚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洛玉的床榻不近不远的一个地方,拱手俯身朝着洛玉行了一个臣子大礼,字正腔圆的说道:“儿臣参见母后。”
    靖临的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毫不留情的割下洛玉的心头肉。
    她呆若木鸡的望向靖临,眼中闪烁的期待与喜悦如流火般逐渐熄灭,最终黯淡无光。
    靖临对她行的是君臣之礼,她的女儿竟然对她行君臣之礼,没有期待中的亲昵与依赖,没有对这番历练喋喋不休的抱怨与诉苦,甚至都没有一声软糯的“母后”。
    她的女儿对她,只有疏离与冷漠。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想看到的靖临么?
    曾经的靖临太依赖她,太散漫,太矫气,哪怕是一些不足道也的小事,靖临都要抱着她的腿不停的撒娇。所以洛玉强迫自己用严苛与冷漠的方式狠心的改正靖临身上一切与九重太子这个身份不相符合的缺点。
    可事到如今靖临真的变成了洛玉一直以来期待的那样,她的心头却没有一丝欣慰,反而是疼,疼得厉害。
    她的女儿,离她越来越远了,是她亲手把女儿推得越来越远了。
    可她不想这样,她想念那个抱着她腿软糯撒娇的靖临。
    洛玉深吸了一口气,强力压制的内心的疼痛与悲伤,再次对着靖临慈爱一笑,温声道:“快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靖临依旧保持着拱手俯身的行礼姿势一动不动,除非,洛玉按照君臣之礼对她说:“平身。”
    这时站在门口的初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对靖临喝道:“靖临!”
    就连初雁都在替靖临着急,而靖临依旧置若罔闻。
    女儿的无动于衷使得洛玉心头的那微微一丝期望也破灭了,而后她失魂落魄的抱着怀中的小襁褓,嗡动着嘴唇无力的对着靖临说了“平身”二字。
    靖临闻言并未起身,而是先按照规矩回了句:“谢母后”才缓缓将身体直起来,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洛玉。
    看着靖临的面庞,洛玉的心头犹如刀割,震颤不已,而后她像是讨好一般,将怀中的襁褓微微朝着靖临所在的位置推了一下,道:“不过来看看小妹妹么?”
    洛玉就是,想近距离的好好地看看靖临,她都三年多没看到自己的女儿了。
    靖临不置可否,而是伫立在原地笑答:“嫣然一笑竹篱间,妹妹有个好名字,母后费心了。”
    洛玉的心再次疼了起来,像是碎了一般,她的靖临不愿意亲近她这个母后了。
    洛玉拼命在唇畔挤出了一个微笑,看着靖临说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啊,你的名字也是母后给取的。”言毕,洛玉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想了好长时间呐。”
    靖临笑答:“当然好,靖血耻的靖,君临天下的临,放眼整个六界都没有如此有男儿气概的好名字了。”
    洛玉怔怔的望着靖临,朱唇几番颤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对自己的女儿说什么。
    靖临不愿意当太子,她知道,是她把女儿逼到这个位置上的,是她和靖渊联手把女儿编成了一个弥天大谎,而为了完善这个谎言,她不得不将自己原本慈爱与温和的母爱罩上一层冰冷坚硬的铠甲,不停地用严苛与冷漠锻造靖临,只为了把自己的女儿塑造成完美的储君。
    可他们却从未考虑过女儿的感受,或者说,是对靖临的感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是他们亏欠靖临的,他们剥夺了靖临太多东西,并且强加给了她太多她不想要的东西,最无奈的是,他们无法弥补,从这个弥天大谎成型的那一日,就注定了对女儿永远的亏欠。
    此时此刻靖临对她冷漠疏远态度,洛玉可以理解,可她不能接受,永远不能接受,因为,那是她的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想先对靖临低头,可是她低不下来,一但她卸下了冷漠与严苛的铠甲,就永远穿不上了,曾经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洛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离她越来越远。
    此时神后殿内一片死寂,无论是谁,都无法开口缓和。
    一道深渊般的裂缝已经恒更在了母女的心头,谁也无法弥补,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益。
    最终靖临打破了沉寂,依旧用那种毕恭毕敬的臣子语调开口:“天色不早了,儿臣就先告退了,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洛玉听后淡淡的“恩”了一声,随后靖临便转身离去。
    初雁不知所措的看看神后,又抬头茫然的看看自己的娘亲,最后又扭头看了看靖临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冲着洛玉神后撂下一句:“臣告退。”便急忙去追赶靖临了。
    当靖临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神后殿的刹那间,洛玉嚎啕大哭。
    ……
    初雁着急忙慌的追上靖临,不由分说的扯着她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气急败坏的喊道:“你疯了吧?”
    靖临白了他一眼,伸手撸平了被初雁扯出折子的袖子,道:“初雁你真是要造反啊!都敢挟持本太子了!”
    初雁就当靖临放屁了,依旧气急败坏:“那是你母后啊!你能对我娘那么好,为什么就不对自己母后好一点啊!”
    还是旁观者清这个道理,初雁清楚地看到了洛玉神后神色的变化,亲眼见证了她眼中的喜悦化为心碎伤痛的过程。初雁可以确定神后看到靖临时的喜悦不是假的,后来的伤痛,也不是假的。
    所以现在初雁有些心疼洛玉神后,觉得靖临实在是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的母后?
    靖临笑,避重就轻的玩笑道:“呦,你这是吃醋了?”
    “你正经点!”
    靖临怔怔的盯着初雁看了半天,看的初雁脸都要红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皮止不住的往上翻回避靖临的目光,就在初雁马上坚持不住了的时候,靖临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她给我的,都是我不想要的。”
    初雁确实是,没太听明白这句话。
    靖临刚才考虑过把所有的真相对初雁全盘托出,可仔细思考之后,还是决定不告诉初雁了,免得吓坏初雁,况且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弥天大谎,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
    牛皮要是破了,那可真是缝不上,她会支离破碎的。
    况且神君之脉无男嗣,白玦那个臭狐狸就更有理由搞事情了。
    靖临虽然终究无法原谅她的母后,但此时却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九重天太子的身份与使命。
    如今想起白玦这个臭狐狸,靖临的心里面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而且在白府发生的事情还不能一五一十的跟君父说,不然初雁还怎么在九重天抬起头?他可是未来的神卫,决不能被人瞧不起。
    可若不那么详细的对君父讲述这件事,白玦做事又没有什么破绽,怎么让君父起疑?
    憋屈!
    最终靖临忍不住狠狠地骂了句:“狡猾的死狐狸!本太子迟早要他好看!”
    初雁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扯上白玦了,不过还是点头附和:“恩!”
    ……
    说狐狸,狐狸到,靖临和初雁前脚刚到朝华殿见过靖渊,后脚就有内侍通报青丘帝君白玦前来觐见神君。
    当初离开白府时,靖临对白玦说出“回家之后,我一定会让我爹好好地答谢帝君的救命之恩,对了,多谢帝君这三月的款待,我定会铭记在心。”这句话时,靖临就笃定白玦这条做贼心虚的狐狸会来九重天,只不过没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刹那间靖临灵光乍现,随后与初雁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奸诈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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