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想,或许君父,也要像对待自己弟弟一样对待自己。
    自己也可能会被君父杀死。
    被死亡威胁的巨大恐惧令小小的他不堪重负,虽然他的眼前却突然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然后他便发了高烧,患了重病,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那是他的娘早已出殡,而弟弟,却不再是那个被杀死的弟弟。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谁,因为他在那天晚上,看到了一条狐狸尾巴。
    就算自己君父用法术将那条尾巴藏起来了、将这个狗杂种变的如初生婴儿一般小,他也能清楚地知道,那是条狐狸,他不是自己的弟弟。
    他恨这条狐狸,更恨自己的君父。
    或者说,从那之后,他的心中就再也没有君父了。
    只有仇人,杀母弑弟的仇人。
    越说,玄念玉的情绪就越激动,到最后近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在怒恨交织之下,甚至气急攻心,一口气没续上猛然呕出了一大口血来。
    “玉儿……玉儿啊……”玄沥当即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的看向玄念玉,生怕自己儿子就这么把自己气死了,心头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惶恐与自责。
    可玄念玉却毫不领情,一边伸手擦着自己嘴角的血迹,一边满目仇恨与厌恶的看着玄沥,虚弱却又咬牙切齿的说道:“滚,赶紧滚。老不死的,你记着,我要是死在你前面了,一定是你把我害死的,是你自己害的玄家断子绝孙。”
    玄沥无可奈何,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让自己儿子怒上加怒,最终再次满含无奈的常常叹息,随后起身离去。
    背影与脚步,皆是无比的落寞与苍凉。
    ……
    玄沥走了之后,玄念玉的心情才略微畅快了那么一些,正当他想要闭目养神顺顺气的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然后,进来了一个更给他添堵的人物——他的好“弟弟”,玄念阮。
    看到玄念阮后,玄念玉当即咬牙咒骂了一句“狗杂种”,随后朝着玄念玉冷笑,嘲讽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不安好心,你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少在老子面前假惺惺的装好人,老子不需要你的伪善,赶紧给老子滚!别脏了老子的眼。”
    玄念阮对玄念玉的话置若罔闻,将房门关上后,步伐平稳的走到了玄念玉床边,居高临下、面色平静的俯视着他,语气不慌不忙的开口:“身为弟弟,关心自己的哥哥,怎么能说是假惺惺?”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玄念玉,随后咬牙忍痛扶着床沿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铁青的看着玄念阮,恨意十足的启唇:“狗杂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就你,还想当我弟弟?你和你那个骚.货娘投十次胎也没这个命!”
    而玄念玉这句话,也准确无误的勾起了玄念阮的怒火。
    怎么骂他都无所谓,可是不能侮辱他娘。
    他能活下来,是他娘用命换来的机会,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娘亲。
    但玄念阮的克制力非常好,即使心头早已是怒火滔天,但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理智也未受到干扰。
    他面不改色的看着玄念玉,故作疑惑的言道:“哥哥这句话,我不明白。”
    玄念玉冷笑:“你不明白?狐狸,你还挺能装蒜。”
    见玄念玉已经彻底了撕破脸了,玄念阮也不再伪装,但依旧心平气和的看着玄念玉,言道:“看来哥哥早就知道真相了,如何?要对神君揭发我么?那哥哥也会被连累的。”
    玄念玉再次冷笑:“狐狸,你浑身上下都是狐臊味,揭发你,连我那死去的娘和弟弟都会被你的狐臊连累了,你想的倒是美。”
    收留白氏孽障,一旦被揭发,玄沥必定会被株连九族,甚至连早已入土的瀛洲帝后都会被再次挖出来鞭尸。
    玄念阮轻笑,启唇道:“那哥哥就是想在九重天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气的神君下令诛你九族,然后就能把我除掉了?还是你想借机挑拨君父和神君之间的关系,令君父日后倍受九重打压,令我在朝堂之中步履维艰、寸步难行?”
    被一语戳破心思的玄念玉默然不语,死死地瞪着玄念阮,双目之中的翻滚着滔天怒火。
    “那哥哥可就打错算盘了,神君与君父之间,是互相挟制,不然,你早死了。”玄念阮勾唇一笑,略带轻鄙地说道:“哥哥的脑子,似乎从小就不太够用。”
    而就在玄念玉怒火节节攀升的时候,玄念阮再次火上浇油,“不过这也没办法,女随父,儿随母,可见你娘也不是多聪明,不然就不会枉死了。”
    玄念玉神色阴沉的咬牙怒道:“你还真是随了你那个骚.货娘了。”
    眼看着玄念玉被自己激怒的差不多了,玄念阮从袖口中拿出来了一方小小的白瓶,轻轻地放在了玄念玉的床边,无奈道:“虽然你视我为仇敌,可你终究是我哥哥,这里是白氏祖传的金疮药,对治疗皮肉之伤极有效用,希望能帮助哥哥少受些皮肉之苦。”
    怒火中烧之下的玄念玉猛然抓起那方白瓶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只听清脆一声响,小白瓶当即被他砸的四分五裂。
    随后他目眦欲裂的瞪着玄念阮,刚想开口咒骂发泄自己的怒火,一道急遽黑影顷刻间从地上窜了起来,直直的锁住了玄念玉的喉咙。
    玄念玉只觉得自己喉头一凉,一紧,一个冰冷软物爬进了自己的肌肤,然后便再也发不出任何言语。
    巨大的痛楚在瞬间由喉头遍布全身,玄念玉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双目暴突、不可思议的瞪着玄念阮,整张脸因窒息而被憋得通红。
    玄念阮面不改色的盯着玄念玉,再看到他的指缝中不断渗出的粘稠鲜血由红变黑后,轻轻地放下了一直攥在手中的佛珠,随后云淡风轻的言道:“那是邪蛛,剧.毒之物,见血封喉。”
    “但你是我哥哥,我怎么能杀死你?这样的话,君父该多伤心难过?所以我好好地改进了一番那只邪蛛,它不但不会杀死你,更会让你永远活着。”
    直到我,不想让你活下去为止。
    第95章 分离
    卯时初刻, 旭日还未破晓, 神君寝宫内已经亮起了微微荧光。
    靖临一面帮初雁整理衣服,一面叮嘱道:“今日送雪女回北域,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千万别怠慢了雪女。”
    昨日神君宴一结束,靖临就跑去了仙鹤山,而后意外的撞见了行色匆匆往家赶的钧哥,让初雁跟着李钧回医谷照应照应之后,靖临便独自一人返回了神君阁。
    这一天过得, 真是要多不顺心就有多不顺心, 本来是好好地一个生辰宴, 怎么就过得跌宕起伏的?
    奈何屋漏偏遭连夜雨,靖临回到书房刚一坐下, 还没来得及叹一口气多愁善感一下下,小总就着急忙慌的跑来告知靖临雪女求见。
    此番雪女求见不为别的,为的就是来向靖临辞行的。
    遭受了奇耻大辱之后还能忍着在神君宴结束之后再来辞行, 雪女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忍耐才给足了靖临这个神君面子。
    雪女的好意与心头愤怒,靖临心知肚明, 所以才更加愧疚。
    挽留吧, 太没底气, 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受了这么大委屈, 哪还有脸去挽留?
    不挽留吧,心头愧疚更甚,而且还显得自己这个神君太没能力, 太窝囊……
    伤害一旦造成了,还真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全然弥补。
    权衡再三,再加上雪女去意已决,靖临只得顺从了雪女的意思,让她离开九重天。
    为了表示对雪女的敬重与愧疚,也为了让雪女安然无恙的回到雪域,靖临决定让九重神卫亲自护送雪女回雪域。
    初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好几更了,虽然不太乐意和靖临分开好几天,但奈何神君都给他看自己穿裙子的样子了,直接拒绝真是说不过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拿人家手短,看人家心虚!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听完靖临的话后,初雁道:“知道了知道了,都说了多少遍了。”
    看着初雁不耐烦的样,靖临双手捂着心口,一脸悲痛的说道:“这就对我不耐烦了,这才多久,你就对我不耐烦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初雁先是一愣,随后反问道:“这就怕了?你怎么就不害怕我垂涎雪女美色然后待在雪域不回来了?”
    呀嘿,这货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怎么不上天啊?!
    靖临双眼一眯,冷笑,言简意赅:“你试试。”言毕再也不理初雁了,自己跑到铜镜前梳头去了。
    一天不犯贱初雁心里就难受,犯完贱还怕他媳妇儿真生气,神卫这日子过得,就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眼瞅着靖临不理他了,雁妃立即就怂了,屁颠屁颠的跑到了神君身后,笑眯眯讨好:“媳妇儿,我那不是逗你玩呢么。”
    神君再次言简意赅:“滚。”
    雁妃抢过梳子开始乖巧的给神君梳头,同时开始讨宠:“媳妇儿啊,北域雪境离九重天可不近啊,来回最快也要个三四天,三四天看不见我,你都不想我么?”
    “不想!”神君先是无情的回答了初雁,随后严肃批评道,“你皮糙肉厚的怎么赶都行,你能让人家雪女跟你一起疾风骤雨的赶路么?你给我慢点走,要是这一路上敢怠慢了雪女我就把你打入冷宫。”
    面对着冷宫的威胁,雁妃早已习以为常,继而又不放心的说道:“那这时间可就长了,怎么说也要个十天半月,如今师父也不再,自己在九重天行么?要是实在应付不过来瀛洲党那帮孙子,就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别跟他们硬碰硬,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一听这话,靖临瞬间怒了,拍着桌子怒吼:“你是冤大头么?!凭什么都往你身上推啊?!你脸大还是脸白啊!”
    初雁心甘情愿的做靖临的挡箭牌,可靖临不想,她心疼。
    初雁满不在乎的说道:“朝堂之上瀛洲势力太大,你跟他们硬碰硬容易吃亏。”
    靖临瞪着镜子里的初雁吼道:“你是本君的人,你要是吃亏了不还是我亏了么?”
    初雁笑了,伸手捏着靖临的下巴说道:“有神君罩着,还真能亏着?”
    靖临嘀咕了一句:“有我你才亏呢。”
    神君罩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树大招风,神卫一族才吃亏呢。
    初雁道:“就愿意亏,越吃亏你越心疼我。”
    靖临直接被气乐了:“呸!不要脸!”
    看媳妇儿笑了,初雁也不继续跟她逗闷子了,把靖临的长发疏通之后就开始认认真真的给她盘发髻,同时心里想着昨晚媳妇儿穿裙子的样子有多美。
    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靖临再次不放心的叮嘱道:“雪女在九重天遭受了欺辱,本君也没给她个公正,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心中定是有怨气的,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受委屈就忍忍,回来本君补给你。”
    初雁手一顿,双眼放光的看着镜中的靖临:“你准备怎么补?”
    靖临看着靖临,耳朵突然有点泛红:“怎么补都行,你说了算。”
    初雁当即心头狂喜:“真的,你可别骗我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的跟真的一样,当了神君就忘了当年坑蒙拐骗样样齐活的小霸王了?
    心里想着,嘴上必定不能这么说,初雁先是坏笑了一下,伸手顺着靖临的肩头一路摸到了大腿,然后将唇贴在靖临耳畔又问了一遍:“真的怎么都行?”
    神君,有点脸红,但碍于面子,咬牙忍着故作镇定点头:“怎么都行!”
    刹那间,雁妃心头感慨万千,顿有种媳妇儿熬成婆的欣慰感,随后从背后抱着靖临,看着镜中那双柔美的眼睛说道:“媳妇儿,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靖临笑了,重重点头:“我知道。”
    ……
    两人穿戴整齐出门之时刚巧日出东方,无边天际之下,千顷祥云之间,金色霞光万丈,璀璨耀眼夺目。
    估摸着时间,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才上早朝,靖临决定和初雁一起去听雪阁迎接雪女,然后亲自将她送出了九重天。
    若不是雪女曾对她提过不喜热闹,靖临必定是要安排文武百官夹道相送的。
    而且雪女性子孤冷,一向是独来独往,就连答应初雁相送都是在靖临再三恳求之下才同意的。
    临走的时候,靖临再次放低了神君姿态,情真意切的对着雪女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愧疚与歉意,并表示假以时日,她定会亲自去北域雪境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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