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火线如不可逾越的高墙般连绵了整条江岸,熊熊大火如烈阳般照亮了整片天际,但与烈阳不同的是,魂火照亮的夜空,如血染般通红。
    于此同时,烈火还照亮了在场每一位士兵的面庞,所有人的脸上都像是被涂了血,尤其是白熙,心头的悲怆与愤怒使得他那近乎无瑕的五官狰狞不已,为了挣脱尧歌的束缚,他不断的挣扎不断地嘶吼,力道之大使得脖颈间和额角处的青筋毕现。
    那时他喊得什么自己也不清楚,身后的士兵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心疼,就像是被火烤着一样疼,如兽般歇斯底里的嘶吼不过是他发泄痛苦的一种方式。
    那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他也被折磨了整整一夜,挣扎嘶喊到后来,他近乎虚脱,秃废又无力的瘫跪在了树林边上,用那双被火映的通红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火海,直至最后一丝火焰燃尽。
    他绝望,却又忍受不了绝望,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的为自己编制了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说不定没死,说不定逃跑了。
    可是当他看到余烬中的那串平安珠的瞬间,他的救命稻草,断了。
    魂火威力无穷,可以覆灭一切,洗濯岸边什么都没留下,唯一留下的,只有这串平安珠。
    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她就算是死,也要带着这串他送给她的平安珠,哪怕这串珠子上浸有剧毒。
    刹那间,白熙崩溃了。
    他像个受尽了伤害和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从他懂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哭。
    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为什么不要他?
    他不过是想让她向小时候一样对待他。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想,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小时候他只要一哭,她就心疼了,就会放下手头的一切来哄他。
    为什么长大了,她就不喜欢自己了?
    那天白熙在洗濯岸边哭了很久,直至眼泪都要流干了,也没能等到记忆中的那一声:“哎呀!小胖子你不要哭了!不是还有我么?”
    不是还有我么……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啊?
    那天晚上之后,他午夜梦回,总是会梦到这场大火,甚至能梦到她引火上身时绝望的神色,梦里的他就身处她的身旁,仅有一步之遥,却永远无法抓到她,永远无法把她带出火海。
    从那之后,梦天晚上他都会在噩梦中惊醒,不是嘶喊着醒来,就是痛哭流涕的醒来。
    曾经的噩梦中有她,所以他不怕夜幕降临;而今的梦中就只有绝望,所以一到日落西山,他就害怕,甚至害怕到不敢入睡。
    他用政事将自己的时间塞满,将自己忙的连轴转,九重天大大小小的琐事他都要亲自过问一遍,为的就是逼着自己不去想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可是每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总是会清闲下来,或者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想她。
    他讨厌那串平安珠,却又舍不得毁了它,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于是日复一日,他都会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不点灯的房中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串平安珠看。
    连着整整一个月,他都无法从沉沦中自拔。
    今晚也一样,他克制不住自己,再次拿出了那串平安珠。
    可正当他失魂落魄的时刻,寝宫的大门却突然被蛮力撞开了。
    突如其来的打扰使得白熙尤为震怒,面色铁青怒意十足的抬头一看,却被来人惊愕道了。
    玄沥挥手屏退了两队抗着开门柱的神兵,冲入房中一脚踢飞了白熙面前的平安珠。
    白熙大惊失色,抬手就要去抢珠子,玄沥雷霆震怒,当即厉声怒喝:“你对的起你娘么?!”
    白熙悬空的手一僵,心如刀绞般疼,胸膛内的挣扎与痛苦都要将他折磨疯了。
    玄沥再次怒喝:“起来!”
    白熙置若罔闻。
    玄沥突然抬脚毫不留情的将白熙踹翻在地:“没出息的东西!你娘死的值么?”
    这次白熙,才算是有了些反应,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了。
    玄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白熙,长叹一口气,气急败坏的喝道:“她就是个妖女!不知道给你下了什么咒让你得了失心疯!”
    白熙垂眸不言不语。
    玄沥眼瞅着白熙不为所动,只好换了一种说辞:“如今你已登临神君大位,你娘的在天之灵也得到了告慰,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不得不去解决。”
    白熙依旧是无动于衷。
    玄沥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君父知道你不喜欢靖嫣,可是为了解你们白氏的天雷之罚,你只能娶靖嫣!”
    听闻此话,白熙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紧蹙,眼中浮现出了厌恶的情绪。
    他不喜欢靖嫣,更不想让靖嫣这个蠢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解天雷之罚?
    靖氏未出阁的女人,除了靖临,就只有靖嫣了。
    玄沥似乎看透了白熙的想法,继续说道:“靖嫣虽然蠢了点,但是她好掌控,对你没什么威胁,你娶她,不过是为了要个孩子,孩子生出来之后你大可以直接把她杀了。”
    白熙置若罔闻,沉默少顷后,终于启唇说道:“我会娶她,但不是现在。”
    玄沥点头:“君父知道。现在你刚登基为君,根基不稳,许多大战遗漏下的问题还亟待解决。”
    一时间,白熙有些心烦意乱,整个神界,还真是不好管理,也不知道她当年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时玄沥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北冥帝君靖端在大战结束后便在其府邸自尽身亡,可直至今日,我们都未曾发现他儿子靖鹏的踪迹,你说他一个小孩子,还能藏在那里?”
    白熙苦笑:“他早就不在九重天了,藏在哪里,我们谁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靖临一定早就将靖鹏送走了。
    她当神君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说实话,他确实是挺佩服她的,她一个女人当了这么多年神君不容易,运筹帷幄、指点江山不输男人,更不容易。
    玄沥再次提醒道:“迟早要把他找出来,不然后患无穷。”
    白熙疲惫的叹了口气:“一个孩子,不足为惧,当务之急,是先把神状元那一匹人马找出来。”
    玄沥当时带兵进攻昆仑山的时候,是从两面侧峰突破防守的,而神状元那时在主峰带兵抵抗,等于说玄沥并未和神状元正面交锋。
    昆仑山屏障突破之后,玄沥便立即带兵前往九重天支援白熙。
    他留下的三十万大军对抗神状元主峰上仅有的十万大军,本是以为昆仑山再无后患,可谁曾想竟会让神状元和其手下的十万大军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思及至此,玄沥长叹了一口气:“这怪君父,忘记了他是封印之神,有控五行之能。”
    白熙垂眸不语,神色中尽显担忧之色。
    在九重天沦陷的消息传至昆仑山之前,神状元誓死不降,哪怕是四面楚歌的绝境,他依旧在浴血奋战。
    直至确认九重天沦陷之后,他才不得不带兵逃跑。
    按照白熙对神状元的了解,这种骨子里就忠于靖氏的傻傲娇没有以身殉国绝对是因为不甘心。
    心有不甘,有怒,有怨,才会舍不得死。
    神状元的心里,一定是想要推翻他,为靖氏复仇。
    封印之神一人不足为惧,令他担忧的是,他手下的那十万兵马,日久经年,实力壮大,推翻他的政权,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靖氏还有靖鹏这条血脉延续。
    而神卫一脉,至今为止,也没有断。
    这就不得不成为他的心头大患了。
    ……
    无方城,月华街,明月阁。
    欧掌柜心里知道,阁主心情不好,但是手上这封邀请帖要是不送过去,来送帖的那个大胡子糙汉一定能打死他。
    想想今早在自己家门口那个大胡子糙汉把他冻成冰棍的回忆,欧掌柜就瑟瑟发抖。
    当时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我们明月阁阁主也不是谁都能见的。”
    然后,糙汉子就暴怒了,抬手就把他脖子以下的身体冻成了冰棍,并恶狠狠地威胁:“后天见不到莫问,你的小命也莫再跟老子问了!”
    权衡一下下,欧掌柜决定鼓起勇气去送帖,好歹老板不会打死他。
    小心翼翼的敲响了老板的书房门,不消片刻,屋内就传出了一声暴躁的:“干什么?!”
    欧掌柜忐忑的吞咽了一下下:“那个,那什么,老板,今早有人来给您送了副邀请帖。”
    静待片刻,屋内终于有了回应,语气依旧,暴躁:“什么帖?进来说。”
    欧掌柜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双手捧着邀请帖走到了自家老板面前:“就是这封。”
    莫掌柜伸手抽走了邀请帖,打开一看,更怒:“卧龙山屠白会寨主沈威武?!这什么东西?!”
    欧掌柜颤颤巍巍的回道:“这个,小的刚才找人查了查,这个屠白会好像是半月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山寨,人数好像还不少,十来万人马呢,更奇怪的是啊,这个寨主沈威武啊,查不出来底细,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这个这个,阁主啊,此人定有神通啊,您要不要,见一面?”
    莫阁主抬手就把邀请帖砸桌子上了:“见个屁!一个破寨主你也让我见!哎用不用让我再去街口买两斤猪头肉带过去?!”
    欧掌柜:“……”
    莫阁主:“立马消失,别再烦我。”
    欧掌柜点头啊点头,转身就跑。
    孰知刚跑到门口,老板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欧掌柜脚一顿,静待老板发落。
    莫阁主摸着脑袋踌躇片刻,然后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什么,你去给我备辆马车,挺长时间不见李老阁主了,我今天要去医谷看看他。”
    欧掌柜觉得,自己老板,实在是太能,口是心非了。
    想去看小傻子就去呗,干嘛遮遮掩掩的。
    舍不得人家干嘛把人家送走,死要面子活受罪。
    但这话欧掌柜的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必然是不能当着老板面说出来的,不然就等着被炒鱿鱼吧。
    于是乎,欧掌柜贴心的问了一句:“那什么,老板,那个,小傻子,还挺喜欢吃隔壁的酱猪蹄,要不要买点带过去?”
    莫阁主……瞬间,暴怒了:“滚!”
    作者有话要说:  裸更的我,如此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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