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院子,小郭姑娘就打量着我,说啊,你怎么好像受了伤啊?
    我前些天一身伤痕,都是给鞭子抽的,虽说此刻包成木乃伊的布条解开许多,不过为了防止伤口感染,有些地方还是包裹着的,多少能够瞧得出一些来。
    我和五哥之前就有过统一解释,倒也不会隐瞒太多,只是告诉她,说我们碰见了一个叫做摩门教的邪派组织,这些人藏身于冰川之中,我和五哥为了救人,费尽周折,方才将楚领队他们几个给救了出来。
    小郭姑娘欢喜雀跃,说楚领队活着回来了?
    我点头,说对,人应该在临时医务室那边吧,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位女同志。
    小郭姑娘说想去看看,我说对,去瞧一瞧,他们心里挺脆弱的,有熟人在旁边陪着,应该会好一点儿。
    她问我,说你没事吧?
    我说皮糙肉厚,倒也耐得,并不妨碍什么。
    小郭姑娘此番过来,就是想确定一下我的情况,知道我在里面还有事情,也不多做打扰,说一会儿我再来找你,然后转身离开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回到了房间里来。
    回来之后,才发现五哥将事情已经简单地讲完了,那赵司长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张励耘说道:“励耘同志,此事你应该最有发言权吧?”
    张励耘点了点头,说对,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跟十几年前那桩案子有关。
    五哥皱眉,说哪桩案子?
    张励耘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开口说道:“此事绝密,本来不应该再谈及,不过在场的诸位都不是外人,我也不做隐瞒——十几年前,在青海玉树的一个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型洞穴,当时宗教总局奉命前往探寻,结果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使得当时的调查组全军覆没;后来我所在的特勤一组前往增援,才发现此事,就跟你们刚才说的那个摩门教有关……”
    因为事情涉及机密,所以张励耘只是有选择地跟我们说了一些。
    在他的讲述中,那个摩门教以及创始人阿摩王已经被特勤一组的领导,也就是现如今的黑手双城,带领着手下将其灭去。
    这些事情,我在地底也曾经听毛球、阿奴它们说过一些,基本上算是一致。
    谈完这些,张励耘的眉头皱起,说摩门教死灰复燃,并且再一次回到地表,这事情十分复杂,可能并不是我们这些人所能够处理得了的,赵司长,我建议我们各自向自己的上级汇报吧?
    赵司长点头,说事关重大,肯定得上报研究一些的。
    这边的情况基本了解完毕,张励耘和赵司长瞧见我和五哥一脸疲惫,知道我们在这段时间里,肯定是受尽了折磨,便让我们先行离开,回去歇息再说。
    到了第二天,又有人找到我,跟我进行约谈,并且将这过程写成文字,并且让我签名。
    我们讲述的东西,半真半假,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真的,唯有一点隐瞒住了。
    那就是陆左、二春和朵朵的存在。
    我知道赵司长之所以出现在这儿,并不是碰巧,而是专门过来追捕陆左的,倘若是让他知道陆左就在那冰川下面的茶荏巴错,而我则是陆左的徒弟,事情肯定就变得复杂许多。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五哥的关系,我们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为难,做笔录的人员还是挺通情达理的,礼貌客气,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在营地里养伤,小郭姑娘偶尔会过来看我一眼,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跟其余的三个女孩子待在一块儿,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刻意地疏远一般。
    不过我倒也不介意,毕竟自己心有所属,也不敢胡乱祸害人家姑娘。
    如此待了几天,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有关部门在这里设立了观察点之后,也着手撤离事宜,然后大家便准备离开这儿。
    临走之前,赵司长派人过来,找我单独谈话。
    起初的时候,我有些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到了约见的地点时,那赵司长开门见山地说道:“陆言,黔州省黔东南州晋平县大敦子镇亮司村人,看到你的家乡和名字,让我不由得浮想联翩啊……”
    我十分淡定,平静地问道:“赵司长这是什么意思?”
    赵司长说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联想到了一个人,前两天的时候,我专门找人查了一下,觉得十分有趣啊——冒昧地问一句,晋平有一个很知名的大人物,叫做陆左的,你可认识?”
    我眯着眼睛,说我有一个远方堂哥,就叫做陆左,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大人物?
    赵司长点头,说就是他。
    我摇了摇头,说我那个堂哥一直都在外面打工,虽然听说后来发了点儿小财,但还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人物,特别是像您这样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就更加离谱了。
    赵司长似笑非笑地说你真的不知道你那堂哥陆左,到底是干什么的么?
    我摇头,说不知道。
    赵司长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问你,我听人说起,你也算是有些本事,这些东西,是在哪里学来的?
    我一时找不到借口,直接嘴硬地扛着,说这涉及到个人的一些隐私,我就不方便回答了。
    赵司长笑了,说晋平敦寨,先是平地惊雷,出了一个陆左,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崛起于江湖,环视天下;现如今又出了一个你陆言,当真是人丁兴旺啊,特别是你们还有些亲戚关系,就由不得人联想了……
    我十分坦然地说我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只管做好自己就是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他突然笑了,说好了,我也只是看到资料之后,一时好奇,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嘴,既然没有关系,那也就算了,你却回吧,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找我,能帮忙的,一定不含糊。
    我拱手告谢,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我刚刚要出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幽幽地飘来了一句话:“你记住,现在能够帮陆左的,也许只有我了……”
    ※※※
    (卷终)
    【第三卷 三个任务】
    第一章 亮司村
    赵司长语气诚恳,一副悲悯天人的模样,然而我却终究还是扭头离开了。
    不管他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我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千万不要随意信任别人,因为这就是将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的手上去。
    这样做,只有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蠢”。
    不过似乎想要努力取得我的信任,所以即便我表达出了敬而远之的架势来,那赵司长倒也没有怎么为难于我,而是表现出了十分大度的姿态来,对我的来去并无阻拦。
    在当天下午,我与五哥等人便一路东行,原路折返,回到了锦官城中。
    如此过了几日,到了锦官城,楚队长等人需要休养,便不能长途跋涉,在赵司长等人的安排下在当地的军医院中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五哥、小郭姑娘都陪着,而我则并无什么事情,便告辞离开了。
    五哥送我到了车站,临行前,握住了我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陆左有事情让你办,所以也不留你,不过陆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请记住,五哥都是你最坚定的朋友。”
    我与他紧紧相拥。
    倘若说这一路以来,除了能够与陆左等人重逢之外,我还有什么重大收获的话,估计也就是我面前的这一位朋友了。
    我们同生共死,笑谈风云,在生死之间,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朋友两个字,情义比天高。
    这些东西,是我在以前那种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永远都感受不到的,它没有利益、没有揣测、没有尔虞我诈。
    生死一杯酒,一生两个人。
    我从锦官城乘车回家,一路上倒也没有再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的那锥子脸春姐和茅山叛逆梅蠹,都没有再进入我的视线。
    而经过陆左在茶荏巴错里的这些天调教,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畏。
    我再也不怕那些亡命之徒了,对于我来说,反而还有些期待。
    人生倘若是平平淡淡,或许就提前进入瓶颈了。
    刀不磨不锋利,人不磨不恐怖。
    从锦官城出发,几经辗转,我回到了老家晋平,又重新返回了大敦子镇的亮司村中。
    说起我们村子,其实在很多年以前,还是挺出名的,是有名的土匪村,在这里,龙姓是大姓,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其次就是几个小姓,比如罗、陆、闻之类的。
    我们这儿以前是远近有名的生苗大寨,到了清朝的时候就开始逐渐变成了交通枢纽,然后慢慢地与外界沟通。
    亮司村的人,向来就比较团结,又是大村子,所以在整个晋平县,乃至整个湘黔交界都挺出名的,解放前出过几个大土匪,虽说死的死、逃的逃,不过却把这名头给撑起来了,十里八乡的,很少有人敢惹我们村的人。
    回到家里,我娘瞧见了风尘扑扑的我,自然是一肚子的心疼,不但烧水给我洗澡,还特地弄了一大桌子的菜。
    我一路上吃得各种火车餐、方便面之类的速食,哪里经得住这诱惑,洗过澡后,当下也是提起筷子来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吃饭的时候,我便开始问起母亲,说知不知道敦寨怎么走?
    我母亲一下子就警觉起来,说你打听这个干嘛?
    我说听说那里挺好玩儿的,比西江苗寨的味道要足呢。
    母亲说你听谁瞎说的,敦寨就是一个烂兮兮的苗寨子,以前的时候,有个龙老兰挺出名的,她死了之后,还有什么可以看的?等等,龙老兰是陆左的外婆,你实话跟我讲,你去敦寨到底要干什么?
    我母亲不去做警察简直就是浪费了,我不敢接她的话,说没有,就是随便聊一聊。
    听得我随口敷衍几句,母亲便不再多问,而是聊起了我的工作来。
    我之前骗她,说我又重新回到以前的公司上班了,她有些不信,因为之前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够回来,其余时间都在辛苦工作,这会儿倒好了,没事就来晃一晃,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没办法,告诉她我现在已经不再那里做了,跟人打工没意思,现在跟一个朋友在搞网店,卖些特产之类的,我这不是回来,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弄出去卖么?
    母亲顿时就来兴趣了,跟我说家里的好东西可多了,什么腊肉香肠、青蒙酸菜、年糕粑粑,这些都是远近闻名的,你若是想好了,我去帮你问问。
    我说别了,还是我自己去看吧,这样心里有底。
    瞧见我开始把心思放在事业上来,母亲十分高兴,拉着我聊了许久,而我则实在是没有什么想法,跟我父亲埋头吃饭,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母亲又叹起了气来。
    我问怎么了,她就忍不住骂我,说先前相亲的那妹崽,人挺好的一姑娘,学历又高,收入又好,关键长得还漂亮,可你却偏偏看不上;结果呢,人回头又相了一个,条件还没你好呢,但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现在人家正张罗着婚事呢,过两天就出门了——你看你,正是造孽哦,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老婆都得……
    我先前相亲儿的那个……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思前想后,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来那姑娘,就是跟阿龙约炮好几次的桑拿技师,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我说我的老妈唉,你还可惜,得亏咱还知道些情况,要不然这头顶上,可是绿油油的咯。
    我母亲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以前就认识那妹崽?
    在人后嚼舌根这事儿,着实有些不好,而且人家姑娘一不偷二不抢,凭着自己的身体吃饭,总好过那些贪官骗子和小偷,我也懒得多讲,只是笑了笑,说哦,我知道了。
    吃过饭,天色已晚,母亲想起一事来,让我去村口小卖部买套洗漱用品来,之前的太旧了,都给丢了。
    我点头,离开了家,朝着村口走去,没走多远,旁边走出一个人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嘿,我说是谁呢,原来你小子回来了。
    我扭头一看,却是我一小学同学,叫做棍子的,不由得笑了,说好久没见了。
    棍子说那是,你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晃荡,也没有个联系方式,而且你回来的时候,我又在外面,可不是有年头没见了么?
    他说着话,递了一根烟过来,我接过来,点上,吸了一口,然后问他,说哥们这些年在哪里混着呢?
    两人蹲在路边吸着烟,棍子说我跟你不能比,我初中没读完就出去混了,早两年在浙江那边打工,一天累死累活,都没得啥钱,后来的时候跟了一个大哥,然后开始慢慢地做起来了,现在在晋平、栗平这一带混着呢,上面也认识些人,你要是有啥事儿,尽管找我便是了。
    棍子递给我的这烟是芙蓉王,一条烟五六百块钱,在我们这个地方,算是很有面儿的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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