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字脸说难道不是?
    我指着旁边的张森淼,说你告诉他们,我干嘛儿去了?
    张森淼倒是挺配合的,面无表情地说道:“茅山近日遭此大劫,皆因宗门内部出了叛徒,不但如此,叛徒的级别颇高,甚至有两位长老都背叛了宗门;陆长老受萧掌教和长老会的派遣,前去追杀叛徒,清理门户,就在刚才,这两天时间,将背叛本门的破风、毕永两人,皆擒获归山……”
    听到张森淼的介绍,国字脸的眉头猛跳,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们去清池宫见阎副局长吧。”
    他说话的时候,再也没有强势的态度,显得低调许多。
    我本来想按照杨昭长老的吩咐,去秀女峰暂歇,没想到刚进宗门不久,就给逮了个正着,想着也就顺其自然,前往清池宫去面对面的交涉也行。
    毕竟我有那么多的人证物证,未必会怕这个。
    没有纸甲马,从山门走到主峰的清池宫,即便是教程颇快,也走了四十分钟,路上的时候也有人去那儿通知了,所以我们来到了广场跟前时,杂毛小道已经带着人在这儿等候了。
    我在人群之中瞧见了杂毛小道,却没有看见陆左和屈胖三他们,而与杂毛小道并肩而立的,则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像退休老干部的白发老头儿。
    那老头儿穿着一身土蓝色的中山装,带着一顶旧军帽,左胸的兜儿上面插着一根钢笔,造型颇为复古。
    而他的身边,则有七八人,看着个个修为不俗,好几人气场惊人,在我看来,并不逊色我瞧见过的一流甚至顶尖高手。
    那个老古董,想必就是中央调查组的阎副局长。
    瞧见我们过来,杂毛小道先迎了过来,笑吟吟地对我说道:“辛苦了。”
    说罢,他伸出手来,我们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微笑着说道:“日夜兼程,幸不辱命。”
    杂毛小道拉着我来到人群跟前,指着那位老古董说道:“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些,这位是总局阎局长,他在总局那儿是负责政工和内务政治处的,是几十年的老资格了……”
    说罢,他又跟阎副局长介绍我,说阎局,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陆言,他现如今,是我茅山的外门长老……
    那阎副局长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用介绍,陆言,我们前些天在法庭上还刚刚打过照面,是吧?”
    啊?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有点儿懵,说阎局,我怕你是记错了吧?我记得当初我堂哥陆左的那场庭审,您好像不在场啊?
    旁边的一个矮个儿老头不耐烦地打断道:“少装糊涂,你前些天被押送白城子之前,法庭宣判的时候,阎局长可是有出席过的,怎么,现在装不认识了?”
    呃……
    我这才反应过来,咳了咳,说诸位这般说,想必是把李鬼当做是李逵了吧?
    阎副局长盯着我,摇头,说不,陆言,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的功夫倒是实打实的,无论是外貌、还是特征,又或者体型、语气、气息,我都能够记得清清楚楚;另外我们那儿还存有了你的所有信息、影像图片、你的认罪指纹,以及一切,这些都是确凿无疑的证据,你当时也是确认无疑的,这个时候来跟我们狡辩这些,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苍白了?
    听到这话儿,我笑了。
    不过还没有等我说话,旁边的杂毛小道立刻就强势地站了出来,脸色严肃地说道:“阎副局长,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讲。”
    他之前的时候,叫“阎局”,那是尊重和讨好,现在叫“阎副局长”,那是认真了。
    阎副局长显然也感觉到了杂毛小道的态度,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哦,小萧,你这是什么意思?”
    杂毛小道一字一句地说道:“话我之前都跟你说清楚了,陆言从茅山出事遭劫的那一天起,就一直都在茅山,别的地方从没有去过,这一点,贵局退休的萧大炮可以证明,金陵分局的戴副局长也可以证明,而这些天来,我所有的茅山弟子,还有我们这些人,都可以证明——你说他大半个月前在南方省犯案被捕,时间上就完全不吻合……”
    阎副局长笑了,说那我们来茅山找寻他的时候,为什么他却偏偏不在茅山?
    杂毛小道说我不是说了么,他去帮我们追查茅山叛徒了。
    阎副局长说小萧,原来有这么多的巧合啊?不过小萧,我们办案子,需要讲究证据的,我们有大把的证据表明陆言他的犯罪事实,而你们却没有……啊,你、你谁啊?
    阎副局长话说到一半,顿时就打住了结,像见鬼一样的看着我。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除了衣服不同之外,这人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脸孔,甚至连脸上的老人斑,都一模一样。
    而这个人微笑着,缓缓说道:“我这两天的不在场证据啊?很简单啊,阎副局长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去刑堂一趟呗,我想他们会很愿意告诉你的……”
    第五十章 宁折不弯
    阎副局长是一长期处于领导岗位的老江湖,对于许多的江湖门道,自然是心知肚明,十分清楚,不过这一晃眼的功夫,人就变了模样,还实在是少见,所以难免会被惊吓住。
    特别是这人的模样,与自己一般无二,就好像是照镜子一般,而且声音也几乎相同。
    易容术在江湖上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手法,更为逼真的还有人皮面具,或者整形手术等等,都是彻底改头换面的手段,但这些都需要长期的准备和筹备,不可能像是西川变脸一样,头一低一抬,什么都搞定了。
    就算您是人皮面具,不还得把脖子等连接处刷上同颜色的涂料不是?
    但我这个,一眨眼之间,就换了模样,着实有一些古怪了。
    我瞧见众人脸上惊讶万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而待我说完提议,杂毛小道也点头说道:“按理说,刑堂是我茅山的保留之地,而我们清理门户,也用不着外界搀和,但如果阎副局长觉得真的有必要的话,的确可以找茅山前长老破风和毕永征询——他们既然背叛了茅山,视茅山为仇寇,自然没有给茅山遮掩的理由,更不可能为抓捕他们的陆言打掩护……”
    一般来讲,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的底牌撂完,基本上就可以收拾残局,坐下来谈判了。
    但这位阎副局长却不是。
    他显然是一个善于钻牛角尖的老古董,对于人情世故什么的,却又有点儿不太懂,所以居然顺势答应下来。
    不但如此,他还指着我,一脸严肃地说道:“赶紧卸了这面容,要不然别怪我翻脸。”
    我笑了,说这样的音容笑貌,还有说话的语气,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旁边那矮老头儿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少开这样低俗的玩笑!”
    我低头,恢复了原来模样,然后平静地说道:“说你们见识少,你们还真的不客气,简直是无知者无畏,一辈子的年纪,全部都活在了狗肚子上面去。不知道哪儿冒出一破瘪三,就能够将你们这帮人哄得团团转,还真以为那人是我了——倘若那人真是我,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点儿实力,能够抓得住我?倘若那人真是我,我何必用真面目示人,落人话柄?”
    我起先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这会儿倒是没有再对这帮人保持尊重。
    不过也的确,从来没有听说过别人甩你一巴掌,还吐你一脸口水,有几人能够唾面自干,还陪着笑容的。
    爷有本事,不愿意受着气。
    管尼玛是谁。
    爱谁谁。
    矮老头儿一下子就恼怒了,指着我鼻子说道:“小子忒猖狂了,骂谁呢?信不信我现在就撂了你?”
    旁边有人附和,说不拿你开开刀,真以为我们这帮皇家供奉是吃干饭的!
    一时间群情汹涌,闹得不可开交,而杂毛小道却笑了,唱起了红脸来:“各位,都别着急上火啊,这事儿呢,是越辩越明,刑堂那地方,阴气森森,而且容易溅血,各位贵体金安,就不劳烦众人移步了——林若明,你拿我手令,去刑堂将人领过来。”
    旁边走出一人来,正是我认识的林若明。
    他朝着杂毛小道和我拱了一下手,接过手令,然后穿上纸甲马,转身离开。
    林若明走后,杂毛小道作为和事佬,走到了阎副局长的跟前来,拱手笑道:“阎局,茅山遭受重创,十大长老所剩无几,陆言是我师父陶晋鸿的师父,也就是我师祖虚清真人的再传弟子,被他老人家指定为我茅山的外门长老,位置重要,可不能让人随意诬陷,再获牢狱之灾——他若是真干了,无人敢包庇他,但如果没干,却给擒了,我这刚刚当上的掌教真人,脸也真没地方放。”
    他是茅山的掌教真人,即便是茅山刚刚遭受重劫,但也管着那么多的人,代表着江湖上的一大势力,阎副局长可以对我吹胡子瞪眼,但对杂毛小道还是得保持着必要的尊重。
    更何况杂毛小道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渐渐取代了他师父陶晋鸿,有泰山北斗一般的架势。
    阎副局长抬头,态度尊重许多,说不是我非要拿捏茅山,只是证据确凿。
    杂毛小道说你们所谓的“证据确凿”,是否有待商榷?
    阎副局长说怎么可能,都是实打实的文档和电子档案,都有一整套的程序证明的……
    杂毛小道说那我兄弟陆左含冤这几年,也不是一样?
    啊?
    阎副局长却没有料到杂毛小道在翻旧账,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说情况不一样。
    杂毛小道摇头,说没什么不一样的,正如陆言刚才所说,他若是顶着您的面孔,去外面胡作非为一番,是不是回头宗教局就得将您老给抓近局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你给咔嚓了去?
    阎副局长有点儿恼了,说小萧你说这话儿,完全没有道理,那白城子防卫森严,世间能从里面逃脱的人屈指可数,不是他陆言又是谁?
    杂毛小道笑了,说不是吧?据我所知,邪灵教从白城子越了不知几次的狱,没几次能够防得住的啊?
    阎副局长说你这不是钻牛角尖么?
    两人争论着,从一开始心平气和、风度翩翩,到后面的面红耳赤,十分激烈。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站了出来。
    我举起了手来,开口说道:“两位稍等,如果说这件事情,我倒是有一条线索,可以给你们提供,仅供参考。”
    啊?
    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了,看向了我。
    我抿了抿嘴唇,然后说道:“在赶来茅山之前,我曾经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方便公开,暂且叫做化外之地——化外之地是一个荒蛮的地方,与这个世界彼此联系又相互隔绝,一如之前的员峤仙岛,那里有着许多上古的部落和种族,和被逐出九州的妖属……”
    阎副局长身边的矮老头儿冷笑,说你这个时候跟我们将这些故事,想干嘛?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平静地说道:“我一开始是在因为一个意外去的那儿,后来才知道,还有别的人去过那儿,而再后来,我才知道那儿还有许多在九州混得不如意的人在,比如邪灵教,比如佛爷堂的秋水先生,比如小佛爷!”
    啊?
    听到我后面连续说起的三人,众人都为之惊呆了。
    要知道这三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宗教总局最大的敌人和防范对象,是通缉名单上的首位目标。
    只是,这些人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没有给他们提问的时间,而是用春秋笔法,讲述起了我这一次去荒域的遭遇,重点讲了我在西南之地给人困住,然后剥皮的事情,我详细讲述了当初被人剥皮之时的感触,用最真实和残忍的语言,给他们活灵活现地说起了这些事情来……
    说起这些的时候,我面无表情,仿佛是在说着别人,而大概是我说得过于投入,在场的大部分人,包括茅山中人,脸上都露出了不适应的表情来。
    有人甚至有点儿想要呕吐。
    因为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杂毛小道听得也十分认真,虽然我们事后有过交流,但我从未有将自己的苦难说出来过,也没有跟他讲这些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我相信屈胖三也不会跟他说起。
    当我讲到了青鹿王穿上了我的皮囊,变得如我一般,准备去哄骗我的同伴时,我打住了后面的话头,然后平静地说道:“无论是白狼王,还是青鹿王,又或者是差一点儿统治了那个地方的轩辕野,他们都是邪灵教佛爷堂秋水先生的弟子,而这些人终有一日,会重回世间,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我这话儿像是预言,又仿佛警告,而那个一直跟我作对的矮老头儿却忍不住说道:“胡说八道,小佛爷早就死了,在天山,而且还是你们箫掌门和你堂哥陆左亲手击毙。”
    杂毛小道脸色严肃,说狡兔三窟,他这事儿早有先例,再现人世,一点儿也不稀奇。
    另一人又看向了我,说你说你被人剥了皮,为何又安好无恙?
    我笑了,低下头,然后撕开了身上的衣服来。
    被我故意弄出来的模糊血肉出现在了众人的跟前来,那帮人想起我刚才绘声绘色的描绘,再看到真实的血肉,居然有人不争气地直接就呕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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