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别怕,我不会有事的。”端木莲生心如刀绞,他竟把她置于这样的境地,这她这弱小的肩膀没了依靠,让她直面这样的恐惧和未知的风暴。
    这种情况必须尽快结束,无论如何,他得出去!
    “二奶奶,差役来催了。”黑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思浅勉强从端木莲生怀里抬起头,“我拢了拢,现在手头总共有四十三万两银子可用,都调出来了,随时能用。”
    端木莲生眼里精光猛闪了闪,搂着她重重在她额头亲了下,“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家。”
    李思浅依依不舍的出了门,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端木莲生站在窗内,贪婪的满含不舍的看着她,眼睛都不愿意眨。
    分开不过一天,他却觉得仿佛已经分离了不知道多少年,他是如此的渴望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山如一只黑魅荡进屋里,端木莲生手里的笔顿住,声音压的极低,“我要尽快出去,让宫里动一动,咱们的折子也递上去,太子不是想要美人儿么,给他!”
    夜色深垂,李思汶全身裹在件黑斗蓬里,鬼鬼祟祟的绕到端木府侧门,拍了拍门。
    婆子带着裹的严严实实的李思汶进到上房,看着婆子出去了,李思汶这才解开了斗蓬。
    “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来的?”李思浅惊讶的问道。
    “岫云在巷子口的车上等我,你?没事吧?”李思汶眼里都是担忧。
    “我没事,你最近还好?”李思浅站起来给她倒了杯茶,顺手拉过她的手腕,刚才她脱斗蓬时,一闪眼间,她看到她手腕上似有青痕,果然,李思汶手腕上两三道淤青,是人手的形状。
    “这是怎么了?谁动的手?郑栩?”
    “嗯,他也没捞着好,我抓烂了他的脸。”李思汶缩回手,不自在中又透着几分满不在乎。
    “他一个大男人,跟你动手?”李思浅一阵胸闷,她最恨跟女人动手的男人!
    “我没事,打架我也不怕他!姐姐,姐夫不会有事吧?我今天让人递了两三趟信,可太子说有事,我本来想见了太子求求他的。”
    “你费心了,你姐夫不会有事,没大事,不过几句话惹恼了官家,官家要教训教训他罢了,你别担心。”李思浅轻描淡写。她在太子面前哪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太子……只怕也没什么用。
    “你真打算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太子?”李思浅关切的皱着眉。
    “嗯。”李思汶微微别开脸,一声‘嗯’虽轻却坚决。
    “嫁了人又入宫的,史上确实不绝书。”知道她铁了心了,李思浅不准备再多说,象她说的那样,象她这种嫁了人又入宫,生下儿子当了太后都不是一个两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一定要走这条荆棘密布的艰辛之路,这是她的选择。
    “这里头是五万两银子,拿回去用。”李思浅站起来,从炕角柜子里取了个小匣子出来,递给李思汶,“你既然……用银子的地方就多,你手头不宽裕。”
    “姐姐,我不要!我不是来要银子的!我不……”李思汶通红着一张脸用力往外推。
    “咱们是姐妹!银子我还里还有,这五万银子早就给你预备下了,如今你既然打定主意……拿去用吧,太子身边的内侍宫人,平时多打点,你也要好好将养,再买几个粗壮的丫头放在身边,别再让人这样欺负你,衣服也去做几件,银子用完了,就打发岫云过来找我。”李思浅将匣子塞到李思汶手里交待道。
    “姐姐!我!”李思汶双手捏着匣子,眼圈发红,她确实已经穷极了,她的嫁妆差不多已经当空了,“太子……我要是见了他,一定求他放了姐夫!”
    送走李思汶,李思浅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慢挪进去歇下,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218章 暗流
    李思汶回去,枕头下压着那匣子银票,也是一夜没睡好,想着姐姐的好,想着那些银票子,想着如今疯了一样的阿爹和阿娘,想着这仇人一样的婆家,想着太子,想着从前,想着将来……
    从前的阿娘待她好,可现在阿娘疯了一样,现在只有姐姐待她好,李思汶手按着银票匣子,她得帮帮姐姐,她得见到太子!越快越好!
    第二天一早,李思汶就打发岫云去寻太子身边小内侍,给足了银子,小内侍话就传的利落。
    太子这一阵子春风得意,偏偏太子妃俞氏天天在他面前念叨得意不可忘形,要比平时更加谦谦虚谨慎诸如此类,他大笑两声,她要谏一番,他走路快了,她也要谏,直谏的太子几近抓狂。
    偏偏他的东宫地方狭小,只要回去,他就避不开她,散了朝,听说俞妃在宋后宫里,他连给宋后请安也不去了,只说要去户部看看,一溜烟出了宫,直奔李思汶那间陪嫁宅子过去。
    为了和太子约会方便,李思汶早就将自己唯一一处陪嫁宅子重新布置,做了她和太子的安乐窝。
    李思汶待太子完全学着她娘待她爹,她也没别人可学了。李思汶学自柳姨娘的这股子柔弱和对太子的崇拜,正好挠到了太子的痒处,就是床第之上,相比于身材高佻、至少不比太子矮的俞妃,身材娇小的李思汶让太子感觉极好,她完全在他的掌控下,她让他觉得自己是那样高大威猛,雄风昂然,他在她身上,真的比在别处更加畅快。
    太子见了李思汶,一向是先办事再说话,或者是只办事不说话。
    这一回太子在床上折腾累了,天色还早,太子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听李思汶说话。
    “……姐姐说,我姐夫对殿下最忠心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闲事!”太子打断了李思汶的话,突然一抬眉毛,啧了一声道:“端木华那个温泉庄子真是不错,以后不知道便宜了谁。”
    “殿下要是喜欢,我让姐姐送给殿下。”李思汶眼睛一亮,急忙接道,太子横了她一眼,却没说话,他真心喜欢那个庄子,要是得了那个温泉庄子,就带上她去住上一两个晚上,在温泉池子里游龙戏凤,肯定有趣!
    送走太子,李思汶顾不上歇息,急急忙忙赶过去,将太子想要端木莲生那间温泉庄子的事说了,眼睛亮亮的很是兴奋,“姐姐,你赶紧让人把庄子送给太子!快送过去!肯定有用!说不定能救出姐夫呢!”
    李思浅心里猛的一跳,这是个机会!
    送走李思汶,李思浅在屋里急急的转了几圈,命人叫了黑山进来,说了李思汶过来递的信儿,直视着黑山道:“我想把温泉庄子送给俞大爷,我记得听人说过,他一直想买个上好的温泉庄子。”
    黑山眼睛里亮光一闪,迎着李思浅的目光,“二奶奶,这是大事,我就这去跟爷禀一声?”
    “快去快回。”
    也就一顿饭的功夫,黑山跑的一头细汗,“二奶奶,爷说送给俞大爷极好,说这事就全凭二奶奶作主。”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把那座温泉庄子送给俞大爷,就……明天转契,还有,我嫁妆里有处小庄子,有山有水,就是景色好,拿去送给太子,就说,那温泉庄子俞大爷非要不可,说是专程买去备着俞太子妃省亲时用的,因为是太子妃要用的,所以不敢不给,这座庄子离那座温泉庄子很近,景色又极好,而且出产极好的桃杏,就送给太子陪罪。”
    黑山听的一脸笑意,接过金橙递过的两张地契,赶紧出去了。
    夜深,雷先生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两进小院。
    他性子孤僻,这些年,不管多晚,他都要回到自己这间其实算不上家的家里歇着才安心。
    雷先生进了屋,小厮侍候他净了手脸,泡热了脚,侍候他躺下,熄了灯退了出去。雷先生眼皮渐沉,这一天太耗心血,他累坏了。
    “先生好宽的心。”床头对面的角落里传出一声清凌如月光的声音。
    “谁!”雷先生‘呼’的坐了起来。
    “别动,也别叫,不然……”
    一支银闪闪的三棱针几乎无声无息的扎在雷先生枕头上。
    “我不过想跟你说说话儿。”
    雷先生眼睛盯着漆黑的角落,垂了下眼皮,伸手拨起那枚三棱针,轻轻放到炕上,人已经镇静,“你说吧,老朽洗耳恭听。”
    “先生的身后事都预备好了吗?”
    “有话请直说,老朽累了,想早点歇息。”
    “俞相危若累卵,先生是相公的左右手,这事没人不知道,先生的后事,可以预备了,再不预备,只怕来不及了。”
    雷先生直视着角落,没接话。
    “从前朝里有王相坐镇,有林相制衡,如今王相致仕,林相灰飞烟灭,至于黄相,哈哈。”黑暗里干笑了几声,“俞相公如今可是一家独大啊,先生自诩智计过人,怎么竟让俞相陷入如此危险境地?先生害人可不浅!”
    “荒唐!”
    “官家登基近四十年,大权一日不曾旁落,先生怎么不细细想想这近四十年的朝局?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若有朝一日二皇子承了大统,二皇子登基之日,就是林家倾覆之时,官家,绝不容皇权旁落,哪怕他死了,也要先斩掉所有能看到的苗头,如今二皇子死了,太子登基之日……不用等到太子登基,太子之位如今已无人能够撼动,官家的刀,已经扬起来了。”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雷先生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
    “先生好好想想吧,螳螂扑蟑,黄雀在后,先生蓄势待发,要捕别人的性命时,可别忘了,你背后一时站着官家这只黄雀呢。”
    “你到底是谁?”
    角落里一声轻笑,随即静寂无声,雷先生死死盯着那个角落,好半天才喉咙紧张的叫道:“来人!”
    角落里依旧没有动静,雷先生心里一松,扬声高叫:“来人!”
    第219章 较力
    雷先生匆匆赶到俞相公府上,俞相公已经睡下了,被丫头叫起,更是又惊又急,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出来了。
    内书房,雷先生已经坐到炕上,见俞相公进来,微一欠身,“俞公匆慌,是极重要的事。”
    “出什么事了?”俞相公一边往炕上坐,一边急问道。
    “俞公,咱们大意了。”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雷先生不愿意将刚才那个神秘声音的事说给任何人听。
    “大意?难道有什么事咱们没想到?”
    “不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咱们忘了这个了。”雷先生重重的、伤感的叹了口气。
    “飞鸟尽良弓藏……”俞相公喃喃念着,被这一句话勾起了无数想法。
    “官家在位近四十年,换过五任首相,大权一日也不曾旁落过,官家,深通帝王之术,极懂御人之道,制衡!牵制!这才是朝廷稳定,皇权稳定的不二法门,如今王相罢黜,林相惨死,若是端木华再倒下,朝里还有谁能制衡俞公?无人可比,大权独揽,相公危矣!”
    雷先生声音虽轻,这话却如炸雷响在俞相公耳边。
    枪打出头鸟,俞相公莫名其妙竟想起了这句话,如今他可是一枝独秀,他还是太子妃生父,是外戚!官家最忌外戚专权……
    “俞公,再往深了想,林相一案,只怕没那么简单,就凭一幅来历不明的法贴,凭几张银票子,几封真假难说的书信,就认定一国之相通敌卖国,荒唐啊!林相已经位极人臣,又是外戚,未来若二爷即位,他也罢,林家也好,这富贵荣华至少三代无虞,他为什么要通敌?为了二爷通敌,那就更是笑话了。可官家,就抄了林府,关了林相公,一天数个口谕要严审严惩,可没说严查!”
    雷先生的话让俞相公更加心惊,“你的意思,林相公一案,是官家……”
    “嗯,即便没有授意,也是默许了的,只是没想到二爷竟折在里面,二爷一死,林相就不用死了,所以就糊涂了案,所以官家才去看他,看着吧,这发还家产,翻案,是早晚的事,若二爷没死……”雷先生眼睛眯起,“二爷若没死,林相公只怕早就身首异处,林家,只怕早就不知道发配哪儿去了,二爷……”
    雷先生话说的不慢,心思转的更快,轻轻抽了口凉气,“俞公,真是天佑太子,天佑你我,二爷死了!二爷若不死,除了林相公,只怕这会儿二爷已经册了太子了!”
    俞相公喉咙里‘咯咯’了两声,雷先生跟了近二十年,他深知他识人见事之明,这一翻话又字字入骨,俞相公也是聪明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太子既位前,官家是不是要除掉自己?再连根拨掉俞家?
    “先生所言极是!极是!你我都大意了!大意了啊!”俞相公抬手抹着额头的冷汗,“端木华不能死,也不能倒!”
    “俞公错了!端木华不能死,可不能不倒!他若死了,大爷必定从此高墙圈禁,再没有人想起他,可端木华若不死,就算大爷高墙圈禁,官家也会时时看着他,有端木华在外策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爷也许就翻了身,有这根刺在,太子稳如泰山。可若端木华不倒,俞公,不管是在官家面前,还是在太子面前,你可争得过他?”
    俞相公厌恶的皱着眉头,诚实的摇了摇头。
    “所以端木华必须倒!可不能死。”雷先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这制衡?王相?”
    “对!想办法让王相出山,反正王相在京城致仕又出仕,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王相德高望重,制衡俞公绰绰有余,可王相老了,老的侍候不动下一个官家了。”雷先生脸上浮出笑意。
    “妙计!”俞相公抚掌称赞。
    深黑的后宫,林贵妃宫里灯火通明,林贵妃身边的近身宫人月容蹲在炭炉前,拿小扇轻轻扇着风,眼睛不眨的看着炭炉上一直翻滚不停的药汤。
    赵秀站在门外,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鬼鬼祟祟踏进屋里。
    “月容姐姐,早上柴炭房送错了炭,这炭不好,灰多,还有烟,听说这烟对眼睛最不好,刚柴炭房新送了好炭过来,我想着姐姐要看着熬药,用这有烟的炭最伤眼睛,就赶紧先拿了一篓子过来给姐姐用。姐姐,我现在就帮你换炭好不好?”
    月容听到这话,忙将身子往后闪,“怪不得!我说今天怎么呛成这样!眼睛痛就不说了,嗓子也痛上了!柴炭房失心疯了?连咱们这里的炭也敢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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