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宇轻拍了下他的头发,“不要用在下自称,要用我。”
    顾恩泽听话地改口:“哦。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她自见到我起就不像是母亲见到儿子。”
    何明宇双唇微张,仰着头思考从前看过的穿越电视剧和小说,想取点经,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说:“陈澄以前就沉默寡言,你尽量少说话,不会露馅的。”
    顾恩泽嘟嘴:“好吧,我哑了。”
    “你们俩凑一块聊什么呢?”陈月兰端着杯水从阳台走进来,笑着对何明宇说,“陈澄这孩子太内向,平时也没什么朋友。这可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呢。”
    何明宇瞥了眼顾恩泽,也笑笑:“他挺好的。”
    顾恩泽听到何明宇夸他,微微翘起了唇角。
    三人在这小小的厅里站的站,坐的坐,各怀心事,难免气氛尴尬。嘟嘟也有些烦躁地转着圈,于是何明宇很快就站起来告辞。
    一直没开过口的顾恩泽连忙跟上去说:“啊,我送你。”
    两人一同出了房门,楼道里的灯似乎瓦数不足,光线很暗淡。转角就是窄长的楼梯,何明宇走在前面,按了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但灯似乎坏了,没有亮。两人只好就着何明宇手机的光线慢慢地往下走。
    下了一个楼层后,灯终于是亮的。何明宇看了眼身后,停住脚步对顾恩泽说:“别送了。”
    顾恩泽收回迈出去的脚,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看着何明宇。
    何明宇叮嘱道:“你晚上就少说点话,早点睡觉。明天上午七点我来接你去学校。”
    “嗯。”顾恩泽先点头,又傻乎乎地问,“七点是指?”
    何明宇一时也愣住,侧着头算了算才说:“就是辰时。”
    要分别了,顾恩泽满心的不舍与不安不能言说,只能愣愣地看着何明宇。过了一会何明宇又说:“衣服会穿了吗?”
    他声音低低的,说不出的温柔。顾恩泽心上一暖,弯着眼微笑起来:“会了。”
    何明宇伸出手想触摸下顾恩泽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柔软的脸颊,但指尖离顾恩泽的脸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又突然地收了回来,笑了下:“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顾恩泽跟着说。他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何明宇转身,牵着嘟嘟走下楼梯,一个转弯就不见了身影。
    顾恩泽啊顾恩泽,怎可如此依赖别人。
    顾公子有些自惭地摇了摇头,回身慢慢迈上台阶。走在灯光朦胧的走道里,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心也慢慢沉静:不论何事,处乱不惊,总能渡过难关。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回到小套房里,顾恩泽对着陈月兰依然紧张,无所适从。他扭着手,努力憋出一句:“我,我去休息了。”
    可是他刚僵硬地转着眼睛想找房间躲起来,却悲催地发现他并不知哪个才是陈澄的睡房。
    “去休息吧。”陈月兰似乎对他的不安毫无所觉,说了一声就自己先走到一旁打开房门进屋了。
    顾恩泽松了一口气,走到另一个房门前打开,站在门口朝里望去。是一间极小的房间,一张床占了大半个屋子,左边的墙上挂了些衣服,右边的墙上一个窗户,窗帘安静地垂着,窗户关得严实。窗边一张书桌,摆了些书。除此之外,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他物。
    可不知道为何顾恩泽对这个明明家徒四壁的小屋隐隐的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黑暗的角落里隐藏着吐信的毒蛇,散发的阴寒之气飘荡在空气中,挥散不去。他抚了下胳膊上莫名起的鸡皮疙瘩,迟疑了一会才缓步走了进去。
    门边的墙上就有电灯开关,顾恩泽想起何明宇按开关的样子,伸手按下,小屋顿时亮堂如昼。
    时间尚早,顾恩泽并无睡意,他推开窗户,让夜风吹进屋里,散去些许烦闷之气。他在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千年后的文字有了很多变化,但有些字他还是看得懂,半猜半蒙地读了起来。尧舜时期,洪水泛滥……
    顾恩泽又翻开一页,西周末年,王室衰微……这,竟是一本史书。他有些激动,心跳渐快,翻书的手微微抖动。
    是否会有大承王朝的记录?他来此之前,三位皇子争储激战正酣,不知究竟是哪位笑到最后。
    顾恩泽一页页地研读,一页页地往后翻找。找到了!大承政治新格局……
    半响,顾恩泽合上书本,唇边一抹浅笑,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大皇子二皇子蚌鹤相争,最后最无势的文弱三皇子渔翁得利夺取帝位。也不枉费他顶住压力,无视二皇子的拉拢而被记恨。
    顾恩泽圆润的手指头在书上的两行字上摩挲而过,勾心斗角,汲汲营取,掀起血雨腥风,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命丧黄泉。血肉之躯铺就的登顶之路,千年后也不过是书上短短两行平淡之极的记录。
    一时之间,顾恩泽只觉得心情甚是微妙,以至于躺倒在床上后也依然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而无法入眠。
    他辗转地翻身,皱着鼻子踢了有些怪味的薄被,又嫌弃枕头不舒服,随手一抽,将枕头从头下拉出。人也恹恹地自床上坐起,望着眼前的黑暗,无意识地抱住了整个枕头。
    这手感……里面有什么东西?顾恩泽忙开了灯,一通扒拉,从枕头里扒出来两本旧书,一样的褐色牛皮封面,一样发黄的纸页。
    先拿起一本翻开,扉页手写着几个笔力险劲的大字“陈氏秘术之驱邪术”。顾恩泽眨眨眼睛,这字是用毛笔写的,用的也是他熟悉的文字。他随意地翻了几页,多看了几眼上面像插图一样的符箓纹案。
    另一本外观厚薄都差不多,但翻来后竟然是空白的。顾恩泽快速地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一个字也没有发现,就是个空白本。
    顾恩泽把两本书塞在席下,再次准备入睡,明日同何明宇约好了,需要早起啊。
    几丛秀竹在阳光下摇曳着,掩映在竹间的亭子,汉白玉砌成的栏杆,碧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素青色的纱帘在随风飘扬,隐约间窥见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谁?
    翻飞的衣摆上用银线精细地绣着雅致的竹叶,修长的手里捧着一个莹白的碗,热气蒸腾,香气四溢。轻轻吹气,饮了一口的少年抬起头来,星眸含笑。
    哦,是在下啊……
    正恍惚之间,少年带笑的脸庞突然蒙上了黑灰色,精致的五官流出了黑血,布满了整张脸。
    顾恩泽猛地自梦中醒来,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啪嗒!”黑暗中一声轻响。
    被噩梦惊扰的顾恩泽心跳未及平复,再次被狠狠撞击。
    他的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给我点评论好不,吱一声也行啊,给个标点符号也行啊。想跟大家互动撒。。。
    ☆、第 12 章
    “什么人!”顾恩泽大喝一声,身子往后缩,贴在床背上,警惕地瞪大了眼睛。
    “哎……”那原本背对着顾恩泽的人影动了一下,轻轻叹着气转过身来。
    敞开的窗户透进来一些微弱的光线,为那人的轮廓洒上一层冷光,她抬手把颊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开口道:“你醒了。”
    陈澄的母亲?她半夜三更不睡觉,来自己儿子的屋里做甚?顾恩泽伸手摸索着按开床边的电灯开关,抿紧了唇不说话,只是盯着对方看。
    “我知道你不是陈澄。”陈月兰说着在床角坐下,半侧着身子看着顾恩泽。
    顾恩泽一抖,捏在手里的枕头都松开了,他有些无措地垂下了眼睛,不敢看陈月兰。
    “我是他妈妈,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他了。”陈月兰的声音柔和,同情地看着顾恩泽,“可怜的孩子,你也很不安吧,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顾恩泽猛然抬起头,连忙问道:“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陈月兰说:“我,知道澄澄一直在研究邪术,他总说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要夺舍换个身份。没想到,他真的做了……”
    顾恩泽抬手揉揉眉心,他没听错吧,什么传奇怪谈啊这是。他摇了下头平静地说:“我觉得您想错了,您儿子能有本事从千年前把我弄到这里,我不信。”
    “千年前?”陈月兰愣了一下,眼里慌张浮现,“不,不可能的啊。你不该是被澄澄换了身份的人吗?那澄澄呢?澄澄去哪了?千年前?”
    顾恩泽被问得也是混乱非常,他只能努力安慰道:“夫人,您别着急。在下来此不一定是因为他,他也不一定是去了在下的朝代。”
    顾恩泽殷切地望着陈月兰继续说道:“在下昨夜确实莫名就到了您儿子的身体里,但在下应该不是他想换身份的人。这其中种种,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也算是有了一点线索。您能否为在下详细说说这邪术之事?”
    陈月兰依然满心慌张,在个孩子澄澈的目光下却也只能强自镇定,皱着有些浅淡的眉慢慢回忆道:“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陈澄刚中考完,有天夜里我发现他半夜偷偷出门,因为担心就跟了去。却发现他跑到荒郊野地,去挖村民的坟。”
    顾恩泽咽了下口水:“挖,挖坟?”
    陈月兰点了点头,继续说:“他取了死人骨头回家。我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从他床底下翻出了一堆可怕的东西。黑土,头发,虫子的尸体,动物的爪子,鸟的羽毛,各种颜色的液体,甚至!甚至……”
    陈月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越发地苍白,说不下去了,低着头看着自己抑制不住地发抖的手。
    顾恩泽没有催促她,静静地等着。若不是与礼不合,他很想给这个瘦弱脆弱的女人一个拥抱,给她一点支撑的力量。
    半响,陈月兰才轻轻地开口说:“那时我吓坏了,这孩子从小沉默寡言,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了这些奇怪的东西。”
    想起儿子像个厉鬼般跪在荒山旧坟前挖土,她抬起双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伤悲之时似乎耳边又听到自己朝着半夜归来的陈澄质问他在做什么。
    陈澄恼羞成怒地把手里一个渗血的袋子摔在地上,爆发似地大吼起来。
    他说他受够了当私生子的生活。
    他说他受够了当穷人的生活。
    他说他受够了被人歧视和排挤。
    他要抢回本该属于他的身份和地位!
    听着这字字诛心的话语,看着儿子扭曲狰狞的脸和渗血袋子里露出的半截死猫尸体,陈月兰浑身冰凉,手脚麻木。
    她一个单亲妈妈,要赚钱,要养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教育儿子。以前虽觉得陈澄个性太过内向,但平时从不惹事,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几乎不需要她操心。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一直活在压抑和仇恨之中;原来自己从不曾了解自己的儿子。
    陈月兰低着头不说话,小屋里气氛沉重,顾恩泽在床上坐不下去了,他起身跳下床。这才看到地上多了个打开的纸箱子,就放在陈月兰的脚边。
    虽然看不见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但他敏锐地对那纸箱产生了阴冷不适的感觉。
    “这就是他放那些古怪东西的纸箱。我看了下,东西已经少了很多。”陈月兰说。她半夜进屋就是因为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进来查看这床下的纸箱。
    顾恩泽蹲下身去,盯着纸箱里的东西看了一会,想伸手拿起一样仔细看看,又嫌脏地收回手,只好放弃地站起身。他从前对鬼神一向敬而远之,什么邪术更是一无所知。
    “孩子,你睡觉吧,半夜把你吵醒真是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陈月兰将滑了一半到床下的被子拉好,对顾恩泽温和地笑了下,“如果你没地方可以去,就把这里当家吧。”
    顾恩泽鼻子微酸,觉得眼前这女子真的很不容易,他郑重行礼道:“多谢夫人收留,恩泽感激不尽。”
    “你叫恩泽?好名字。别叫我夫人,叫陈阿姨吧。”陈月兰说。
    顾恩泽抬着脸,目光坚毅地看着陈月兰说:“陈阿姨,您放心,我会努力解开谜团,助您找到儿子的。”
    第二天天气晴好,阳光和暖。七点刚过,何明宇就依约来接顾恩泽上学。
    他今天骑了辆黑色的bmw休闲自行车来,细碎清爽的短发在晨光下染上了点棕褐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的简单打扮显得那么干净。他跨上自行车,修长的腿撑在地上,示意双眼亮闪闪,十分想摸自行车的顾恩泽坐在后座上。
    第一次坐这神奇的坐骑“自行车”,顾恩泽双手握紧屁股下的架子,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两条垂在旁边的腿荡来荡去地摇晃着,双眼新奇地看着两旁倒退的景物。
    “这个自行车跑起来没马快,但是比马平稳许多。”顾恩泽评价道。
    何明宇侧头看了一眼顾恩泽问:“想骑吗?”
    顾恩泽喜道:“可以吗?容易骑吗?”
    何明宇目视前方,唇边勾起一抹笑:“周末不上课我教你骑。”
    “好。”顾恩泽高兴地说。
    过了一会,顾恩泽又说:“你左边耳朵里塞的什么?”
    “耳机,听音乐用的。”何明宇停下自行车,回过身把另一边的耳机塞到顾恩泽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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