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难道都是报应吗?
    .
    勤政殿内。
    王德顺恭敬垂首,站在殿下小声叫道:“陛下?”
    “怎么了?”
    “太子殿下求见。”王德顺的脊背更弯了。
    靳尫皱眉:“朕不是说过,外头那些流言都给管好了不要往太子耳朵里传吗?”
    “这……”王德顺为难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可能有些宫人还是没管住嘴,老奴有罪,之后老奴……”
    “行了。”靳尫不耐烦听他说那些话,烦躁的挥挥手道:“带他进来吧。”
    王德顺闻言呼出一口气,忙去领靳长缨过来。
    片刻后靳长缨从外殿进来,身上穿着淡黄色的太子朝服,身量比几个月前要消瘦很多,看到靳尫后便跪地行礼,将身子深深的伏在了地上。靳尫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缓了缓脸上的神色道:“起来吧。”
    靳长缨却不肯起,只趴在地上道:“儿臣有罪,儿臣不敢起。”
    靳尫皱眉:“你有什么罪?”又想起近日因为他处置了安乐侯府和皇后,宫内宫外的流言蜚语遍天飞舞,便道:“长缨,外头那些传言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大韩的太子,自该安心跟太傅学习治国之道,其他事情并不必操心。”
    靳长缨心里一阵发苦,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靳尫,只低身道:“儿臣不孝……父皇与母后倾心养大儿臣,儿臣却不能为你们分忧……”
    话说到这里,他显然是为了皇后来的。
    靳尫沉默,却见靳长缨突然抬头看向他,眼中竟然还含了泪,他一怔,只见靳长缨哭着道:“父亲,儿子有错,儿子不该如此不成材,以前常惹您生气,也惹得母后生气……”他越说眼泪流的越多,几乎快要克制不住了!
    靳尫心里一阵颤动,一时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这个儿子自小健壮勇敢,从前打猎时伤了手流了许多血也没有见他流过半滴眼泪,如今却……他处置安乐侯府,又扬言说要废后,针对的都是当年他们对谢明仪所做的一切,长缨是无辜的,更不应该被牵连进来,外面那些什么废太子不废太子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废掉长缨?
    他对长安虽然是有愧疚,也很喜欢那孩子,只是太子废立关系国本,更加不可能儿戏,长缨虽然自身有缺点,但也不是不能改,对这个太子,靳尫总体来说终究是满意的。
    只是长缨虽然身处局内,但由于自小心思便单纯,恐怕看不明白这些,加之皇后被囚,有些无措也可以理解。靳尫想到这里便将皱着的眉头展开,正要跟靳长缨说明这一切,却不了靳长缨脸上不仅哗啦啦的流着泪,更是匍匐着朝他膝行了过来,抱着他的小腿道:“父亲!儿子不孝,儿子知道母亲有错,但错不至废后。母亲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管理后宫诸事,虽然没有过功,但也无过,安乐侯府已经不在了,若是父亲再废掉母亲的皇后之位,母亲、母亲就活不下去了!”
    靳长缨想到这里悲从中来,抓着靳尫的小腿哭得更厉害了,靳尫却被他气的发笑,道:“你只住在东宫,一向不闻后宫之事,如何知道你母亲管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没有过错?”他剑眉横竖,厉声道:“十年前德妃是怎么死的,七年前常嫔又是怎么流产的,你要不要朕亲自讲给你听一听!”
    “父亲!”靳长缨大哭道:“儿子不知道后宫之事,也无权议论,但母亲再怎么样也是儿子的母亲,儿子不能看着她……”他越发悲戚,仰头看向靳尫:“儿子不能看着她死……”
    母后最重脸面,从前自己行为上有半点行差踏错,母后都气的不行,如果被父皇废去皇后之位,安乐侯府又倒了,母后还能活吗?
    他又想起母后十八年前做的那件错事……父皇在意的是这个,对吗?
    靳长缨一瞬间只觉得醍醐灌顶,不等靳尫说话就道:“父亲!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孝,儿子……儿子自请去边疆御敌,儿子愿意将功折罪,不做这个太子也可以……”
    “砰”!
    他话未说完,已经被靳尫一脚踹了出去,靳尫脸色气的发白,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他咬牙撑住,而后才大喝道:“孽子!你说的什么话!”
    靳长缨趴在地上,以额触地,大哭道:“儿臣愿意将太子之位让出,父皇,你就绕了母后吧!”
    “你要朕绕了皇后,谁绕了你!”靳尫大怒:“你是大韩的太子!是大韩的未来,万千黎民将来都要靠你活着!他们是吃糠咽菜还是大鱼大肉靠的都是你!你以为这是儿戏吗,一个【让】字,你也有脸说出口?!”
    靳长缨却只是哭,再说不出话来。
    靳尫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之意,看着殿下的靳长缨不住冷笑:“你以前不成器,不愿意读书,朕都可以原谅,朕也可以等,反正现在朕还有时间,也等的起……”他竭力压下喉间的腥甜之气,道:“可将来有一天,朕去了,等不了了,就你现在这幅样子,你让朕怎么将大韩的江山、大韩的百姓都交给你?!”
    “父皇……”
    靳尫闭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只记得安乐候是你的外公,皇后是你的母亲,你可还记得你身上扛着的担子,你可知道,他们对你来说永远是臣!别说我要废掉皇后,就算是真的赐死他,你哭求也罢,哀嚎也罢,万万不该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可我不想当这个太子!”靳长缨大痛,蓦然崩溃道:“儿子不想当太子!安乐候是儿子的外公,皇后娘娘是儿子的母亲,昭王叔是儿子的叔叔,儿子不想忘,儿子不想有一日他们出了事,儿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在心里冷冷的想着他们都是臣!”
    靳尫不敢置信:“所以呢,你是在怪朕?”
    靳长缨俯首流泪:“儿臣不敢。”
    靳尫冷笑:“你怪朕,却不去问问你那好外公和好母亲这些年仗着朕给他的权利做了哪些民怨沸腾的事情!”
    “父皇……”
    靳尫累了,又坐到椅子上:“长缨,你太让朕失望了。”
    .
    靳长缨从勤政殿里出来,头上玉冠歪着,发丝飘荡在脸前,有些痒痒的感觉。
    他漫无目的的开始在宫里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岛哪里,半个时辰后一抬头,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
    他的哥哥,靳长安。
    真好看啊。
    靳长缨启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人擦肩而过,谢盏眼神漠然,只听到一声弱弱的“对不起”。
    第53章 霸道王爷靳小尧18
    昭王府,初秋。
    靳长荣身着一身繁复的宫装绿裙,头上戴着一只通体碧玉的发簪,原本圆圆的脸蛋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已经完全瘦了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的,充满了年轻少女的娇憨和灵动。
    而此刻,她手上捏着一枚白棋,好看眉毛苦恼的纠结在一起,思量了半晌也想不出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走,便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靳尧。
    穿着长袍的靳尧大大方方的回看向她:“你都想了将近一刻钟了。”
    “我又没学过这玩意儿!”靳长荣不满的嘟起嘴,满脸怀疑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该不会偷偷是叫系统帮你吧?”
    靳尧无辜的耸肩。
    不靠系统帮助,那他怎么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老古董这么精通啊?靳长荣疑惑的眨眨眼,转头又觉得下棋没意思,便丢下手中的棋子,望向亭子外面叹气道:“古代生活可真没意思,也不知道咱们那些先祖是怎么活下来的,一点儿娱乐生活都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下巴压在手臂上,两只脚百无聊赖的晃荡着。
    靳尧问:“你既然不打算再攻略谢盏了,为何不脱离这个世界去往下一个世界呢?或者暂时下线游戏回主星玩一阵子,也比在这里陪我枯坐要好吧。”
    “回去也没什么好玩儿的。”靳长荣转头,嘿嘿嘿的看着靳尧:“你这么好看,我就想多看看你。”
    靳尧闻言失笑:“这容貌不过是系统随意找的一副躯壳,你要喜欢,大可以打造一副一模一样的出来。”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这张脸。”靳长荣一脸的坦坦荡荡:“我就在这儿陪陪你,免得你孤单。”
    反正她也厌烦这游戏了,整天攻略老攻略去没意思透了,靳尧不同啊,靳尧特别有意思!靳长荣想到这里开心起来,笑眯眯问靳尧道:“等你攻略完谢盏,我们一起下线游戏,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她说到这里眨眨眼,状若无意的问:“不过你的家住哪儿啊?我之后好去找你!”
    靳尧在现实世界哪里有家,因此只笑不语,靳长荣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发脾气,反正她父亲是星际的大boss,她哥哥又是公司的高层,想搞到一个玩家的私人信息,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到时候自己找到了靳尧,他一定想不到!
    两人就这样聊了会儿天,亭子外一名穿着黑衣的侍卫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垂首躬身对靳尧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说吧,荣儿也不是外人。”
    “今日早朝后太子殿下去勤政殿为皇后求情,与陛下发生争吵,太子殿下便自请去边疆御敌,说是……”
    靳尧叹了口气,问:“他说什么?”
    “太子殿下说他德才不足,不配为太子。事后陛下并未封锁宫中流言,所以这些话已经传到外朝去了。”
    靳长荣“咦”了一声,等黑衣侍卫离开后才问:“谢盏意在皇位不假,靳长缨那傻子怎么那么配合,就甘心让出太子之位?”
    “他自己恐怕早有退心了。”靳尧轻笑一声,将黑子落到了棋盘上:“论心眼,十个他也比不上一个谢盏。你先自己玩儿着吧,我要进宫一趟。”
    靳长缨那一番话由于没有人暗中阻拦,很快就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后宫前朝,靳尧也第一时间穿上王爷朝服前往勤政殿见靳尫,一个时辰之后他才从勤政殿中出来,满脸都是争论过后才会有的疲惫和无可奈何,而等他看到谢盏之后,这些疲惫和无可奈何全都变成了隐忍的愤怒……
    他目光中燃烧起一簇簇小小的火苗,阔步走向在小道旁站着的谢盏。
    “王叔。”看到他走来,谢盏不但不惧怕,反而微微一笑道:“你见过父皇了?”
    靳尧一面在心中夸奖他手段高明,一面在面上做出冷笑之色道:“这你就满意了?”
    谢盏脸色漠然:“王叔这说的什么话,不堪为储君是皇弟自己说出来的话,父皇没有逼他,我也没有逼他,怎么到了王叔这儿,就成了我的过错呢?”
    “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长缨会那样说?”靳尧一把将他推到树干上,怒道:“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这次太过分了!”
    “我过分?”谢盏诧异的扬眉,背磕在树干上也没有见他皱一下眉头,只好笑道:“我还有更过分的事情,王叔想知道吗?”
    靳尧皱眉:“你不要……”
    谢盏脸上笑容扩大,根本不等靳尧将话说完就猛得凑近,笑眯眯的伸出红艳的舌头快速在他唇周扫了一圈,而后笑问:“过分吗?”
    靳尧一颤,唇周那一片被柔软的舌头扫过,在他心中激起狠狠的战栗,恨不得谢盏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继续下去才好,脸上却要精分似的露出一个震惊的神情,猛退后了两三步用力用袖子擦拭唇周
    “你、你这畜生!”
    不要停啊!
    谢盏冷笑:“王叔不来碰我,我当然就亲不到王叔了。所以说嘛,王叔内心是想我亲的对吗?”他一边说一边往前一步想要靠近靳尧,靳尧却立马又往后退了几大步,指着谢盏气的说不出话,半晌后才猛一甩袖子,转身仓皇似的逃离了。
    走了?
    谢盏冷冷一笑,伸出食指碰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又想起刚才靳尧避他不及的模样,眼中的冷意更重了一层。
    秋去春来,春去秋又来,时间如白驹过隙般很快溜走,这一年大韩也发生了诸多事情,先是皇后因擅自干涉朝政为前朝的父亲和弟弟求情而被陛下责令在空中思过,后宫中的管理权被送回了太后手上,而后太子靳长缨公然在朝堂上直言资质普通不堪为储君,请求陛下废去他的太子之位,陛下一开始本来不允,太子三次恳请后陛下方才下旨废去了他的太子之位,封其为威亲王,宫外赐府邸一座,又命其到兵部任职侍郎,看样子仍然是荣宠加深。而宫中另外那位被陛下从民间找回来的庶皇子安王殿下这一年内也开始入朝为官,先是解决了北方的冬季雪灾,春天又领兵去江南治理了水患,被诸多大臣称赞有陛下当年的风范,终于,在两个月前,文武百官上书请求陛下立安王为太子,陛下按下奏章三日后果然拟旨,册封安王为太子,自此大韩朝的太子之位,终于落到了谢盏头上。
    谢盏被封太子两个月后,大韩深秋,陛下寿诞。
    “听说没有?这次陛下寿诞,太子殿下为陛下从民间寻了一块奇石回来,可了不得,听说在夜里还会发出紫光呢!”
    “太子殿下真是有孝心。不过我怎么听说皇后前几日被陛下解禁了?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威亲王求了好几次,陛下不忍拂了他的意……”说话的人压低的声音:“陛下对威亲王毕竟还是有愧疚之心的,再说了,皇后当年虽然擅自干涉朝政,但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出了事么,威亲王再去一求,可不就放出来了?”
    接话的人声音比他更小:“那太子殿下不尴尬么,皇后一出来,他庶皇子的身份就更显眼了,唉……不过太子殿下德才兼备,处理政事确实比威亲王合适很多。”
    “不过太子殿下虽然说是庶皇子,但他也是陛下长子嘛,也不算太弱势……哎!”说话的声音一停:“那是昭王殿下?”
    “是是是,正是昭王殿下。”两个官员忙住了口,等穿着紫袍的靳尧走过他们后才拍了拍胸口:“这杀神越发冷了,真是让人禁不住!”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他不开心……难道是又和太子殿下闹矛盾了?”
    “昭王殿下亲近威亲王,对太子有不满也正常,不过这不满也太大了吧,当初太子殿下还没被封做太子,昭王就当众跟他闹了好几回,最近是越发没顾忌了,不管在什么场合见到太子,那脸色就没有好过!”
    “哎哎快到地方了,人多嘴杂还是别说了别说了。”
    两名官员闭了口,找到自己的位置匆匆坐下了。
    而在距离靳尫寿诞地点不远的宫殿里,皇后正往自己唇上涂胭脂。
    她身后的宫女安静的站着,等她涂完后才赞了一句好看,皇后一笑,红唇在铜镜中显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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