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记吃不记打,瞧着沈晚照往日脾气好,又是个好面子的,把心里的火气全冲她撒了,没想到这回踢到铁板了,她心里的窝火就别提了。
    院里除了沈晚照和孔茹还有一个被关禁闭的乙班学生,名唤陈莲,她直接把活儿堆给孔茹,敢反驳一句就一个眼风打过去,这么干到傍晚还是没什么起色,猪儿饿的直叫唤,鸡也垂着头打蔫,鹅群是饿疯了,见着人就要,孔茹的裤脚都给撕下来一片,嚼吧嚼吧吃了。
    两人被鹅啄的直哭,沈晚照虽说着不干活,但也给累得够呛,郁闷道:“你们不会跑啊,那不是有竹竿,打几棍子不就老实了。”
    孔茹抹了抹哭红的眼睛:“说的倒是好听,你怎么不来?”她抽了抽鼻子,哭嚎道:“爹,娘,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我要回家!”
    沈晚照和陈莲对视一眼,都掉过头各干各的了。
    她听说明天一早有人会来检查,干不好的继续往上累加,她也只得打起精神来喂鸡喂猪。
    她挽起袖子,忍着恶心把木桶里的猪潲水搅拌几下,拎着木桶就往猪圈那边走,拎着个木桶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要命了,更何况这个木桶还散发着类似于呕吐物的恶臭。
    她把木桶放到猪圈边儿,五官拧巴到一起,转向陈莲问道:“这怎么喂啊?”
    陈莲正在搅拌鸡饲料,闻言大声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就把食儿倒在食槽里,他们自己会吃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小心点倒,别溅到身上了!”
    她提醒的已经晚了,沈晚照看那食槽挺深,想着应该溅不出来,也就没留力一下子全倒进去,没想到十来头猪立刻冲过来抢食,其中一只肥头大耳的把脑袋整个埋在食槽里,哼哧哼哧,泔水四下飞溅出来,纵然她躲得及时,有几滴也溅到她身上了。
    沈晚照:“……”
    她现在想跟孔茹一起抱头痛哭。
    她哭丧着一张脸:“这里有能洗澡的地方没?”
    陈莲白了她一眼:“你想的倒是挺美,还洗澡,你是思过还是享福呢?”
    沈晚照身子一僵:“……”
    她倒是挺乐天的,见沈晚照表情僵硬,忙宽慰道:“咱们这里还算好的了,你想想那些在马厩喂马的,不是比咱们更脏更累,遇到脾气不好的,还得被踢上几脚,落下伤残岂不是更悲惨?”
    沈晚照也只能想想更倒霉的宽慰自己,提起桶来把剩下的一点泔水倒进去,见那只肥头大耳的吃得最多,心里不大痛快,捡了根树枝抽了它一下。
    那肥猪迷茫地抬起头,沈晚照闲极无聊,摆了个平刺的剑招,又拿树枝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肥猪这下可算是反应过来了,抬起脑袋吭哧就是一口,就听‘刺啦’一声,她袖口硬生被扯下一片布来。
    沈晚照:“……”
    她简直欲哭无泪,谁让她手贱来着?
    这时候陈莲见孔茹还在一边闲着,心里不痛快,硬把喂鹅的家伙食儿塞到她手里:“你别在一边哭哭啼啼的了,赶紧干活,你已经被多罚了两天了,难道还想再来一天?”
    孔茹不大想干,哼哼唧唧不乐意,两人推推搡搡一时,不小心把鹅窝给撞开了,一群脱缰的野鹅势如疯虎般的冲了出来,对着两人就是一通狠啄,把这几天吃不饱的愤怒都发泄出来。
    两人尖叫着乱蹦乱跳,沈晚照眼见不行,要不就是她们俩被鹅啄了个稀巴烂,要么就是把鹅踩死几只,扬声道:“你俩别跳了,赶紧把鹅往窝里赶!”
    孔茹怒道:“你赶一个试试!”
    沈晚照懒得理她,从墙边抄起一只竹竿,用了一招不咋地正宗的横扫千军,倒是收到了奇效,鹅都被惊得跳起来,有几只已经逃窜回了窝里,两人见着法子管用,也都纷纷效仿,用双手双脚把鹅赶回去。
    众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最后一只公鹅赶回窝里,累的靠在走廊的门柱上,一句话都不想说,连平时最爱惹事儿的孔茹都瘫软在地。
    温重光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一副景象,她双目无神地坐在石阶上,两眼放空,衣裳散乱并且粘着鸡毛污垢,袖子还破了一块,头上插了两根鹅毛,呆滞地看着地面,不用打扮就能去要饭了。
    沈晚照并不知道,她现在就是个生无可恋,jpg。
    他瞧见她这模样蹙了蹙眉,难免有些心疼。
    他什么时候见她都是意气风发,优雅从容,还未曾见过她这幅样子,到底是千娇万宠的侯门嫡女,哪里来过这种腌臜地方。
    三人都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温重光慢慢踱到她面前,伸出素白修长的一只手:“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沈晚照汪地一声差点哭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瓮声瓮气地道:“尚兄,怎么是你来接我的?”
    这时候陈莲和孔茹抬起头来,见着温重光的脸,先是一惊,再是一痴。
    他一笑,天青色的素面披风被夜风卷起一角,咬字清晰,声调温雅:“我跟秦同知解释过,他已经答应把你放了。”
    孔茹左右看了看,突然道:“是秦同知让你来放我们出去的吗?”
    温重光没说话,他身后的番子接口道:“孔小姐想多了不是?我们来是接沈姑娘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孔茹不服:“凭甚光放她不放我!”
    番子嘴角一耷拉:“秦同知说了,上午不慎把沈姑娘冤枉了,偷鱼的另有其……猫,跟沈姑娘无关。”
    孔茹恨恨道:“那她也养猫了,这难道不是错处?凭什么把她放了?!”
    番子不耐烦起来:“您这话留着跟同知说去吧,我可什么知道。”说完就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晚照和温重光请先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知改院,沈晚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泔水味,这股泔水味看来是要陪她入梦了。
    温重光听她不停地吸气呼气,唇角一扬,忽的伸手揽住她的肩,长细的手指搭在纤细的肩上,像是怕吓到她似的,柔声细语:“别怕,没事了。”
    沈晚照正沉浸在悲愤的情绪中,倒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哀伤道:“我鼻子好像出毛病了,闻什么都是臭的。”
    他忽的伸手,白洁的食指点住她鼻尖,轻笑一声:“你现在闻闻,还难闻吗?”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讶异这种出格的举动,不过并不后悔,内心竟隐隐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沈晚照愕然看着他,诡异的味道被尽数驱散,鼻端全是淡淡的忍冬香气,她沉默了会儿才讪讪一笑:“挺,挺香的。”
    温重光收回手:“那就好。”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跟秦同知说让他放我出来的?”
    温重光一笑,先走在前头:“我说是哈哈干的,不过两条鱼而已,他也没多问。”
    她颇歉然:“就怕秦同知以后为难你。”
    温重光道:“同在书院任职,他不会这般不留情面的。”
    沈晚照一想也是,秦同知算是个人精了,没好处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呢。
    已经到夏末,虽然白天燥热,夜里还是有些冷的,夜风绕过林间叶,发出飒飒的声音,吹散了遮着清月的薄雾,显得越发寒凉了。
    他垂眸,见她白皙的颈项上起了小颗粒,把系着的素面披风解下来盖到她身上:“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沈晚照连忙道谢,叹道:“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还指不定要关几天呢。”
    她这会儿正感激,再加上夜色昏暗,她也无暇注意到他身上精细的常服。
    有沈明喜在,秦同知怎么可能把她长关着,不过这话温重光倒也没说出来,只是浅笑着谦了声。
    他说完抬眼看了看天儿,低声道:“这个时候学舍里的学生只怕都睡了,你现在回去怕也不好……”
    沈晚照迟疑道:“那我该住哪儿?”
    温重光想了想:“我的院子后面有个小院,你要是不嫌弃,先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学舍吧。”
    他说的句句在理,沈晚照犹豫片刻,点头应了个是。
    他低笑一声:“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来找我下棋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给的心理暗示,沈晚照洗完澡换了衣裳,躺在床上还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披了件缠枝花儿的短袄,再套上素白绣桃花的罗裙,披头散发地在院里散步。
    按照现代人的算法,现在也就九十点,算不得太晚,她这行为自然不算扰民,只是古人晚上没事儿干,两口子还能拉灯盖被做一些不和谐的事儿,未婚男女只能早点睡觉。
    她在院里走了会儿,突然听见前面温重光的院子里传来落子的声音,两个院子由小门连着,她顿住脚步,靠在铁门上细听。
    果然那边有清脆的落子声,夜里显得格外空寂冷清,也让脑补了一堆恐怖故事的沈晚照起了一后背毛栗子。
    她试探着推了推门,没想到小门居然没锁,被她吱呀一声推开了,落子声顿住,坐在窗边打棋谱的温重光静静地看着她。
    沈晚照搓了搓有点僵硬的脸颊,先下手为强:“你怎么光下棋不出声呢,听着怪吓人的,我还以为是山上的厉鬼来索命了。”
    温重光勾唇一笑,透着一种诡谲的艳丽,与往日的温和大不一样:“也许我就是厉鬼妖魔,幻化了人的模样接近你,意图把你拆吃入腹。”
    沈晚照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讲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你要是鬼,也是艳鬼,用美色迷惑人的。”
    两人只是随口几句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真的被某个妖精用美色诱惑,最后拆吃入腹,只是吃法不同而已。
    沈晚照探头瞧了瞧:“你在和谁下棋?”
    温重光看了眼对面,讶异道:“和我一个朋友啊。”他指了指空荡荡的对面;“他棋艺高超。”
    沈晚照:“……”
    她忍着撒腿就跑的冲动,颤声道:“大佬,你不要吓我啊!”qaq
    温重光轻笑几声,她这才反应过来上当受骗了,无语地看着他,这装的也太像了吧,要玩狼人杀的话绝对是神级高手。
    温重光长睫微动,眼眸被烛火映照的格外瑰丽:“闲来无事自己打了套棋谱,自娱自乐罢了。”
    沈晚照估摸着自己被吓得也睡不着了,搓了搓手:“要不咱么下一盘。”
    他颔首一笑;“虚位以待。”然后把棋盘棋桌都搬了出来,还有两个小杌子。
    她在他对面坐下,对自己的棋艺信心爆棚,慢悠悠地做了个甩袖的动作,一派国手风范,潇洒道:“我先让你三子,你先走吧。“
    温重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挽起袖子落了子。
    沈晚照等他下完就紧随其后,开始倒还很快,等快到最后的时候纵观棋盘,发现已经被他围堵的差不多了,自己的白子彻底被逼近了死路。
    沈晚照:“……”遭雷劈啊遭雷劈。
    两人又对弈了几句,从她让他三子到两人平齐,再到她被让三子,最后被让了五子,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心酸的过程,她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沈晚照显然不是越挫越勇型的,输到最后脑子已经糊了,连自己在哪里布的局都忘了,最终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温重光让她了几步,还是这样,无奈一笑,最后把棋子下到唯一的死路上,总算让她赢了一回。
    沈晚照正靠在廊柱上装死,赢得莫名其妙,抬眼狐疑地看着他。
    他故作讶然,轻轻呀了一声:“方才没看见,怎么这步下错了。”
    他作势要悔棋,沈晚照忙用身子护住棋盘:“不成不成啊,落子无悔!”
    一晚上一把都没赢,传出她怎么好意思做人啊。
    温重光见她乌发蓬松微乱,帮她把鬓边的一缕秀发别在耳后,轻笑一声:“你说的是,是我想左了。”
    沈晚照已经有些困了,倒也没在意,他看出她眼里的倦怠:“我已经乏了,你也该早些歇了,明儿一早还有课。”
    沈晚照打了个哈欠,冲他告别之后便转身去睡了。
    第二天她趁早回了学舍,先把书本笔墨一准备,准备的差不多了韩梅梅也翻了个身起了床,见到她先揉了揉眼睛,确定眼睛没毛病之后才惊声道:“你怎么跑回来了!”
    沈晚照咳了声,坐下就开始吹牛,把自己在知改院的经历说的神乎其神,听得韩梅梅眼睛都直了。
    她吹完问道:“嘿嘿呢?被放到哪里去了?”
    韩梅梅一摆手:“你堂姐把它带走了,说是帮你养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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