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姝甜甜的笑了笑,视线复又落在了昱王妃身侧站着的柔安郡主身上。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只怕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个默默无闻,自小就被接进宫陪伴婉太妃的柔安郡主,有朝一日会成为宫里最受新帝宠爱的贵妃娘娘。
    见许姝看她,柔安郡主微微笑了笑,俯身对昱王妃低语几句,就缓步走了过来。
    “芙姐姐,姝妹妹。”柔安郡主笑着和她们打着招呼,不过和对许姝的客气相比,她对芙姐姐就亲昵了许多。
    殷锦芙笑着招手让她坐下。
    “芙姐姐,前几日我随祖母酿了桂花糕,一直等着什么时候芙姐姐入宫了可以一起喝酒吟诗。今个儿,可把芙姐姐盼来了。”
    殷锦芙笑笑:“太妃娘娘身子可还好?”
    “好,自然是好的。”说着,柔安郡主难掩揶揄,环视一周,又低语道:“祖母就要有姐姐这样的孙媳妇了,如何能不欢喜。”
    许姝瞧着眼前一片的欢乐奢华之气,再听着柔安郡主的揶揄之语,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自重生之后,她其实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改变什么。可二姐姐得以嫁给昱王世子爷,这事儿起码是一桩喜事。昱王妃满目慈爱,婉太妃又早就属意二姐姐,又有柔安郡主这样的小姑子,虽说二姐姐远嫁汉中,可比起上一世,已经是极好了。
    正暗自思寻着,只见坐在上首的淑贵妃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着众人道:“圣上让本宫代太后娘娘主持宴会,瞅着这时辰,戏班子那边,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往御花园去吧。”
    成元帝猜忌心中,刚登基那几年,像万寿节这样的日子,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忌讳。这些外命妇,内命妇,朝臣,皆在一个宴席,恭贺他万寿无疆。
    可今年礼部和内务府那边的章程依着惯例报给成元帝时,竟是被成元帝给否了,最后这宴席就分了内宴和外宴。朝臣和宗亲在和泰殿,女眷们则是在慈宁宫开席。
    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众人随着淑贵妃就往御花园去了。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请的是安徽那边的班子,听说都是名角。许姝好久都没看过戏了,她又格外喜欢话本之类的东西,听得倒也入神。
    不过比起宫外的戏本,宫里这些供贵人们看的,就单调许多了。碍着宫里的忌讳多,大家又都装矜持,一出戏下来,说的不过是秀才和官家小姐的故事。
    真要说起来,内廷这些妃嫔的戏比这戏剧要好看多了。郑太后被迫在慈宁宫静养,淑贵妃出尽风头,贤妃浅笑的坐在淑贵妃下首,可言语间却对淑贵妃很是奉承。
    还有那不得成元帝欢心,久居永和宫的容妃王氏,今个儿也难得的露面了。
    按说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瞧着却面色蜡黄,神色萧索,远远瞧着,竟是连淑贵妃身边侍奉的宫女都不如。
    今个儿这样的日子,淑贵妃自然乐得让大家知道她的宽容和良善,见容妃如此神色,只听满是关心道:“姐姐既然病了,也该好生将养着。本宫记得一年里有大半年姐姐都在用汤药,可这药本就三分毒,不如本宫让太医院的常太医给姐姐拟几方药膳吧。”
    听了淑贵妃的话,容妃的睫毛颤了颤,看着有几分拘谨,缓缓道:“劳娘娘记挂,臣妾谢娘娘恩典。”
    宫里谁不知道,容妃这病是多年郁结于心,整个一药罐子。可她不得圣上欢心,如何请得动太医院那边的常太医。
    近来她身子是愈发不好了,又在万寿节当口,她哪里敢因为这个又讨了成元帝的嫌。
    想到自己在这内廷的尴尬,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大家怕已经习惯了容妃的窘迫,淑贵妃笑笑:“贤妃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把手中的戏单子递给了身侧的贤妃。
    容妃脸色哗的一下更白了,她如何不知因为大皇子庶长子的身份,淑贵妃耿耿于怀。
    这些年,淑贵妃倒是从未为难过她,可她毕竟是宫里圣眷优渥的贵妃娘娘,底下那些办事儿的,哪里能不揣摩着她的心思行事。
    今个儿万寿节,她也知道自己来了不定讨得了喜,来不来,她都是错的。可这会儿,中途退场,岂不留了话柄。可她能不依吗?贵妃娘娘只会说她是体恤她身子微恙,她若是强撑着,那便是不知好歹。
    她缓缓福了一福,轻轻道:“多谢娘娘体谅,臣妾就先告退了。”
    一旁贤妃神色复杂的看着淑贵妃递过来的戏本子,嘴唇微微一动,可最终也没吭声。贵妃娘娘暗中为难王氏,还不就是因为大皇子是庶长子的缘故。
    她不由得想到了四皇子,内廷从无小事,淑贵妃向来就不喜老四跟着大皇子屁股后面,为着这事儿,贤妃也好几次的提点过儿子,可没办法啊,也不知道那大皇子下了什么*汤,儿子死皮赖脸的还是瞅着机会就往大皇子跟前靠。
    人多说她们这些人年轻的时候靠姿、色,可长久下来,最终靠的还是子嗣。贤妃从未有过和淑贵妃相争的心思,她了解自个儿儿子,有点儿愚钝憨厚,这样的人,不适合皇位。她的心,也没那么大。
    就在她犹豫着该点哪出戏才能讨了淑贵妃的欢心之时,只见户部侍郎赵家夫人身边的小丫鬟不知怎么,脸色苍白的在赵家夫人耳侧低于几句。
    众人也瞅着一愣一愣的,贵妃娘娘再此,这小丫鬟怎的如此不知规矩。
    可还没晃过神来,却见着赵家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响头,哭泣道:“贵妃娘娘,求您救救我家老爷。”
    淑贵妃面色有些愠怒的看了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子一眼。
    身为内廷太监,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耳观八方,如何能不知圣上在前边的寿宴动了怒。
    “娘娘,是赵大人给圣上的寿礼,那嵌玉□□人祝寿盆景上的仙桃,不知为什么,竟然掉了下来。”
    众人听着这话,也一阵唏嘘。万寿节生了这样的事儿,当真是不好的兆头。
    那赵家夫人见状,磕头磕的更厉害了,地上已经是一地的鲜血,“娘娘,我家老爷是无心的。为了给圣上备寿礼,我家老爷费尽心思,专门差人从南方寻来了这宝贝。一路上更是精心护送,我家老爷断断不敢有不臣之心啊!”
    淑贵妃轻轻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
    下一秒,早有几个太监捂了这赵家夫人的嘴,拖了下去。
    半晌之后,戏台子上又是咿咿呀呀,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42章 端倪
    赵家突然获罪,原本因为流言蜚语已经满目肃穆的紫禁城愈发的阴冷了。
    许姝不知前边和泰殿如何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可翊坤宫这边,她却可以感觉得到,在这歌舞升平的背后,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个万寿节,再生了什么事端。
    终于,大家熬到了能出宫的时辰,有胆小一些的,这才出了翊坤宫,就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长长的宫道上,大家各怀心思,走路都轻了许多。谁能想得到,那赵家夫人今个儿早上还随她们一同在翊坤宫吃茶,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就遭了这劫难了呢?
    眼前这长长的宫道,还有十米红色宫墙,这会儿看着格外的让人心生胆颤。
    许姝忍不住攥紧了帕子,随着引路的太监,缓步走出了内廷。
    再穿过一道宫门就是宣武门了,顾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过想着近日的流言蜚语,加上今个儿赵家这档子事儿,太子算是暂时安全了。如此多事之秋,圣上就是再不喜太子,也不会动太子这个储君的。
    许姝也这么想着,不过她觉得这一切都不应该是偶然。今年万寿节,成元帝召回了在外的几位藩王,尤其是镇北王傅祈钰,听说成元帝都有收回他兵权的心思。这个节骨眼儿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端,恐怕,这些背后少不了镇北王的手脚。
    好多人都说镇北王不过一介武夫,出身寒微,可他若心无城府,若没有过人之处,上一世如何会颠覆李家王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是走出了宫门。外面等候的各府的奴仆,见自家主子出来了,忙恭敬的上前侍奉。
    随着许姝的目光扫去,却见不远处,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像是在恭送什么人出宫门。那人脚下一双黑色锦鞋,穿着墨色银纹锦衣,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大拇指上有一枚白玉扳指。
    像是感受到有人看他一样,那人突地回头,一双犀利的眸子直朝许姝看过来。
    许姝的身子猛地一僵,这人不是镇北王傅祈钰,又是谁?
    自重生以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和镇北王遇上。
    这日回府之后,许姝才净了面,换了身常服,就听圣上下旨给昱王世子和芙姐姐指婚了。
    许姝最怕这事儿上因为今个儿成元帝的震怒而生了什么意外,这会儿,她的心终于是放在了肚子里。
    可关于户部侍郎赵家今个儿获罪之事,却有了更多的流言。
    听说成元帝当即震怒,说赵家有不臣之心,下旨满门抄斩。可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却说,赵大人平日里算得上忠心,晾他一个人没这胆子来寻圣上的晦气。这背后,定是有人刻意致使。
    成元帝深觉有理,直接就把这事儿交给冯振了。近来谁不对冯振掌管的东厂避之不及,这赵大人和赵家几位少爷,却直接被带到了东厂。
    东厂的手段谁不清楚,太监这无根之人,谁落在他们手中,还不得给蹉跎死。
    三日之后,又有关于赵家的消息传入了出来,听说冯振找个大瓮,把赵大人塞进去,然后在瓮下面用柴火加热,逼赵大人招供。
    期间赵大人晕过去几次,冯振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又让人把赵家嫡出的赵大公子给押了进来。
    当着赵大人的面儿,对赵大公子施了宫刑。赵家大公子自小就是赵家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哪想到,竟受了这屈辱。当场就撞墙死了。
    “啧,这冯振也太狠毒了,阉人卑贱,他这不故意作践赵家公子吗?”
    平日里鲜少道人长短的许岚忍不住嘀咕道。
    万寿节已过,顾氏早已找了许岚,说了贴心话,再过半个月,她就要随着大姐姐往靖南王府去了。许是因为要离京了,平日里姐妹间吃茶时,她的话也多了一些。不过神色间,却难掩忧愁,自大伯母找了孙姨娘,告诉她岚姐儿要虽大姐姐往靖南王府去,孙姨娘就一直卧病在床。
    而自己不日就要离京,想着再也不能侍奉在姨娘身边,许岚心里如何能不感伤,不过是碍着日后姨娘还得在太太手里讨生活,她才咽下了所有的委屈。
    私底下,许姝也曾听有丫鬟嚼舌根,说三姐姐就是没投生到大夫人肚子里,否则,如何会受这样的委屈。
    之前,对于三姐姐往靖南王府一事,许姝更多的是觉得棘手,毕竟隔了一房。可前几日成元帝给昱王世子和芙姐姐的指婚的旨意,却让她觉得,有些事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既然芙姐姐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三姐姐,为什么就不能呢?
    许姝看着许岚,拿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的颤了颤。
    “三姐姐,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往靖南王府去?”
    闻言,许岚的脸色刷的就白了,她紧张的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才颤着声音看向许姝,“姝妹妹,你怎么这么说。”
    许姝目光坚定的直直的看着她,在这样的目光下,许岚终于哽咽的开口道:“四妹妹,你可是有法子帮三姐姐?”
    话才出口,许岚神色猛的一喜,是啊,四妹如今是清溪郡主,太太平日里都四妹妹都很是抬爱,如果四妹妹肯帮她去说服太太,这事儿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又一想,若四妹妹真的去说了,太太会不会以为,她暗中求了四妹妹,如此一来,太太怕是会厌弃了她和姨娘。
    见她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许姝轻轻把茶杯放在了桌上,方才许滢往茶房去弄花茶去了,她也是瞅着这机会,才敢试探三姐姐一番。
    此刻,见她这个样子,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帮她的决心。
    上一世,这个三姐姐在许姝眼中,就和隐形人一般。可这辈子,她既然重生了,就不能让三姐姐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可到底怎么帮呢?三姐姐担心的,何尝不是她担心的。她若是贸然出手,只怕是会弄巧成拙。按理长房的事情,她插手多少有些不好。三姐姐毕竟是庶出,这事儿更得谨慎些的。
    “三姐姐,你和谁都别声张,这事儿姝儿会好好的想想,总会有法子的。”
    许滢进来的时候,便见两人低垂着眼睑,她端了花茶放在桌上,笑道:“两位妹妹这是怎么了?”
    因为同是庶出,许岚和许滢平日里很是亲密,她冲着许滢笑笑,道:“还不是等二姐姐的茶等急了。”
    许滢当然也知道许岚不过是拿这话来挡她的,可她也没戳穿。这几日,她愈发舍不得三妹妹离京了。何况,她还听说,原先太太是想打她主意的,是爹爹说三妹妹比她沉稳,才落在了三妹妹头上。细细说来,三妹妹其实是替她受了这委屈。
    太太平日里从不苛责她们两个庶出的姑娘,可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往昱王府去,当真让人想不到。这些日子,孙姨娘又为了这事心急病倒在床,她更觉得心里堵得慌了。
    水榭这边,几位姑娘各怀心事。翠微院里,许蕙和孟姨娘却因为月底萧家大姑娘要入府之事,耿耿于怀。
    “姨娘,您叹什么气?父亲难不成还会让人收拾了之前淮穆长公主住过的凤鸣院?只要这萧氏入不了凤鸣院,便不可能真的压在我们头上。”
    许老夫人差人往萧家做媒,到合八字,下聘礼,再到月底就过门,时间这般紧张,孟氏这会儿都没怎么晃过神来。
    可她也不可能哭哭闹闹,她和那孙姨娘不一样,孙姨娘平日里看着也恭顺,可为了岚姐儿的事儿,都卧榻有些日子了。她倒是羡慕孙姨娘这豁出去的勇气,可她膝下还有翊哥儿,加上之前又因为在老爷面前失言,多年来好不容易收服的几个奴仆,也尽数被发卖出去了。
    她更是不敢在这个当口,再惹老爷动怒。
    “姨娘,女儿知道您很爱爹爹,可这些年您也该晃过神来了。您不该再丁点儿算计都没,怕遭了爹爹的疑心,总是瞻前顾后。别的不说,就说四姐姐才回府这些日子,您和女儿折在她手里多少次了。”
    孟氏缓缓抬眸,神色黯然的看着女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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