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宁宁,我暂且听你的。”
    清漪还没来得及露出个笑,外头就传来咚咚敲门声,有些耳熟的尖细嗓音低低响起来,“大王,该走了,待会还要去见陛下喃。”
    元穆紧紧握住她的手,他不想走,想要立刻将她带离这个地方,但是现在的她还不行,“我先走了,以后我还会来看你。”
    “嗯。”清漪点头。
    元穆急匆匆从茶房走出,茶房这一块几乎没有多少人来,慕容定那里人多,但是慕容定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亲兵布满整座官署。
    清漪一出来,他就收到了消息,赶过来和她相会。
    石牙见到元穆出来,胸前衣襟不整,脚下小跑着给他整理,“大王进去才那么会,怎么衣衫乱成这样了?要是被风吹着可要受凉了。”
    元穆闻言,站住了脚。抬头看天,这会天空灰蒙蒙的,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下雪,他伫立了一会,默然无语,过了好会,他才继续向宫城里走去。
    宫城中还是之前的老样子,当年元穆还是汝南县公的时候,就以中书侍郎的身份在宫廷中行走,现在他已经成了颍川王,但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皇帝已经在等他了,皇帝是段秀用鲜卑手铸金人的那一套选出来的。意为对外宣告皇帝的天命所在,可是人只要在那个位置上,又有几人是愿意伸出脖子被人砍的?
    “颍川王,陛下已经等你许久了。”等待在外头的侍中如此说道。
    侍中也是由元氏宗室来担任,说话之间自然没有外人那么拘束,甚至还带了一丝责怪。
    元穆面上有些尴尬,也不好说自己是为了去见未婚妻所以才耽误的时间,只是连连告罪。好在侍中也没有多问,见到他人来了,引他入内。
    皇帝坐在御床上,长相清秀的像个女子。他见到元穆进来了,连连招手让他过去,“颍川王也来了,正好,朕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段秀那厮,恨不得将自己的党羽插遍朝廷内外,晋阳都已经成了他的老巢,难道还不够?”
    皇帝之前为了这事壮着胆子和段秀吵了一架,段秀愤愤离去,暂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他心下还是有些不安,见到了元穆,倾诉一番,也好壮壮胆。
    “……”元穆坐在那里,皇帝的话还在继续,但是心思却还在清漪和他说的那番话里。如今段秀势大,而且各处心怀叵测的人不知几凡,杀一人当真能成大事?可是祸首不除,大事又从何谈起?
    一时间诸多事涌上心头,元穆只觉得头痛难忍。
    *
    清漪送走了元穆,神思恍惚了一阵,她看着面前烧的红彤彤的炭火出神。过了好会,她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提茶壶,指尖一不注意被铁皮烫了下。清漪立刻丢开壶子,抱住被烫伤的手。
    清漪端着泡好的茶水去慕容定那里,慕容定听到她回来了,抬眼一看,见到她手上有块红肿,“你手上怎么了?”
    清漪闻言一看,发现之前用衣袖遮掩的地方又露了出来,烫伤的那块肌肤就那么露出来。她赶紧把手藏在身后,“没事。”
    慕容定扬了扬眉毛,他什么也没说,直喇喇的冲她伸出手来,清漪见状,只好将手伸了过去。
    他定眼一看,发现手指上燎起了三四个水泡,那块皮肉都已经红肿起来了。慕容定叫人去取药膏,回头过来责问她,“怎么搞得?你还把手伸到火里头去了?”
    清漪那会神思恍惚,不小心就让烫着了,但是这些都不能和慕容定说的,她垂下头,“拿火钳的时候不注意,就烫着了。”
    “你呀,还真是娇贵命。”慕容定半是埋怨的说上一句,从亲兵手里接过药膏给她涂在伤口上。药膏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慕容定瞧见她袖口处有些水濡湿的痕迹,也没有问。
    “日后有个伤痛你只管说就是了,自己忍着找办法去治,恐怕没事都被你弄出事来。”
    慕容定知道她怕他,以前也不以为然,反正怕他的人多了去,也不在乎那么一个小女子。现在见着她受伤了,宁愿拿着雪去糊,也不要告诉他。这心情多少有些微妙。
    “是。”清漪垂下头恭顺答道。
    “别是是是的,你之前对我凶的很,当我忘记了?这会恭恭敬敬,你当我相信?”慕容定冲她笑的呲牙。清漪顿时脖子一缩。
    她那会不也是被逼的么?清漪瞥了他一眼。
    慕容定说完整个人往后面一躺,长长吐出口气。想着第一个在洛阳的新年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几日之后,几辆马车缓缓到洛阳高大的城门口,这几辆马车看似不讲究,装潢也没有多华贵,乍眼一看和平常车辆也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拉车的马长得壮实高大,肌肉线条极其优美流畅,哪怕是不懂相马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马的不寻常之处来。
    中原的马高大的也有,但是数量有限,更多的本地马生的并不高,而且好马难求,民用和一般殷实人家用的都是下等的驽马,至于好马不是被军队征用,就是出自北方各大马场,有资格用马场出产的马匹,恐怕身份不低。
    洛阳城门口的士兵几乎或许眼神不济,不擅长分辨贵人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懂马,从马身上就能看出许多来,那几辆马车看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就凭那几匹马,士兵们也是好声好气送他们进城。
    在马车的旁边,还有几个年轻男子骑马跟随,他们肌肤几乎同出一辙的白皙,眉眼更是俊秀脱俗。
    其中一个青年满脸好奇的打量着洛阳,洛阳城内不比之前那么繁华,但骨架还在,高耸入天的佛塔,还有街上来往的高鼻深目棕发胡人,让他觉得新奇不已。
    “六拔,”马车垂下来的车廉被挑起来,露出一张中年妇人的脸来,她看到儿子满眼新奇的看着这洛阳国都,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要不是那个贱人暗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家里男人一心一意替她儿子打算,她的亲生儿子至于这么大的人了,都已经担任官职,还没来过洛阳?
    中年妇人想着,又在心里把那个所谓的贱人给唾弃了一番。
    “阿娘。”被唤作六拔的年轻人听到母亲的呼唤,立刻驱马过去,“你阿爷派人来了没有?”
    慕容延闻言在马上坐直了身子看了东边一眼,果然见着有一队的人正驰马向他们行来,“阿娘,来了。”
    中年妇人闻言,紧绷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嗯,那就好。”
    “阿娘,待会我们是不是要和伯母一块……”
    慕容延的话还没有说完,立刻就被中年妇人打断,她一脸的不耐烦,狠狠的瞪向一旁的马车,“她自己有儿子,以前儿子年纪小,在我们家求口饭吃,这也就罢了,现在她儿子出息了,还巴巴的赖在我们这里,真当自己是乞儿了!”
    这话说的难听,慕容延咳嗽了声,也没有去制止母亲。相反那辆车上一直纹丝不动,似乎好像没听见她那番话似得。
    几个弟弟骑马上来,“怎么不见六藏派人来,该别是真的要我们把伯母送到他自己家吧!”
    贺楼氏听着儿子们恶意的调侃,嘴角微微上勾,笑的有些得意。她伸手抹了一把发鬓,正想要开口说话,那些人已经驰马过来了,“小人奉命护送两位夫人回府。”
    顿时贺楼氏脸色变得铁青,慕容延和几个弟弟也是面面相觑。
    “两位夫人?这怎么回事?府君难道还想把我们两个都带回去不成,这么大年纪了,他还真是……”贺楼氏对着来人一同叱骂,骂的人却是慕容谐。引得过往行人纷纷转头,如今洛阳里头能听懂鲜卑话的人也有不少,她骂声一出,立刻就有人伫立看热闹。
    这会那边从入城以来一直没有多少动静的马车终于有了些许动静,车廉被人从里面拉开,但是只露出一只保养不错的手来,“妹妹何必发脾气,依我看府君也只是一番好意,想要送我到六藏哪里,妹妹若是在意,我已经问明白六藏府邸何处,自己去就行了。”
    音量不高不低,淡淡的就透出一股汉人独有的婉转温柔,和贺拔氏的粗犷高亢立刻分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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