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最机灵,要你在郁儿身边陪着,我也放心许多。”说着淑贵妃颇有些遗憾的道,“只是可惜,陛下最后将你指给了靖王世子。”
    娄琛淡淡回道:“陛下圣旨,身为人臣只能遵守。”
    “也是,陛下决定的事儿,哪儿是我们能左右的。”淑贵妃笑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前些日子我还在想,郁儿即使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但再见之后仍然对你特别的关心。要不怎么说你们两人有缘呢,那时候我跟你母亲开玩笑,要是生了闺女就指给你当媳妇,可惜最后是个混小子。”
    “这样也挺好的。”娄琛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道:“裕姨,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淑贵妃见娄琛表情严肃,也收起了笑脸:“小琛你说,只要裕姨能帮得上的忙的都行。”
    “不是什么大事。”娄琛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既然高郁已经忘记我,忘了在庆州的那些日子,那裕姨就让他忘了吧。”
    淑贵妃闻言颇为惊骇:“小琛你……”
    “裕姨,我不是一时赌气。”娄琛打断她的话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孩提时的感情,向来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即使当年没有分开,说不定长大之后各奔东西,高郁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后也会将我忘了。好一点逢年过节的时候记起还会记得来一封信,差一点的那就真的是两家人了。”
    “况且如今他是皇子,我是靖王世子的执剑,身份有别不说,立场还不同,如若交集过多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娄琛眼神淡然,嘴角轻轻勾起,“所以裕姨你瞧现在,不记得前程往事,就让高郁简简单单,做他的南梁二皇子不也挺好?”
    淑贵妃闻言,轻叹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不告诉郁儿。”淑贵妃秀眉不展,她也知其中凶险,可犹豫再三还是替高郁争取了一个可能,“但是小琛,郁儿要是有朝一日记起了当初在庆州的事……裕姨也希望你不要骗他,也不要疏远他。”
    娄琛点点头,知道淑贵妃的顾虑:“裕姨你放心,小逸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弟弟,我会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的。”
    剩下的话娄琛没说,因为他知道若不刻意提及,高郁绝不会记起来往事来,跟上辈子一样,把那段时光永远尘封在岁月里。
    听娄琛称呼高郁为“小逸”,淑贵妃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小逸”是高郁的乳名,逸者,安逸闲适,她只希望她的郁儿能像这个字一样,一辈子都安乐顺遂。
    两人不便在小厨房久留,于是说完话娄琛就真端起盘子与宫女一块儿离开了。
    淑贵妃喜极而泣哭红了眼,为了避免高郁怀疑,只好回房抹了少许妆粉,待确定看不出来之后,才施施然的来到了前殿。
    耽搁了一小会儿,待淑贵妃出现的时候,饭菜已经全部备好了。
    此刻两位殿下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身后“奉笔”、“执剑”随侍在旁。
    只是本应相对而坐的两人却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表情僵硬,各自不搭话,气氛好不诡异。
    见淑贵妃出现,两人才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行礼问安。
    淑贵妃瞧着自家儿子气鼓鼓的包子脸,忍不住笑了出来:“郁儿怎么了,身为主人怎么能怠慢客人,让世子殿下一个人坐那里?”
    高郁瘪着嘴,心中委屈的很。
    刚才换完衣裳后就跟林书芫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等着母亲回来。哪知他刚落座,原本正扒拉在窗边朝外张望的高显却突然跳了出来,把林书芫挤到了一边不说,还捞住了他的胳膊。
    别看高显年纪不大,但劲儿可不小。挽住高郁的胳膊就跟小铁链似得,既紧又硬,高郁废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挣脱开,只能放弃挣扎,无可奈何的看向高显,想知道他搞什么鬼。
    而高显则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左右瞧了瞧,然后凑近了他耳边问道:“二皇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阿琛啊?”
    “我没有!”高郁想也不想的立刻否认。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阿琛!他做梦都想让阿琛做他的“执剑”!
    “果然是这样……”高显闻言立刻收起了挂在嘴角的笑,表情说变就变:“那二皇兄就是不喜欢我了……我知道我自己从小在西北长大,初来乍到不招人喜欢……”
    一边说高显一边还抹起了眼泪,嫩白的小脸儿上一双水汪汪大眼泛着淡淡的红,抽抽搭搭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高郁见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没有嫌弃靖王世子的意思,虽然因为执剑之事他心中尚有心结在,但究其根本事也不能怪高显,他也只是听从皇命而已。
    若没有“择剑宴”上发生的事儿,高显这会儿恐怕还在西北做他的靖王世子,天高皇帝远的好不自在。
    只是回宫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喜欢的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赐给了高显做“执剑”,心中难免会有些情绪。
    但高显这些日子心情郁结,也只是生自己的气,并没有真要迁怒任何人的意思。就连娄琛他也只是拉不下脸来主动要求和解,要不早晨上“礼学”课的时候,他也不用特意找个理由才敢上前搭话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的高显,高郁软下声音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嫌弃你是西北来的,更没有不喜欢你,你想多了。”
    “二皇兄你骗人。”高显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的问道:“要是没有不喜欢,那今日下学之后为何理也不理就离开?”
    高郁一下被噎住,那会儿他还在生闷气,只想眼不见心不烦快些离开,哪晓得正在跟四皇子说话的高显竟然还有空注意他的言行。
    被抓住个正着,高郁只好投降道:“我没有……好了,好了,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要是让父皇知道他把靖王世子惹哭了,那可就麻烦了!
    “那……二皇兄你,你,答应我一件事。”高显抽抽噎噎道。
    只要高显不哭,即使十件百件的事高郁这时候也能应下来:“你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岂料这一回答正中高显下怀,他立刻顺杆爬道:“既然二皇兄不讨厌显儿……那以后显儿能下了学,能同二皇兄一起用膳吗?”
    “……”高郁看着满心期待的望着他的高显,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什么初来乍到不招人喜欢,什么被嫌弃,通通都是借口,高显一直打的都是母亲所烹饪的羹汤的主意!
    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更何况身为皇子的高郁?即使吃了亏,高郁也只能生生咽下去,咬牙切齿的应了下来。
    也因此,淑贵妃到时才见到了刚才那一幕。
    见救星来了,高显立马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的跑了过去,一把扑进贵妃怀里,喜滋滋的道:“贵妃娘娘,二皇兄没有怠慢显儿,是显儿太开心了一个人坐不住,才换到了二皇兄对面。”
    “哦?”淑贵妃摸了摸高显的头,“什么事让世子殿下这么开心?能告诉本宫吗?”
    “嘻嘻。贵妃娘娘,显儿可喜欢你做的莲子羹了,二皇兄怜我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所以答应显儿以后要是想吃了,随时都可以同他到贵妃娘娘这儿来用膳。”说罢他还特意叫了一声高郁,“二皇兄,你说是不是?”
    “哼!”高郁看着明显撒娇卖乖的高显,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但答应的事情却不能反悔,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撇开脸去。
    知子莫若母,淑贵妃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一见高郁的表情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索性一起用午膳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对于高显的主动亲近,她也颇为乐见其成。
    一来靖王世子地位特殊,若能得他帮助,高郁之后即使不能登上九五,出宫建府一方为王也会顺利许多;二来娄琛身为世子唯一的“执剑”,自然需时刻跟随,这样一来他与高郁相处的时间自然多了许多,若是相处之中能忆起旧时情谊,自然最好不过。
    因此对高显的请求淑贵妃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原来如此,既然世子殿下喜欢,那日后下了学不妨与郁儿同路,本宫殿里其他没有,吃食倒是许多,只要世子殿下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得到想要的答案,高显笑的牙不见眼,“贵妃娘娘真好。”
    第19章 结仇
    一顿午膳在淑贵妃的安抚下,吃的还算愉快,除了高显总时不时主动给高郁布菜,以示兄弟情谊,高郁却明显不怎么承情以外……
    但不论怎样,在外人眼中,两人的关系算是进了一步。
    只是这样“进一步”的关系于高郁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除了处处与他作对的大皇子,他在宫中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敌人”——总是爱夺人所好的靖王世子高显。
    午饭之后娄琛跟着高显回殿休息,临走时高显还撒娇要了一盒糕点,并且不假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抱着。
    高郁看着美滋滋的抱着着糕点离开的两人,嘴巴撅的都能挂上油瓶。淑贵妃见状忍俊不禁,承诺私下里好好补偿,多做两盒点心让高郁带到学堂里吃,这才让他的油瓶嘴放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此,高郁每回见着高显仍然全身戒备,说什么话都在心里绕一圈,生怕又着了高显的道儿,莫名其妙的应下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还好高显见好就收,得了一次便宜之后就收敛了很多。
    午休后回到崇文馆上课之时他甚至还主动提及了《游方手札》之事,直言高郁要是读到有疑问的地方,可直接来问他家“娄执剑”。
    见高显不再“阿琛”、“阿琛”的叫,高郁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视线不再刻意逃避,高郁在娄琛身上扫了一圈,得到对方温柔回视的眼神之后,虽然表情依旧带着几分不甘,但最后还是别别扭扭的答应了下来。
    高显见状也笑眯眯的,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原本按照课程安排,下午应该习“六艺”中的“射”。
    但因着皇子们都还年幼,体力与耐力都还有所不足,所以前期的课程全部改为了“武艺基础”,通俗点说就是——扎马步。
    是也,未时刚过,崇文馆外专门开辟的一块校场之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四位皇子与一位世子一字排开,双脚外开,与肩膀宽度相同,然后微微蹲下开始扎起了马步。
    而他们身后,各自的执剑却都挺立如松,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倒不是“执剑”们偷懒,而是因为这些基本功实在太过基础,对于层层选拔所选出的“执剑”并无任何难度,所以武艺教习并未要求执剑一同扎马步,而是让他们站在皇子身后,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免受伤。
    可比起“护卫”,他们其实更愿意“共苦”,毕竟都是天潢贵胄,身子金贵的很,要是一个不注意受了伤,他们可担待不起。
    因此众皇子身后,好些个“执剑”都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到了娄琛这边,他却面容沉静丝毫没有紧张感。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娄琛一早就发现,他家这位靖王世子,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白嫩可爱,弱不禁风。他小小年纪便步履轻盈,底盘稳健,没有几年童子功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此娄琛这时候更多是在观察高显的功法,想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靖王武功套路。
    但娄琛不知道的是,高显这身功夫可不是出自靖王之手。
    在西北军营中人称“混世小魔王”的高显自小就跟着靖王手下的兵打闹,通常是东学一点,西凑一点,所以他的武功虽然基础甚好,但却全无套路。
    这也就是靖王这次肯答应把他送来宫里的原因——孩子放养太久,再这么野下去终究是会废的。
    秋老虎余威不减,一个时辰之后,皇子们总算结束了这场“酷刑”。
    武艺教习口令刚下,几位皇子也不管地面脏不脏,是否有损皇室威严了,齐刷刷的顺势往后一坐,瘫软在地。
    其实比起真正的武者,武艺教习对几位皇子的要求已经低上了许多。一个时辰的练习,马步、腿脚、步法皆有涉猎,轮换练习的间隙还安排了休息时间,可谓是“张弛有度”。
    若真放到他们身后几位“执剑”身上,那别说一个时辰了,就是几个时辰他们也能撑的下来。
    但就是这样相对宽松的要求,几位皇子也已经吃不消。
    大皇子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哪儿受过这样的苦?坐在地上瞧着自己还在瑟瑟发抖的双腿,鼻子皱了皱差点就要掉下泪来。但总归顾忌着皇家颜面,他最后也没真哭出来,只是想着自己这般惨了,一会儿一定要回殿找母妃好好诉一番苦。
    可就在他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找母妃讨要赏赐的时候,同他们一样站了一个时辰马步的靖王世子高显竟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呼哧一下站了起来。
    大皇子侧头看去,却发现高显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
    “这人怎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大皇子心头刚起了疑惑就见高显拍了拍手上的泥,然后他蹦蹦哒哒的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步伐很是欢快,嘴上甚至还挂着笑意。
    “难道他是来对自己示好的?”
    大皇子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心想高显虽然是靖王世子,地位特殊,但他的母妃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只差一步便能母仪天下的德妃。
    高显若是识时务,就该知道应多与自己亲近,免得日后一人在宫中受些不必要的委屈。
    大皇子小心思转了转,觉得自个儿应该大气些,既然世子都这般主动示好了,他也应该有所回应才对。
    思及此,他便撑起了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颤抖的双腿,以维持皇子的仪表,然后轻咳一声,抬起了手:“世……”
    话音刚起,后一个字尚未吐出,却见刚才还直愣愣朝他跑来的高显突然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转了个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而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二皇兄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儿,腿还疼么?”高显连珠炮似得问一大堆,问得高郁整个人都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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