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白蝶欲言又止。
    “不要怕触怒我,说吧。”苏瞳把桃子塞到嘴里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水立即流入她的喉咙里。
    “还有就是……有一点点的迷茫,弟子虽然与师傅相处不久,不过自负懂得师傅为人,若他从未得罪过我们,我们就这样欺上门去,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正义。”白蝶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话吐尽。
    “既然这样想,你刚才为何摘桃子?”苏瞳的话音突然犀利起来。
    “啊?”怎么又是桃子,白蝶彻底傻眼了,根本接不住话头。
    她那呆乎乎的模样,惹得苏瞳又是一阵大笑。
    “毛孩子!”吃尽的桃核从白蝶的腿旁,骨碌骨碌滚入了溪水里。
    苏瞳站起身来,靠近着哗哗流淌的瀑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邪灵大君的术,在我眼中,就是你刚才摘的那个桃子,世人会争论善恶,而我其实只想要个桃子,因为第一,我渴了,第二,桃子就长在我眼前。”
    师傅想说的是……强权便可以欺负人么?白蝶终于明白师傅为什么老是绕在桃子身上,感觉这话是不对的,可是扪心自问,自己刚才摘桃子的时候,的确没想着什么对和错。不就是个果子么?
    看着白蝶纠结的眼神,苏瞳笑得更加欢乐。
    “我想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除了黑白和灰色地带外,还有一些颜色,别人看是黑,你看却是白,别人看是白,你却看是无。”
    “用强权欺负人是不对的,不过当你知道对方本就不是好人的时候,不用管他有没有得罪过你,只要强大,就可以作死了的欺负他。”
    这新颖的话题令白蝶觉得激动,不过既然把话说开了,她还是要多问一句:“如果福缘修补术是在好人手里,师傅怎样取呢?”
    “大概会先试着以术换术吧?”苏瞳本就杂学,手中握着的奇术不知道有多少:“福缘修补,只是最适合你的一种往生术,却还称上无敌,只要合对方心意,以术换术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
    “而且……”苏瞳又笑了笑:“而且打一开始,我也没打算不给邪灵大君报酬,只不过搜他魂后发现此人的确是作恶多端,所以连报酬也克扣了,还多收他四张符。”
    “还有每月的月奉!”白蝶兴奋地补充。“这样说来,师傅还是正义的!”
    “非也。”苏瞳又一次否定了白蝶:“我只是个摘桃子的。”
    白蝶这一次没有立即插嘴,而是沉下心来思考师傅的话。
    之前觉得师傅无缘无故地欺上邪灵大君,纵对方是个坏人,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师傅是黑。结果这想法却被师傅的摘桃子论给洗白了。
    后又想明白,既然邪灵大君是恶,那么不管什么人去欺辱他,都是为曾死在他手中的亡魂伸冤,是白。结果刚说出来,又被师傅的摘桃子论给洗黑了……
    这就是师傅刚才所说的……还有的那一些颜色吧?
    白蝶年少,能静心来思辨这个问题已是很不容易了,苏瞳等了等她,便轻轻说道:“是力量的位差。”
    “就像我不管宗文一样,其实我什么都不做,在你看来都是我对他的点拨,因为我为你讲道的,传授的都是你们这个级别无缘窥见的东西。你让他日日看山里猴子玩把戏去,就算他看得比现在更津津有味,别人也只会说他纨绔无道。”
    “在巨大的位差下,我随意一个抬手,便能获得巨大的赞美或者唾骂,灵冥宗一事,被邪灵欺压过的人会夸我善良,邪灵本人会骂我无耻,其实我只是摘了我想要的桃子,初衷是为自己。”
    “受不起夸赞,也谈不上歹毒。”
    “是以仙人多无情,之前我看不透,总觉得自私才修无情道,后来才发现,一些有心人,也专于此术,那是因为世上花飞花落,草生草灭,在他们眼中实在是太渺小,不是想践踏,而是看不见。”
    “胡说,师傅自己,明明是有情道!”白蝶反驳。
    “对,我是有情道,所以我在摘桃的时候,会记得拿捏软硬,要是桃子坏心,我就再狠一点,把它丢地上踩两脚,要是桃子甜美,我就给它根上注点仙力,哈哈!”苏瞳眨了眨眼睛,突然一指指向之前的桃枝,精纯的自然力量,令它再一次迅速生长起来,甚至散发出湛湛金光。
    白蝶瞪着桃树新芽,怔了半晌,再次朝苏瞳深深鞠躬:“多谢师傅教诲。”
    今日一个桃子,教了她两件事情,也许今日还不是很懂,不过这种感觉却烙印在了记忆里,值得回味和印证。
    “破!”
    苏瞳点点空气,笼罩在平台上的结界无声自破,因为话题涉及了宗文,所以她早布下结界禁止传声,委屈了宗文,趴在冰凉的大石头上偷听半日,只见到桃子树被浇灌长大的戏法。
    第560:坑人大法3.0式
    “哎哎哎……那让桃子树长大的秘法,好有趣啊,可惜有结界挡着,我一句都没有听见。”宗文挪了挪在大石头上趴僵硬的肚皮,很是委屈。
    就在此时,仙合宗的山下传来了一阵喧闹,守山的弟子看到六支颜色各异的队伍,正从水泽的四面八方朝仙合宗涌来。
    着黑甲的是毗邻的五阴派,打头者竟是门中第一强者独臂长老。
    着白袍的是东方六十里地外的溪花宗,打头者派出了右护法杏花夫人。
    ……
    六宗弟子,虽然衣饰不同,但通通表情激愤,头上绑着素色布带,沿途散着纸钱,像是为逝者送行一样。
    “看来来者不善……”仙合宗的弟子猫着腰赶紧去禀报宗主了。
    “仙合无耻,宗善不仁,堕魂杀生,还我弟子命来!”独臂长老乃是五阴派的一介猛人,虽然左臂早年在激战中被对手斩了,并且蚀上永不再生的诅咒,可是他却奋力修炼右拳,传说现在就算是仙王强者硬接他一拳,骨头都能碎开。
    “嘤嘤嘤嘤嘤嘤!”杏花夫人虽不漫骂,却带着她那些娇柔的女弟子坐在地上嘤嘤啼哭,不要小看女人哭泣的力量,她们那种绵软的泣声,撕扯着众人的心脏,简直比谩骂唾弃更让人无法忍受。
    有此二人带头,其它四宗强者也拿出了早已演练过的口号,一声声朝仙合宗骂来。
    即使隔着锁山结界,可是这些蕴藏了强者仙威的声波还是一浪浪地涌入仙合宗诸人的耳里,震得瓦楞颤抖,细尘从罅隙中掉落。
    一些修为不济的仙合弟子,立即出现了双眼赤红,口角溢血的趋势。
    “独臂!杏花!你们这是何意?”
    身为一宗之主,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刚上任的皇极天带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们从峰上跳下,咆哮着抵挡了六宗弟子继续前进的步伐。
    白蝶本在悟心,被布着恶意的声波冲击,立即身影微摇,挣扎着想起。
    苏瞳皱起眉头,迅速在白蝶身外施了个结界,这才为她抵挡了外界的干扰。
    “这仙合宗的锁山阵,弱爆了,连声波都无法阻止。”傲青从瀑布中跳出,甩着发丝上的水珠,圆润的水珠便顺他光滑的胸肌落下。
    “宗善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己在死道上走得更远不知道残杀了多少人,可是他又不蠢,哪可能揪着附近宗门的弟子给自己找麻烦?”逐日仙王冷哼一声,倒是道出了真章。
    “大概是觉得宗善死后,仙合无人吧。”
    半倚在栏杆旁,傲青旁若无人地晒着自己身上的水迹,光与斑驳水痕令人恍惚以为他身上缀着钻石。
    “我听说,仙合宗独产一种名为召月的仙草,再加上秘制熏香的手艺,令召月香成为一种极为名贵的香料。这东西有着助涨精神异力的效用,是专门奉送给上宗灵冥的供品,有时候这东西产量高些,也可以用来在黑市交易,价格颇高。”
    没到仙合几日,没想到傲青就连仙合宗的名产都摸了个一清二楚。皇极天是没胆靠近这檀香院请安的,这大半月来,甚至多次密谋将宗门搬到别处,可是他那些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傲青?
    人家早就趁着月黑风高,将仙合宗上下长老宗主的秘室都摸过一回了,连他们老婆睡觉时膀子上的痣都见过,又怎么会不知道召月仙草的事。
    “的确,借着这个由头,六宗一起讨伐仙合宗,若是能将仙合宗给吞并了,他们能分得的好处也多多。”逐日仙王点头。
    三人只顾着闲谈,谁也没管山下皇极天的死活。
    此人的确是不擅长当宗主的,要是有人能把此野马驯服,皇极天也算猛将一员,只可惜他勇猛有余,智慧不足。
    六宗长老弟子,光因宗善那些捕风捉影的理由,完全不足以直接踏平仙合宗,只要皇极天有脑一些,抬出上宗灵冥,估计今日的事情,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可惜这家伙一冲下山便对着独臂长老一拳,未想其身旁的弟子冲上前来拦了一下,便直接倒地不起了。
    这下还得了?
    道理都讲不得了,仙合宗上来就杀人?
    六宗弟子立即从衣袍下抽出了砍人的家伙疯狂朝着皇天极飞来,人影一晃,那地上的“尸体”好像也跳起来给了他一拳。
    可是谁又再制止得了这场暴动呢?
    六宗来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加起来比整个仙合宗的弟子还多,就算皇极天勇猛,也扛不住疯狂的车轮大战,没几个回合下来便鼻青脸肿,脚步虚浮了。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脆弱的锁山阵被六宗轻易打破,众人正架着皇极天嚷嚷着要放火烧山。
    反正召月仙草是不畏火的,一把火灭了整个仙合宗,正好重建六宗熏香园。
    袅袅的火烟气味从山脚飘了上来,飘入苏瞳的鼻腔里。
    这皇极天……也太弱了吧?
    傲青皱眉,没想到才两三句话的功夫,便战败了。
    “毕竟也给我们提供了房子住,要是六宗来了,我们又要不清静一阵子。”逐日仙王很满意现在的住处,很不喜欢再被人打扰。
    “宗文。”
    苏瞳高叫一声,吓得藏在石头缝里的二世祖一个哆嗦,从缝里滚了出来。
    “我我我,我就是刚好路过这里。”趴在地上的宗文,小脸苍白,一个劲地为自己洗白。
    “米虫儿,不要装。我知道你是个精明蛋子,派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快去把山下的杂碎赶走,看着眼烦。”苏瞳将草曲放在了宗文肩上,而后一抡膀子,便把宗文从山上丢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足以震碎玻璃杯的高分贝尖叫从山顶一直贯穿整个山峰。
    这刺耳的程度,连溪花宗的女弟子们都自愧不如。
    “是什么叫得这样惨?”不但正在放火的六宗弟子们迅速丢下火把捂紧耳朵,就连被揍得爹娘都不认识的皇极天也抬起了自己的头,暗道仙合宗上什么时候圈养了这么一头嘶吼妖兽。
    轰!
    就在宗文即将落地砸成肉饼之际,一团碧光却突然将他托起!
    他的玉冠碎在风中,长发正保持着怒张的模样,双颊红得滴血,五官吓得紧紧皱在一起,然而感觉到身体突然静止的他,悄悄地张开了双眼。
    低头间,看到了数百人震惊的脸。
    那些曾高高在上的强者,此刻看上去是那么渺小而不知所措。因为独臂长老的修为不过仙君巅峰,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少年从仙合宗峰顶跳下却踏云而立的画面。
    草曲打了个哈欠,用手拽着宗文沉重的身体。不过因他缩得极小,只是一个小小的草童,几乎被人视而不见。
    宗文在这份惊骇中迅速清醒过来。
    若是自己这差事办不好,以后也不要想继续在檀香院里装傻混日子了。
    所以他继续嘶心裂肺地尖叫着,与之前那可怕的叫声一气呵成,连接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直到宣泄完自己肺叶中的所有力量,他才闭紧嘴巴,突然收声。
    这怒极咆哮,又变威严,的确比皇天极一出场就揍人的气势要强大多了,只有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信心的强者,才不急于亮出自己拳头的威力。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存在,便是一种威慑。
    六宗弟子的目光,现在通通聚焦在宗文一人身上,看到他那张俊美的脸,恍惚之间还道是宗善没死,吓得战意立即缩了三分。
    再看他双手负于身后,一直御空而立的身影,更加不能小觑他的力量。
    “虽然我父身死,我也不能任人侮辱他留下的基业。”感觉效果还不错,再不开口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宗文尽力抑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压低声线缓缓说道。
    “我父堕落死道不假,但你们口口声声声称自己失踪的弟子丧生于我仙合宗的手里,可有证据?若今日拿不出证据……”宗文的眼神突然幽暗起来,同时他伸手拍打了一下肩后的草曲,身后立即散出一股磅礴的仙王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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