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李忆对她的欺瞒, 她又实在没办法原谅他。纵然她在心里一遍遍和自己说, 不能把她和李悯的决裂归咎于李忆,可是仍抑制不住一个念头:如果一开始李悯就认出自己, 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他没认出自己, 是不是也有李忆的手脚......
    方锦安猛地打了个寒颤:不, 不会的, 小忆不是那种人。再说了, 这件事上溯起来,必然是当年自己写给李悯、告知身份的那封信,从那时候开始就出了岔子。那个时候, 小忆可还默默无闻啊, 哪里就能够渗透到李悯身边使绊子了。
    所以到底是谁做的, 那封信被修改了吗......对啊, 怪不得李悯的回信只是答复愿意迎娶她,却丝毫没提及她是阿绣这回事儿。当时自己欢喜过了头,竟丝毫没察觉有异。方锦安恼怒地闭眼:造化弄人。现在想想, 李悯和自己成婚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分明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陌生人对待,自己怎么就察觉不出来呢......任两个人愈行愈远,乃至,乃至现在人都不在了啊......
    当年大漠瀚海深处,她亲手把他从死人堆里找出来,一夜夜守着他,终于把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那时他伤的那么重,大夫都已经放弃希望了,他却一次次顽强地挺了过来。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是经历了什么到了怎样绝望的境地,才会选择自尽啊......是,他做下了许多错事,可,可他也曾立下不世奇功,他不该死啊.......方锦安紧咬牙关,以阻止泪水再次涌出来。
    如此,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嫁给李忆啊......
    已经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了一个多时辰了,夜色也落下了。须得找个地方落脚,至少得给马添些食水。车夫这样想着,便在经过一个镇子时停了下来,寻客栈照料马匹。他不敢惊扰方锦安,只叫店小二准备上好饭食送进车内。他这半日片刻未曾远离车子,不免有些水火之急,一溜儿小跑寻了茅厕而去。然而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车子里面,谢岫已点起了灯烛,看看送进来的饭食,皱皱眉,问方锦安:“多少用一点吧?”
    方锦安摇头:“你吃吧。”
    “养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不爱惜自己身子,皇甫先生会哭的。”谢岫劝道。
    方锦安又摇摇头,刚想说是什么,突然眉头一皱,坐直了身体,示意谢岫噤声。
    有人上车来,但不是原来的车夫——他们紫焰军的人,离开和回来都有暗号的。
    方锦安按住那把她从楚峦那儿夺来的匕首,镇定地看着车门。
    她本来以为是是李忆来着。
    可是车门打开,来人面容在烛光下显现,一瞬间方锦安抓起了匕首,可下一瞬间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停滞在半空——
    “废太子?”谢岫惊呼。
    方锦安手中匕首哐当坠落。来人虽然白绫覆面,形容憔悴,可是分明就是李悯!
    “鬼啊!”谢岫尖叫着往方锦安身后躲。
    “我不是鬼,我没死。”李悯摸索着:“阿绣,你在这里吗?阿绣?”
    “小悯?你没死?”方锦安惊愕道。
    “是,我没死。”李悯难得的真心实意声泪俱下:“阿绣,当真是你?当真是你?上天垂怜,我此生还能再见到你!”
    被这巨变惊的方锦安的泪也再忍不住了。“你当真没死?”她不可置信地伸手触摸他的面庞。
    “是,”李悯半跪在她面前,颤抖着握住她的手:“阿绣,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李悯此时的确是发自内心、实打实的激动、狂喜与愧疚。被他这情绪触动,谢岫眼看着方锦安破涕为笑。
    糟糕! 李悯竟留着这一手!这前前后后,都是他设计好了的吧!这可如何是好!谢岫顿时急出了满身的汗。此时马车走动起来,外面还有人驭车!他们是谁?他们和李悯勾结在一起想做什么?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岫能够想到的,方锦安如何想不到。她按捺了心中波澜,从李悯手中抽出手:“你平安无事就好。”
    “阿绣,你这是不肯原谅我吗?”李悯大急。他没想到方锦安会这样冷淡。以原来方锦安对他的深情,加之误会已解开,他以为他这一露面,方锦安总该欢喜的不行。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方锦安现在可谓百味交集。之前以为他死了,她觉着对不住他,可现在知道他安好,她心中瞬间又生出了对李忆的愧疚之情——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捂捂脸,慢慢斟酌着道:“过往你做下的错事,你已付出代价。而今你既然安然无恙,我与你曾经夫妻一场,自然是为你欢喜的。”
    “什么曾经夫妻一场!”李悯敏感地察觉事情有异:“你现在也是我的妻,永远都是!李忆,李忆那个贱种,全都是他使的计,让我认不出你,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阿绣,可是我不在乎,阿绣,你永远是我的!
    方锦安如释重负地叹口气:“这话我以为永远没机会和你说了呢。小悯,以前我是心悦于你,整颗心里都是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仍然很感念你曾经为我做的事,但是,终究你我之间的这一份情已然千疮百孔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我太累了,没有精力再去弥补了。所以,我想我还是把你留在那个曾经,比较好。”
    “难不成,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李忆?”李悯额上青筋迸出:“我以为,你是被逼迫的......”
    “这世上没人能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方锦安道:“我与你前缘已尽了,往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不,阿绣,”李悯不可置信地摇头:“所有的事,所有的事都是李忆在搞鬼,你不能中了他的计!阿绣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继续得逞下去的,我必能拨乱反正!哦,我的眼睛,你不要以为我的眼睛瞎了我就成废人了,我认识有大神通的人,能够治好我眼睛的......”
    方锦安皱皱眉:“小悯,你和小忆之间的事,我本不该插手。可终究你行差做错,就该认赌服输,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没有错,我从没有错!”李悯高声厉喝,此时他哪里还听的下她的话。
    许是被困厄摧残的人性格也大变了?方锦安歪歪头看李悯:记忆中的他,不是这样的啊......不,细想想,从她嫁与他之后,或者说从他当上太子之后,他就与记忆中不一样......
    “现下你金蝉脱壳,正是可以远走高飞重新开始的好时机。”她又劝了一劝。
    “是,我会重新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李悯恨恨道。
    “所以,我现在是肯也罢,不肯也罢,必须跟你走是吗?”方锦安冷冷道。
    “阿绣,你只是一时被蒙蔽了。”李悯又放低了声音:“我会等你醒悟过来的。”
    这是什么话啊。方锦安干脆不说话了。
    “你累了吗?没事儿,一会儿到地方了就能好好歇歇了。”李悯眼睛看不见,直觉愈发灵敏,他察觉到方锦安的抵触,心中有如刀绞:明明,明明是自己被欺骗被夺去心中所爱,明明自己受尽万般苦楚才能与她重逢,为什么,她就不能原谅他?她可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灰暗的一切?
    夜色中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茫茫大雪与昏暗灯笼下,谢岫勉强看清似乎是被带到了一个农庄。谢岫紧紧跟随在方锦安身边,警惕地看着李悯:你休想对她做什么!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李悯牵着方锦安往正房里走,而谢岫被人拦下。
    方锦安拍拍她手,示意她放松:他不敢乱来的。
    一关了门,李悯就想抱她。方锦安抽身走开。
    “阿绣,天下人皆知,你是我的太子妃。”李悯哑声道。
    “如果我还是阿绣,你还敢对我如此放肆吗?”方锦安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好,阿绣,我什么都不做。”李悯摸索着到她身边坐下:“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这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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