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坐了起来,看着老爷子:“您怎么在这儿?”
    老爷子:“听你这丫头的话,不是刚过门就要把你老公公赶出去吧。”
    阿十知道老爷子的性子:“这么个不孝的大帽子, 阿十可不敢接,这里是您老的家,谁敢赶您老出去。”
    老爷子:“这话中听,我说丫头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啊?”
    阿十愣了愣:“什么打算?”
    老爷子:“你嫁过来就是想在这府里醉生梦死的过后半辈子吗?”
    阿十抿了抿嘴没吭声。
    老爷子:“当初是稀罕你这丫头才让皇上下旨赐婚,本想着把你们俩凑到一起,转年给我老头子生个大胖孙子抱着,想不到我家老五是个短命的,说起来当初给他批的不是夭寿的命格啊,怎么就走了呢,看起来那些老和尚都是胡说八道的,回头老头子见了非找他们算账不可,害了老五也就罢了,还把你这丫头搭了进去,实在可恶。”
    阿十脸色黯了黯,她自己小时候算命还说子孙满堂呢,可见这些算命的话信不得。
    老爷子凑近她:“总在屋里闷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去走走,你没见老五的师傅把,那可是个老酒鬼,咱们去瞧瞧那老酒鬼怎么样?”
    阿十想起冰块男答应过自己等回来带自己去见他师傅,如今言犹在耳,人却没了,她还哪有这样的心思,摇摇头。
    老爷子:“丫头有句话叫百事什么为先来着?”
    阿十:“百事孝为先。”
    老爷子点头:“对,就是百事孝为先,既然孝为先,你这都过了门,是不是得孝顺我老人家。”
    阿十有些无奈的道:“您老想说什么 ?”
    老爷子:“孝顺孝顺,孝就是顺,所以你这丫头得听我老头子的,不然就是不孝,再有,你看我这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你忍心让我一人出去吗,若是有个病灾儿的,跟前儿连个端茶递药的都没有,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个山贼路费的,这条老命可要交代了,我老头子可怜啊。”
    阿十看眼旁边的胡升,老爷子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这位当年的内廷大总管一时半会也没离开过老爷子啊,若论伺候的周到,谁能比得上,再有老爷子出外游历,身边自然有暗卫跟随保护,那个山贼路费的如此不长眼,惹上老爷子贼窝都得拆了。
    老爷子唱作俱佳的演了一通,见阿十不为所动,顿时泄气了:“我知道你们小一辈儿的都不乐意陪我们老人嫁,嫌我们老的烦,哎,可怜我虽有几个儿孙也就老五知道孝顺,不想还去了,丢下我一个孤寡老头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怜啊……”
    老爷子这种唐僧式的絮叨,还不如杀了她痛快呢,阿十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屈服了:“我跟您老去成了吧。”
    老爷子正想着再接再厉重新唠叨一遍,听见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还是我家阿十孝顺,既然答应了,事不宜迟,咱们明儿就动身吧。”
    阿十愕然:“什么?明天就走?”
    老爷子点点头:“你看如今这都九月了,再不走可就入冬了,一入冬封了河,还怎么坐船,这时候越往南边走越暖和,今年冬天咱们爷俩就去南边过了,不用在京里头挨冻了。”
    阿十心说,这话说的,就算再冷还能冻着太太上皇不成,虽自己没有游玩的心思,可既然答应了就去吧,老爷子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一个人出去也让人忧心。
    老爷子不让阿十声张,说要是宫里的皇上知道,不定又要跑过来又跪又磕头的拦着不让出去,要不然就会派一大堆又是车又是人的跟着,到时候还有什么意思。
    阿十也觉老爷子的话颇有道理,便留了一封信在桌子上,天刚亮爷俩就出了京直奔码头去了,等宫里接着信儿的时候,一老一小的船已走了老远了。
    皇上一拍桌子:“睿王府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走了都不知道。”
    王顺哆嗦了一下,忙道:“回万岁爷,老爷子在奴才们的饭食里头下了迷药,奴才们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醒过来,老爷子跟王妃主子已经走了。”
    皇后:“老爷子的性子万岁爷还不知道啊,若是想做什么,还能让这些奴才拦着不成,。”
    皇上看了她一眼:“朕还以为皇后得着急呢,难道你不担心阿十?”
    皇后:“虽说论辈分儿妾身是晚辈,可因阿十年纪小,以前妾身总把这丫头当成孩子,担心这儿担心哪儿的,可皇叔这件事儿后,妾身才发现,这丫头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意,认定了,不管多少人劝也没用,况且,妾身知道老爷子是心疼阿十,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免得她一个人待在睿王府里,出去走走,心境开阔,许就想开了,既如此,妾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上点点头:“有这丫头跟着,朕也能放心些。”说着摆摆手让王顺起来:“国公府那边儿可知道此事?”
    王顺:“冬儿回去了,想必这会儿已经知道了。”
    国公爷两口子刚起来,就见冬儿跑了回来,见她那脸色可把老两口吓得不轻:“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跑回来了,可是阿十出了什么事儿?”
    冬儿:“小姐跟着老老爷子走了,留下了这封信给老爷夫人。”说着把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国公爷刚拆开就给王氏夫人抢了去,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方松了口气:“是跟着老爷子出外游历去了,如此也好,出去散散心,总好过在王府里胡思乱想。”
    国公爷接过来看了一遍,不满的道:“老爷子不是跟我订好了,一起出去走走的吗,怎么把阿十拐走了。”说完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忙咳嗽了一声:“有些饿了,传早饭吧。”
    王氏夫人瞥了他一眼:“传什么早饭,先把话说清楚了,你跟老爷子订好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国公爷:“没,没订什么,就是随口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老爷子说南越的姑娘模样漂亮,性子又热情,跟他们大晋的女子不一样,能歌善舞的,别具风情,说的自己心里有些痒痒,便订好跟老爷子去南越走走,谁想还未成行,北疆就打仗了,然后就是睿王战死,他家阿十非要嫁过去,事儿一件跟着一件儿,哪还有出去游历的心思,就搁下了,这些话若让他夫人知道还了得,忙紧着遮掩。
    王氏夫人哼了一声:“那老头子就是个老色胚,这么年还是一个德行,你跟他出去能有什么好事儿,不定是惦记哪里的姑娘了,老不羞。”
    国公爷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太太上皇你也敢骂,不怕抄家灭族啊。”
    王氏夫人却不怕,拉开他的手:“你捂着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大实话,他就是个老不羞,年轻的时候,就左一个妃子又一个美人的往宫里头纳,先头我就说他们皇家的根儿就是个花花肠子,也难怪下头有样儿学样儿了,你跟着他能学什么好。”
    国公爷深悔自己说漏了嘴,怕再待下去漏的更多,忙寻个借口跑了,连早饭都没顾得吃。
    王嬷嬷好笑的道:“这么多年国公爷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想起什么不禁担心的道:“老爷子不会带着阿十丫头去哪种地方逛吧。”
    王氏夫人哼了一声:“这可说不准,那老不羞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阿十抬头看了看,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琢磨老爷子这是跟自己开玩笑呢吧,就算没来过这种地方,光听里头隐隐传来的笑声夹杂着丝竹乐曲就知道这里是男人寻乐子的。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愣着做什么?进去啊。”
    阿十刚要说什么,从里头出来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瞧着有四十上下了,风骚入骨,估摸年轻时候一准是尤物,见了老爷子,手里的帕子一甩:“哎呦,你老不死的还知道来啊,我还当你入土了呢。”
    阿十瞥了胡升一眼,见他脸色都没变一下,便放了心,不禁看了那妇人两眼,心说,这位若是知道老爷子的真实身份,不知还会不会如此自如的勾搭了。
    老爷子一看就是风月中的好手,抓住那妇人的手亲热的道:“便入土也得拖着我们香儿,不然黄泉路上多无趣啊。”
    那妇人,一把抽开手,啐了两口:“呸呸晦气,你才入土呢,大过年的咒我呢。”一双眼瞟向阿十顿时一亮:“哎呦喂,小公子这模样生的,比我这天香楼里的姑娘还俊呢。”说着伸手就摸了过来……
    101、一百零一 章 …
    阿十皱了皱眉不等她摸到自己的脸上, 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子,那妇人哎呦叫了一声, 阿十才放开她, 那妇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子, 白了阿十一眼:“长得这么俊个小公子,却不知惜香怜玉, 捏的人家手腕子疼死了。”
    老爷子呵呵一笑:“忘了跟你说, 我家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怪,不能给人碰, 尤其女人, 你这还算好,若不是她手下留情, 你这膀子都卸了,来,我给香儿揉揉。”说着伸手拉住妇人的手腕揉了揉。
    妇人愣了愣:“你家小子,你说这小子是儿子?”
    老爷子点点头:“怎么,我们爷不像爷俩吗?”
    妇人来回看了两人一遭:“不大像, 你这小子可生的比你俊多了。”
    老爷子不乐意了:“你是没见过我年轻的时候,比这小子还俊呢。”
    老爷子这脸皮厚的简直令人发指, 那妇人哼了一声:“得了吧,你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老娘还没出生呢,长得再俊有个屁用, 更何况,瞧你如今这样儿,年轻时也俊不到哪儿去。”
    老爷子:“总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可是天天想你的手艺。”
    那妇人拉了拉老爷子的胡子:“你这老东西就这张嘴会说,既然天天想我的手艺,怎这么长日子都不见影儿,可见都是嘴把式糊弄人的。”
    老爷子笑了:“家里有事耽搁了,不然早来了。”揽着妇人进了里头。
    阿十看了胡升一眼忍不住道:“胡爷爷,这是……”
    胡升咳嗽了一声:“就是主子想的那么回事。”
    阿十心说怪不得阿娘不乐意阿爹跟老爷子出去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老爷子混的日子长了,真能把阿爹带坏了。”
    坐在后院的厢房了,那妇人跟老爷子调笑两句便去了,不一会儿端了菜上来,老爷子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阿十碗里:“香儿的手艺可是比宫里的御厨都厉害,你尝尝。”
    那妇人笑了起来:“就跟你吃过御厨做的菜似的,也不照照镜子自己的德行,做梦呢吧。”
    阿十看了妇人一眼,妇人道:“你看我做什么,你爹不就是个跑买卖的吗。”
    阿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闷着头吃饭,这妇人的手艺的确好,比八哥府里的厨子做的菜都好吃,八哥府里的厨子可就是宫里出来的御厨,这么说起来老爷子还真没糊弄自己。
    正想着忽听老爷子道:“我一进城就见了好几个夜郎人,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妇人:“你不知道,那夜郎王有意娶南越的公主为侧妃,为表诚意置办了厚礼,三日后进番禹城求娶,这边儿不是离着番禹城近便吗,近日也来了不少夜郎人。说起来,这夜郎王还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去年咱们大晋的公主刚和亲夜郎,如今又娶南越公主当侧妃,把咱们大晋置于何地,若是大将军王还活着,带兵一举平了他夜郎,看他们老实不老实。”
    阿十脸色微暗,原来冰块男在南疆也赫赫有名,只是这夜郎王也太迫不及待了些,是看准了大晋近些年都不会用兵,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求娶南越公主,他惦记的只怕不是南越公主,而是南越所在的这片富饶之地。
    以前冰块男跟自己说过一些,南越所出地势优越,一年三熟的粮食,让南越人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正因此成了令夜郎垂涎三尺的肥肉,欲吞之而后快,尤其一场瘟疫过后的夜郎,民生凋敝,靠自己休养生息至少需要十年,夜郎王的野心只怕等不了,所以惦记上富庶的南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阿十也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不直接进番禹城而是跑到这来这不远的南江城来,老爷子是来打探消息的,而打探消息,这样的地方最合适,只不过这个叫香儿的妇人,虽不是良家女子对老爷子倒是真情实意。
    阿十还以为老爷子得留在这天香楼里呢,没想到吃了饭便出来了,见阿十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当我老头子是你们年轻人啊,一见着就你侬我侬黏糊个没完,我跟香儿是知己无关风月。”
    见阿十一脸怀疑,老爷子不乐意了:“怎么不信?”
    阿十咳嗽了一声:“您老高兴就好。”反正关不关风月也跟自己没关系,这么大年纪还有这样的花花心思,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一点阿十由衷佩服老爷子。
    不过,夜里在南江城的客栈里歇着的时候,阿十虽躺下了却有些睡不着,越近番禹城便越发生出几分近乡情来,番禹城虽不是她的家乡,却是她跟冰块男相识的地方,如今躺在这南江城的客栈里,脑子里一幕幕都是跟冰块男相遇的情景。
    其实,在番禹城她跟冰块男统共没见过机会,可就是这短短的几次,如今翻来覆去的自她脑子里过,每过一次,她就想他一分,如今早已思念入骨,可他在何处?那具烧的焦黑尸首,她是抵触的,她总觉得那不是他,九哥说她糊涂了,阿彻说她魔怔了,可不管他们说什么,她就是觉得他没死,他舍不得丢下自己,只要自己耐心的等着,他终有一日会回来,回到她身边。
    正想着,忽见窗子映出两个人影,接着便是老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十,你睡了吗?”
    阿十正坐起来刚要下去开门,就听胡总管道:“主子,这会儿都二更了,小主子只怕已经睡熟了,您就别吵他了。”
    听见这话知道老爷子是试探自己呢,便又躺了回去,果然,老爷子叫了两声不见自己应,自言自语的道:“还真睡了。”
    胡总管哪会不知主子的心思,低声道:“您老去天香楼,小主子也不会拦着您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老爷子:“你懂什么,我这当公公的在儿媳妇跟前儿总得有点儿长辈样儿,怎么能让这丫头知道我要去天香楼呢。”
    胡总管:“主子说的是,既然小主子睡了,奴才就陪主子去天香楼吧。”
    主仆俩说着,脚步声渐远,阿十忍不住好笑,老爷子真是想多了,在自己跟前儿他何时像个长辈了,简直比老顽童还老顽童。
    阿十忽然觉得这世上大约只有老爷子能活的如此恣意,或许这正是老爷子年少时不能达成的梦,所以退位之后才会游历天下,而且,估摸像香儿这样的红颜知己,还有许多,老爷子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人物。
    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转天一早洗漱完毕,一出房门就看见老爷子站在外头的楼梯边儿上,衣裳还是昨儿那身儿,一看就知道刚回来,阿十目光闪了闪:“您老怎起的这般早。”
    老爷子本来以为给这丫头撞个正着,瞒不过了去了,不想这丫头却问他怎么起的这么早,明显是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出去的事儿,如此说自己岂不是能混过去了。
    想到此,开口道:“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能睡,早起来了,都出去溜达一大圈了。”老爷子话音刚落,底下的伙计听见道:“昨晚上见您老出去,小的还给您留门了呢,不想您老竟出去了一宿,这会儿才回来。”
    老爷子老脸一红:“谁出去了,我一直在屋里好不好,不许胡说。”伙计见老爷子疾言厉色,也不敢再吭声了,可嘴上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吗。”
    老爷子:“这伙计爱胡说八道,咱们还是去番禹城住吧。”胡总管应着去收拾了行李,三人结了店钱,出了客栈,往番禹城去了。
    进了番禹城正要找客栈落脚呢,却碰上了刘喜儿,阿十高兴的道:“刘喜儿你怎么在这儿,是跟九哥来的吗?”
    刘喜儿:“九少爷明儿才到,是估摸着小姐跟老爷子弄不好回来番禹城,才遣了我提前过来瞧瞧,果然小姐跟老爷子来了番禹城。”
    阿十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刘喜儿:“我让伙计在城门盯着呢,一瞧见小姐就回去报信儿。”说着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边儿人多耳杂,咱还是先回馆驿吧。”
    阿十看向老爷子,老爷子点点头:“去吧,正好等你九哥来了,有些事儿得跟他商量。”
    九哥转天晌午到了番禹城,兄妹俩数月不见亲热处自不必说,一时饭毕,方才说起夜郎王求娶之事,老爷子道:“这夜郎王狼子野心,若真娶了南越公主却有些不妙。”
    谢洵点点头:“娶了南越公主,他就成了南越的驸马,若南越发生叛乱,他以驸马的身份带兵来平叛也算顺理成章,若夜郎的虎狼之师进来,能眼看着南越这块肥肉不吞吗,夜郎对南越早就垂涎三尺了,若夜郎王吞了南越这块富足之地,不出两年便会对我大晋宣战,而我大晋刚经北疆一战,需休养生息,若再起战祸,百姓只会苦不堪言,故此,绝不能让夜郎王娶南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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