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有些奇怪,“姐姐如何这般想, 许县尊之死,多有人证, 再做不了假的。”
    何子衿听这话也有些奇怪了,道,“难不成许县尊就在大庭广众之下遇刺,这么些人就眼瞧着也没捉到贼人。”这也不可能吧。倘是如此, 许县尊身边人起码是个护卫不严, 都要入罪的。
    阿念道,“这倒也不是。”这才说起先许县尊遇刺之事,原来许县尊有一癖好,最爱吃沙河县老杨家的八珍汤,那八珍汤,必得早上新做的才好吃。因许县尊爱这一口,杨家每天早上都给县尊老爷送新做的八珍汤。这杨家的饭铺子,就是杨大谷家开的。不过,杨大谷不会做八珍汤,他一向是在市井上游逛的人,会做此汤的是杨大谷的父亲。一向过去送八珍汤的,也不是杨大谷,而是杨大谷的弟弟,杨二谷。那天杨二谷头一天晚上就不舒坦,故而,送八珍汤的就换了杨大谷。许县尊有早上晨起练字的习惯,杨大谷送八珍汤送去就回了,结果,下人再去找许县尊,见人已死在书房内,半碗泼洒在地的八珍汤。
    何子衿道,“杨大谷又不是失心疯,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去杀一县县尊吧?”
    阿念叹口气,“这里头自然虽有缘故。”
    何子衿就见不得人这么问一句答一句的,瞋阿念一眼,“你倒是一气说完的好。”
    阿念此方说了内情,内情也简单,许县尊爱吃杨家的八珍汤,杨家也乐意免费送给许县尊来吃,可谁知许县尊吃了几日杨家的八珍汤,就相中了杨家的闺女。要说小门小户的女孩儿给县尊做小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就如同当年李赵两家能以向宫里荐贵人之事骗得那些好人家的闺女,甭看何子衿不乐意进宫啥的,乐意的有的是。就杨家,虽说许县尊年纪有些大了,但说好了,生下儿子立刻抬二房,而且,所予聘金颇多。杨家也就乐意了。不乐意的是杨大谷,杨大谷觉着,妹子连个二房都没做上,这简直就是没名没分的过去服侍县尊,故而,不大乐意。许县尊虽没将杨姑娘纳为二房,却是给了杨家五十两银子,这银子很是不少了,就是一般小地主家娶亲,也就这些聘金了。杨家一见这聘金,也就不管闺女是去做二房还是去做丫头了,高高兴兴的把闺女送了去。
    后来,这杨姑娘孩子还真有了,就是没料到,生产时一胎两命,母子二人共赴黄泉了。
    就杨姑娘过身,许县尊还伤心的小病一场,后来给了杨家百十两银子,杨家也就没什么话了,还日日给许县尊送八珍汤呢。就是没料得,杨大谷好生烈性,竟趁着送八珍汤的机会,杀了许县尊。
    更让人怀疑杨大谷一点儿是,杀了许县尊之后,他就走的无影无踪了。
    何子衿素来缜密,道,“那这事儿也可疑,怎么许县尊身边儿就没个近身服侍的人了。”
    阿念微微一笑,“所以说要彻查么。就是杨大谷,倘他是真凶,杀人之后自然远走,如何还会再回沙河?姐姐记不记得,咱们刚来赴任,马县丞就于我提过,他们得到信儿要去捉查杨大谷,可惜被他跑了。要搁谁,犯下此杀人命案,哪个还敢回家来呢?”
    何子衿对于听案子有兴趣,查案子就没兴趣了,叮嘱阿念,“你既要查明此案,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姐姐放心,我晓得。”
    何子衿又说一句,“待这事儿查清楚,可与我说一声。”
    阿念笑应,又问起何老娘起居可还适应,何子衿道,“适应的了不得,昨儿庄太太带了煎小鱼过来,祖母说那小鱼煎的焦香味儿好,今儿我叫厨下又做了。”
    阿念笑道,“庄太太甭看嘴碎,煎小鱼儿的本事一般人比不了。”
    何子衿道,“她家里孩子家,嚼用也大,祖母过来咱们这里,别的太太奶奶的见了,都有孝敬,她家里银钱不丰,就做些吃的送来。她走时也没叫她空过手,家里点心都会给她包些带走。”
    阿念点点头。
    话说何老娘自从来了沙河县,甭提多滋润了,虽阿念公务忙,何老娘也没觉着如何,就是以往在帝都,阿念也是要早起五更的去衙门当差呢,就是小时候,也要见天儿的早起去书院念书呢。今做一县之长,忙是正常的,要何老娘说,不忙才不正常。
    故此,阿念忙啥的,何老娘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就是时常叮嘱厨下炖些鸡汤鱼汤猪脚汤的给阿念补身子,大夏天的,硬把阿念小脸儿补的红润润的。
    其余的,何老娘一来就操持着给自家丫头片子晒干菜,她老人家虽是初来北昌府,却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北昌府冬天没别的鲜菜吃食,除了萝卜白菜大葱山芋的还能放窖里存放,鲜菜什么的都难以保存,故此,者要提前备下干菜,将来以做吃食。
    何老娘是个巧手的,除了干菜,她还指挥着丸子带着府里新买的丫环做了许多泡菜酸菜,以备冬天食用。何老娘还说,“可惜咱们来的晚了,倘是春天,正好做酱,就能腌些酱菜了。”
    何子衿道,“这也是。我想着,我娘的酱菜铺子,开在北昌府,定能赚不少银子的。”
    何老娘笑,“是啊,只是如今谁有空打理呢。”
    何子衿道,“待咱们站稳脚跟儿,倘阿仁哥回老家,看可有勤快肯干的族人可愿意来,也是一门儿营生?”
    何老娘感慨,“这也是呢。今咱们在这里,这生意啊,只要肯干,可是好做的。”说起以前来,“你娘刚做这酱菜铺子时才不易哩,衙门里每月还要打点些铜钱。跟现在没法儿比。”
    何子衿笑,“可见咱们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那是!”何老娘这才来不多几天,就收了不少东西,虽没什么值钱的吧,但也有衣料子、上等点心、药材等物,更甭提每天过来说话的太太奶奶们,见了她老人家尽是好话的。
    故而,她老人家觉着,自家丫头片子除了不大会过日子外,福气还真是一等一的好哩。
    尤其,何老娘自打来了沙河县,她老人家说起话来,那比何子衿纯显摆皇后娘娘所赐璎珞更见排场,因为,何老娘直接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给显摆出来了,还说沙河县这一众没见过世面的,“不是我老人家说大话,你们可活了几岁,见着这璎珞就觉稀奇了,当初我那丫头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慈恩宫服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的那个,怕是你们更不见过了。”说着,何老娘将话一顿,伸手接了余嬷嬷递上的茶,慢呷一口,将茶撂下,做足了排场,方继续道,“慈恩宫,知道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住的地界儿!哎,说来那会儿先帝还在世,那会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太后哩!话说,你们知道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差别不?”这话甭看浅显,在何子衿看来,这完全是常识啊,但说实在的,这种常识,沙河县一半太太奶奶不知道的。
    然后,何老娘就跟这些人说了,太后是皇帝他娘,太皇太后是皇帝他奶奶,辈分不同滴。
    何老娘这一通显摆,直把沙河县的太太奶奶们听得大开眼界,有何老娘这一坐镇,何子衿见过大世面这事儿,再无半人怀疑,就是阎氏金氏二人,每想到自己当初竟笑话过县尊太太那宝贝是假的,面儿上就很有些灰灰的。
    何子衿还同何老娘道,“我的天哪,我以为她们都知道呢。”怎么就连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差别都不晓得呢。
    “知道啥啊!小地方窝着的,没见过世面,哪里能知道哩。”何老娘心说,要不是儿子孙子这么念书奔前程做官啥的,她老人家跟着去帝都长过一番见识,不然,她也不晓得太后与太皇太后有啥区别哩。
    何老娘还说自家丫头片子,“平时看着伶俐,说起话来这般粗心,怪道人家都说你那宝贝是假的!”
    何子衿大惊,“唉哟,祖母这才来几日,如何这事儿也给您老人家知道啦!!”
    何老娘得意的将嘴一撇,“我啥不知道哟。”
    何子衿猜都不必猜,道,“定是庄太太同祖母说的。”
    何老娘道,“庄太太是个实诚人哩。”
    何老娘觉着庄太太是个实诚人,庄太太也觉着何老娘是个实诚人,在家与婆母道,“以前觉着县尊太太就是一等一的好人,今她家老太太来了,更是个大好人。”说着,庄太太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人家越是待人和气。非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鼻子小眼睛的,才爱拿捏算计个人哩。婆婆是没瞧见,县尊老太太可是见过大世面哩,帝都城的事儿,我听着都觉大开眼界。”
    庄老太太也觉着县尊一家子人不错,尤其是,儿媳妇时常煎小鱼过去给县尊老太太尝尝,亏得人家瞧得上,还时常叫她这儿媳妇带点心回来。庄老太太虽有些心疼油盐和买小鱼的银钱,不过也知道要同县尊家搞好关系,同媳妇道,“既然人家老太太爱吃你煎的小鱼,不若时常煎些过去奉承,那鱼也不值啥。”
    庄太太连忙应了。
    于是,由于庄太太时常过来送煎小鱼儿,终于把何老娘给吃的嗓子上了火,一说话就干渴的很,亏得有窦太医醒了些龟龄膏,给何老娘时时吃着,才把这火气给压了下去。
    何子衿道,“说了要少吃的。”
    何老娘道,“也没吃几日,我每要吃总有你念叨,哪里敢多吃哟。我这兴许是从北昌府到沙河一路上积的火,如今发出来也好。”然后,她老人家就转移话题了,“我看咱们的干菜晾的差不离了,你这就收起来了吧,留着待天冷了,没菜吃时再拿出来吃。”
    何子衿道,“昨儿阿念与我说,要我再多晒一些,今年县里书院有邵举人讲课,招到的小学生比以往要多的许多,县学里正收拾屋子,说是有远处的小学生可住在县学里。多晒些干菜,以后给县学里用,省得离家远的孩子们吃不上。”
    何老娘道,“总不能都是你们兜吧。”
    “那也不是,一应花销都会入账的,就是帮着晒些菜干,做些泡菜酸菜之类的。”
    何老娘笑,“这并不麻烦,无非就是多忙活几日罢了,以后小学生们念书念出来,这也是咱家的功德哩。”说到县学的事,何老娘道,“你说,要不要让兴哥儿去学里跟着念书,会不会的,先听着也没事儿。”
    何子衿道,“兴哥儿还小呢,先跟着朝云师傅玩儿呗,现下不过是念些蒙学,朝云师傅随口就教了他,到学里也是一样。”
    何老娘再次感慨,“朝云师傅可真是个大好人。”三孙子兴哥儿跟着她老人家来了沙河县,兴哥儿也不能一个人玩儿啊,何子衿就把他搁到朝云师傅那里,同阿晔阿曦一道玩儿了。其实,兴哥儿不大喜欢跟小娃娃玩儿,好在朝云师傅那里,随口便能教兴哥儿些启蒙书籍啥的。然后,兴哥儿就变成朝云师傅的小助手了,帮着带龙凤胎。
    于是,兴哥儿每每傍晚都要跟他姐他姐夫告龙凤胎的状,“阿晔就是个欠捶的,他学说话学的快,阿曦越说不出来呢,他叭叭叭的叨叨个没完,还朝阿曦乐,一看就是笑话阿曦来着。阿曦给他两下子,他又要哭。还见天的撺掇阿曦干坏事儿,朝云师傅那牡丹,就是他撺掇阿曦拔的。害阿曦中午没有蒸蛋吃,他自己吃的饱饱的朝阿曦拍肚皮,阿曦又捶了他两下子,他才老实了。”
    何老娘大为惊喜,直道,“唉哟,咱们兴哥儿这说话说的越发流俐啦!”三孙子说话比较晚,平日里哪里说过这么大段的话哟。
    兴哥儿嘴硬上绝对遗传的何老娘,他一径道,“我以前就这样儿。”
    何老娘笑呵呵的,也不与三孙子争辩这个,笑道,“是啊是啊,咱们兴哥儿一直流俐来着。”
    何子衿就得教育龙凤胎,说阿晔,“真个坏小子!”拍拍阿曦肉乎乎的小掌心儿,“别总打哥哥呀。”
    阿曦说话不若阿晔伶俐,拿小脸儿蹭母亲的脸,一个劲儿撒娇。阿晔也想去蹭母亲,奈何他没有妹妹力气大,这小子坏,拿胖手捅阿曦的小肚子,阿曦浑身痒痒肉,给阿晔一捅,笑的险没从她娘身上掉下来。阿曦一动,阿晔趁机就占据了他娘怀里的有利地形,很是蹭了他娘的脸两下子,还奶声奶气的说,“不坏不坏!”就说了两句,便给刚刚止了笑的阿曦一拳捶脸上了,阿晔嘴一瘪,哭了起来。
    兴哥儿在一畔背着手儿,装模作样的做大人样,“我说吧,他们总是打架。”然后,双手一摊,感慨道,“实在太难带啦!”
    龙凤胎就在这打打闹闹中成长着,秋风乍起时,许县尊一案终于有了眉目。
    ☆、第333章 北昌行之二十一
    第333章
    先许县尊被刺之事,何子衿想着, 也就是个杀人案,或者顶多再牵扯出一些许县尊马县丞等人争权的事来。或者里面有些猫腻, 譬如, 许县尊死的忒容易了些。但,何子衿再未料到是此惊天大案,自许县尊被刺之案, 接着牵连出北靖关粮草倒卖, 以旧掺新,以陈作新, 以至粮草克扣转卖一条龙的利益关系。
    相对于北靖关军中粮草之事,先许县尊被刺反给衬的有些不起眼了。
    要知道, 北靖关屯兵十万,每年粮草军用绝非小数目,如沙河县夏粮秋粮,都是收到州府后大部分充作军粮的, 就这个, 粮草不够时还要往他处征调,可想而知,就是以陈充新,这条利益链是何等利润了。
    许县尊之死,就与此事相关,沙河县甭看地方不大,却是利益链中小小的一环,许县尊死前已开始调查此事,结果,事儿还没查明白,就给人干掉了。再说一句,干掉许县尊的的确是杨大谷,但杨大谷绝对是被人算计的,杨大谷是个冲动性子,别人拿他妹妹死的事一激,他就认为自家妹妹之死的确与许县尊太太相关,觉着是母老虎的大太太害死他妹妹。当然,此事到底如何,许太太早已扶陵还乡,这事儿到底是个无头案了。不过,杀许县尊的确是杨大谷干的,但也有马阎二人暗中相帮,不然,杨大谷一介县里帮闲的,哪里就能顺顺利利的一刀捅死许县尊呢。马阎二人当天贿赂了许县尊身边之人,将人暗地支走,由此,杨大谷动手,许县尊一命呜呼。
    要说杨大谷杀人一案好查,人证物证的都有,马阎二人之人证物证,则不好取调了。阿念竟也能查明白,这里头则多亏了段氏。说来,马县丞为着前程将发妻段氏休弃,还真是一步昏招。段氏何等心性手段,让贤之后无非就因着孩子因着生计,让马县丞与阎氏三分罢了。阿念不过略作挑拨,阎氏就能去抽段氏耳光,马县丞连个屁都不敢放。今日能抽段氏耳光,明日是不是就能直接要了段氏的命了,而马县丞,此无情无义之人,今日不作为,难道指望着将来没命时他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段氏这等心明眼明之人,何子衿略伸手,她必能搭得上。有了新靠山,马县丞自然不是不可弃的。当然,段氏也与阿念明说了,她毕竟是马县丞前妻,纵提供证据也是私下提供,还请阿念留些情面,莫将此事说出去。阿念自然无有不允。
    由此,马阎两家悉数倒台。
    在阎典史掌县里三班多年,当时阿念还是着人去了北昌府,请张知府派了府兵前来,方将阎马二家拿下。捉拿此两家时,整个沙河县还爆发了一个小型战争,何子衿何老娘带着孩子丫环的都避去了朝云师傅的府上,阿念先设鸿门宴,拿下马县丞阎典史,然后带着府兵围了马阎二府,直接就打杀起来,马县丞家还好说,马县丞本身就不是啥有根基的,他在沙河县地位,全因娶了阎氏而来。只是阎氏嚣张,竟将带兵的庄巡检一巴掌呼肿半张脸,庄巡检这没用的,竟不敢还手,倒是州府来的程捕头厉害,直接一脚将阎氏踢飞出去,阎氏当下就给踹地上爬不起来,程捕头一挥手,手下人便冲将进去,将马县丞府上上下下都抓拿起来。
    阎典史虽已被阿念拿下,阎家却不是好相与的,府兵将阎家围起来,里头竟有私兵刀剑,这倒也不足为奇,偿不是知阎家有些打手,阿念不至于去向州府求援。但沙河县地方就这么大,阎家哪怕地头蛇,也不是啥大蛇,他府里能有多少人,上百人就撑死了,如此,连打带吓一个多时辰,阎家的大门总算是轰开子。
    阎家毁了不少东西,阿念也不怕,直接就把阎家给抄了,人家州府的兄弟们不能白来啊,抄得阎马两家所得,州府的官兵拿三成,另七成,四成算作贪赃,另外的三成由阿念来分给县里跟着他过来的巡检司等人。
    接下来就是审案,北靖关纪大将军审的是军粮贪墨之事,阿念审的是马阎二人谋算杀害许县尊一案,还有就是,马阎两家一倒,这两家先时乃县中霸王,就阎氏那能把未婚夫翁家少爷给去势的性子,其阎家为人可想而知。先时与阎马两家有过节的,受欺负的,被抢闺女夺良田的,黑社会征收保护费的,反正应有尽有吧,一时间,冤案如雪花般飞来,把阿念小县尊忙的哟,嘴角起俩大燎泡,直把他家子衿姐姐心疼个够呛,连何老娘也放下晒干菜的活儿,关心起阿念的身子来。
    阿念案子要审,马县丞阎典史二人一去,接着就是整个衙门三班十房,也要该收拢的收拢,该打压的打压,该闲置的闲置。另则,县丞典史都是有品阶的官员,此二人入了大狱,新的县丞典史,还得等着上头分派。尤其县丞一职,必得举人功名方可,典史倒是可自县衙中提拔,阿念便提了庄巡检为典史,直把庄巡检感激的要命。当然,阿念提拔庄巡检,一则是因庄巡检在查抄马阎两府时有功,二则也是在庄巡检的帮助下,捉拿到了杨大谷。这并不是庄巡检就背信弃义什么的,杨大谷先时是县里的帮闲,与庄巡检认识是认识的,但也没有先时马县丞说的庄巡检 给杨大谷通风报信之类,这也是马县丞等欲除庄巡检所用罪名罢了。
    庄巡检立此功,阿念自然要赏他。
    而县丞一职,自从马县丞下了大狱,简主簿就见天的在阿念跟前奉承,简太太则是每天在何子衿这里说话,另外暗地里没少孝敬,阿念何子衿夫妻自是知道简主簿是眼红县丞之位,阿念倒不在意谁做县丞,今阿念得沙河县大权,谁做县丞也不可能是第二个马县丞了。
    简主簿也是县里老人了,虽就是个墙头草站干岸的,因一下子干掉马阎二人,阿念也不愿意于把简主簿干掉,毕竟,眼下衙门里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阿念也是想缓和一二,省得把衙门的官吏们吓着。阿念这里松了口,简主簿便忙不颠儿的去州府打点了。
    何老娘这些天都得简太太孝敬了一对斤两十足的赤金镯子两匹上等提花料子,把何老娘闹得,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私下问自家丫头片子,她这算不算收贿受贿啥的。何子衿安慰老人家道,“这不过寻常人情往来,哪家人情往来也得送些东西呢,祖母只管收着,别往外说去就是。”又悄与何老娘说了缘故,何老娘听说简主簿欲谋县丞之位,也就安心收了东西。尤其那对赤金镯子,何老娘很是搁在了箱子底,想着待过些日子找个金匠把镯子化了,另打一对别个花色的,不过是花些火耗钱,省得叫人知道是简主簿家送的。
    何老娘收了东西,私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我听说,那天还打仗来着,这总算把贼人拿下了,咱们出门也要小心着些的。”
    何子衿点头,“我与朝云师傅要了几个侍卫放在阿念身边。”
    何老娘很是赞同,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沙河县民风开放,但哪里人都是惜命的多,不要命的少,何况,沙河县此案牵连出北靖关军粮贪墨案,据说是陛下震怒,由此整个北昌府受牵连的大官小吏的不知凡几。基本上北昌府至北靖关,凡经手粮草的官员,泰半都被或入罪或申斥,连北昌府张知府都受了训斥,如纪大将军余巡抚则是无碍的,无他,军粮一案是由此二人揭露出来的。
    自牵出军粮案来,阿念与罗大儒感慨道,“怪道余巡抚纪将军都提点我先许县尊一案,怕是二位大人都是心下有数的。”
    罗大儒道,“老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发,从哪里牵起,如今看来,却是自沙河县牵起的。”
    为何是沙河县?
    而不是别的县呢?
    这里头的事,罗大儒不好往深里说,阿念也没问,但二人都各有思量,余巡抚纪将军都看中沙河县的最大原因,怕就是,朝云道长落户沙河县啊!
    别的县!
    别的县可没皇后娘娘她舅,辅圣公主的儿子在!
    趁着帝后关注着朝云道长。余巡抚纪将军趁势揭起军粮案,也算肃一肃北昌府的官场了。
    整个许县尊案子审理清楚,阿念报到州府,州府再报到刑部,待案子判下来,沙河县迎来了第一场暴雪。真的是暴雪,蜀中下雪极少,冬天不过两三场雪就过去了,到了帝都,雪是常见了,但最多就是鹅毛大雪了。北昌府却是不同,那雪似是在半空就被烈风朔云冻成了细碎的冰渣,竟不是静寂无声的飘落,而是小冰凌似的带着那彻骨的寒意呼啸而至,拍在窗上门上房顶瓦片上,似要将整个大地都要冰冻上一般。
    江仁等原还想着待冬天回帝都呢,这一场雪一下,哪里还走得了。
    好在自从抄了阎马二府,阿念算是发了家,他于人事上向来大方,连带着先时一并来的余镖头等人,索性就住在沙河县了。如今就给阿念做近身侍卫,阿念也不薄了他们,包吃住四季衣裳,每月五两银子,这些人也高兴。
    这般暴风雪,何子衿兴哥儿带有龙凤胎,就在何老娘屋里烤干芋头吃,小芋头秋天晒干,冬天在炭火里慢慢煨熟,那味道,如最糯甜的栗子一般。何老娘还絮叨呢,“原我说前两日就回去,你非不让,看吧,这一下雪,还如何走哩。”虽然在丫头片子这里住的滋润,有人送礼有人奉承,但她老人家是个传统的人哩,过年啥的,定得跟着儿子过哩。
    何子衿听何老娘絮叨八百回了,道,“走不了就不走呗,哪儿就非得回去过年啊,在我这儿是过不了年还是怎地。”
    “不是这么个理儿,我要不回去,你爹他们这年可怎么过哟。”何老娘剥个烤芋头,放凉了给阿曦一个,阿曦出牙了,爱啃这烤芋头,阿晔也在出牙,不过,阿晔不喜欢吃太糯的东西,怕噎着,故而,烤芋头什么的,阿晔是不吃的。阿曦近来很有礼貌,得了烤芋头,张开长了两颗牙的嘴巴,乐呵呵地对着何老娘喊,“祖儿祖儿。”她不会叫曾外祖母,就简称“祖儿”,何老娘高兴地摸摸阿曦的小脸儿,笑,“好丫头,吃吧。”
    阿曦啃烤芋头去了,阿晔坐在一面的小板凳上,他也不吃烤芋头,但小身子坐的笔直的,一脸严肃,仿佛在思考人生。间或白他妹妹一眼,纠正,“曾外祖母。”这小子发音准确又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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