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点点头,仍不晓得是哪个于家,闻法道,“前北昌侯于家。”
    何子衿这便晓得了,道,“我们刚到帝都那一年,听说有个侯府被抄家,便是那个于家吧。”
    闻法点头。
    何子衿想到一代侯府,昔日不知何等辉煌,今却祖宅易主,委实令人不胜唏嘘。
    一直待到四月中,阿念方带着江仁、胡文两家人奉朝云师傅回府城,家里已收拾好了江仁、胡文两家的住处,阿冽一向是个好热闹的,同妻子商量后,都安排到了自家花园子里,如此,兄弟姐妹们处起来也便宜。另则,何子衿与闻法就在朝云师傅的宅子里等着朝云师傅了,阿念一路送了朝云师傅过来。见着朝云师傅与双胞胎,何子衿才算真正彻底的放下心来。
    阿曦小跑着奔到她娘怀里撒娇,阿晔也想第一个跟他娘撒娇好不好,奈何自小就因挑食,身体素质不及他妹,以至于死跑活跑跑不过他妹。当然,哪怕跑得过,人家阿晔也不跑,那般没有风度影响形象的事,阿晔五岁之后就不大干了。阿晔不急不徐的踱着加速且能保持风度的小步子朝他娘走去,他再如何加速,也不及他妹快啊。他还加速中呢,他妹已经如同一颗出膛的小炮弹一般正中他娘的怀抱,然后跟他娘撒起娇来。
    何子衿抱着闺女,待儿子踱到跟前,也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每人亲一口,问,“想不想娘?”
    阿曦拉着小奶音大声喊,“想——”
    阿晔矜持的点点头,“想。”手上还伴随着捏着小帕子擦脸的动作,把他娘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何子衿不与阿晔这小子计较,抱抱小宝贝们,起身问候朝云师傅,挑眉笑问,“师傅一路可好?”
    朝云师傅一袭玄色大氅,颌首,“都好。”
    “叫人担心的够呛。”何子衿抱怨。
    朝云师傅只是微微一笑,何子衿转眼看向阿念,阿念的眼神一直在子衿姐姐身上,此时终于彼此眼神交汇,情意交融,阿念上前一步,握住子衿姐姐的手,“自小到大,从未与姐姐分别这么久。”
    “我也是。”纵老夫老妻,何子衿也不禁有些害羞,问,“可安好?”
    阿念笑,“安好。”
    这夫妻俩麻得众人一身鸡皮疙瘩,阿曦已是急不可待的同她娘道,“娘,我还帮着抓坏人了。”
    阿晔很谦虚地,“只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儿小忙。”
    何子衿连忙问,“如何帮忙了?”
    阿曦道,“帮着在箭上刷药汁。”
    阿晔生怕他娘不知道他的功绩,在一畔连连颌首,想到祖父的优雅,觉着自己颌首频率过高,于是,改为了一张肃容小脸儿给他妹补充,“也是我与妹妹应当干的。”
    何子衿立刻对孩子们行为进行表扬,“好,干得好,都是娘的好宝宝。”
    俩人立刻高兴起来,只是阿曦得意的表现是将小脑袋扬的高高的,仿佛一只得胜的小母鸡一般。阿晔跟着朝云师傅耳濡目染多年,惯来是个会装的,面对他娘的夸赞,心下喜悦,面儿上还是淡淡地,“匪寇当前,自当出力。”
    何子衿真想问问她儿子,这么装x累不累啊!
    大家移步室内说话,何子衿问过阿念,知道江仁、胡文两大家子人都好后,完全的放下心来,待朝云师傅安置好,夫妻二人方带着龙凤胎回家去了。
    一大家子团圆,自有许多话要说。
    不过,何子衿这些天的担心委实没有白担,五月中,对于江同知战功的嘉奖就下来了,除了田地赏赐之类,还有就是,赏江同知太太六品诰命,以后,江太太又可以称江安人了。
    ☆、第380章 北昌行之六十八
    第380章
    这里要说一下安人这个称呼的讲究,其实许多小书香之家, 譬如秀才之母、举人之母、进士之母, 哪怕是没有诰命的小官宦人家的老太太,如何老娘, 在何恭考取秀才后,家乡有人恭维她老人家, 便会唤一声老安人。就是现在,出于尊敬, 也有人称何老娘一声老安人的。
    所以, 老安人也是对于一些有德望的老太太的尊称。
    何子衿这里的安人,则是朝廷正经六品诰命, 何谓正经朝廷诰命, 就是每年与阿念一样, 都有傣禄可领的诰封, 只是没有实权罢了。
    但,相对于没品阶的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 何子衿这经过朝廷认证的诰命,自然是体面的多了。就是出门宴饮排序,她既是六品安人,也要排在没品阶的太太奶奶们之上的。
    何老娘都说, “唉哟喂,我的丫头,你咋这么大福哩。”她老人家打儿子当官儿那一日起就想做诰命了好不好,如今, 她老人家的愿望还未成真,倒是自家丫片子先人一步了。羡慕死人啦有没有!
    何老娘忍不住再次道,“你这丫头,当真有福!”
    突然成了诰命,何子衿哪怕是两生一世见识颇多的,也难免有些小虚荣心哪,假假谦道,“天生的吧。”
    沈氏很替闺女高兴,觉着闺女比自己有福,笑道,“打小就说你是个有福的。”
    何老娘道,“可不是么,你娘刚生你的那一年,咱们县里来个了黑瞎子,算卦灵验的很。你娘抱你出去,那黑瞎子一见就说这丫头以后有大福哩。可见真是准的。”
    余幸笑道,“姐姐是咱们家里头一个诰命,可得好生摆几桌酒请客来着。”
    何子衿笑道,“一定请。正好安宅酒跟这喜事合一块儿,咱们好生喝几杯。”
    余幸听大姑子说要搬出去,不禁十分不舍。何子衿笑道,“那宅子已是收拾得了,正好过去,攒一攒人气。”
    何老娘先说,“我可没有安宅礼的。”
    何子衿抿嘴笑道,“不把压箱底儿的宝贝拿出两样来就不行!”
    何老娘直乐,“都说一个闺女三个贼,你这一个,顶六个贼了。”给自家丫头盘算着,“皇帝老爷赏你的庄子,先着人过去瞧瞧,管事什么的,提前选人安排妥当。”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高兴,“原我想着,那一百亩地的出产不怎么够吃,就想再置些田产,这倒是巧了,既是朝廷有所赏赐,倒省了一笔置产银子。”
    何老娘亦道,“阿念这趟总算没白辛苦,知道县里打仗,我可是担心了好几日,看他回来,才算正经放了心。”
    沈氏笑,“是啊。”心里担忧,嘴上却是不能说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把担忧说出来,也不过是叫一家子跟着担心罢了。
    三姑娘道,“幸而阿念去了,不然,县里没个做主的,可就要出事了。”
    何琪亦是这般说。
    大家贺了何子衿一回,何老娘私下又让丫头片子把皇帝老爷赏的东西拿出来瞧了一回,这回除了赏赐了个二十顷的田地,给何子衿加了诰命,另外还赏赐银五百两,时兴宫锦二十匹。
    何老娘瞧着那宫锦,摸了又摸,直道,“真是好东西啊,真好!”说来,这料子不见得就比何子衿自朝云师傅那里得的好。只是,这是朝廷直接赏赐给自家丫头与自家孙女婿的,如何一样。体面哪!真体面!
    何子衿素来大方,道,“祖母挑上五匹。”
    “这哪儿能送人,皇帝老爷赏给你跟阿念的,得好生供奉着才成。”何老娘严肃脸道。准备建议自家丫头盖所大屋子来放这二十匹锦,然后,每天三柱香的供奉。
    何子衿笑道,“宫里赏赐的东西,倘是古玩器物是不能变卖送人的,这些料子什么的,就是给人用的。这么些锦,我也用不了,正打算分一分呢。祖母你要不挑,我让我娘先挑?”
    一听要儿媳先挑,何老娘先不乐意,白眼自家丫头道,“没规矩的丫头,你娘可不是你,她知道我还没挑,哪里会先挑呢。”心下琢磨着,现在存下几匹好锦,将给孙子做衣裳也好,再者,以后二孙媳妇、三孙媳妇进门,也能给她们一些。何老娘又问,“有没有阿冽媳妇的。”
    “当然有了,各家都有份。”
    既然有阿冽媳妇的,何老娘就不打算再分给大孙媳妇了。何老娘叫了余嬷嬷一并过来挑,就挑了一匹颜色活泼的,余下的都是稳重颜色。余嬷嬷年岁大了,可抱不动一匹锦,何老娘叫了小丫头过来,把挑好的五匹锦一并抬到了自己存东西的屋子里去,千叮万嘱的令小丫环好生存放。
    待何老娘挑完,何子衿又让母亲来挑了四匹,余下,余幸、三姑娘、何琪,一人两匹,剩下的,何子衿入了自己的库里。
    倒是这五百银子,阿念与子衿姐姐商议道,“此次,很有些伤亡的兵士,这银子,不如给了他们。”
    何子衿点头,“我也这般想的。”又问阿念,“朝廷可有抚恤?”
    阿念道,“抚恤已经下来了。”只是,受伤的还好,似那些没了性命的,多少银钱能买回一条命呢。这个年头,真是人命贱若草。
    何子衿道,“朝廷赏咱们的庄子还没去看,让四喜带几个小子过去瞧瞧。那些伤残的,倘失了营生,也可安排到咱们庄子上去。用谁不是用呢。”
    阿念想了想,道,“这个我来安排吧。”
    何子衿此方细问沙河县的战事,阿念道,“只是一伙子趁伙打劫的流寇,榷场那里,既有当地商贾,还有远道来的商贾,再者北凉以及再往北的红发碧眼的异族人,那里人员复杂,如今正值国丧,北凉西蛮都蠢蠢欲动,那伙子流寇说不得就是他们用来试水的。如今有来无回,听说北靖关也有些动静,只是未曾酿成大规模的战事罢了。”
    何子衿道,“那几个遭匪患的村落如何了?”
    “我在折子里都一一上禀,受灾的村子会有三年免税政策。”
    在这个年代,也便是如此了。
    其实,在什么年代,都是如此。
    何子衿没再多说,转而同阿念说起双胞胎的趣事来,“你在家时每晚都跟他们说话,背书给他们听,你不在了,晚上就左扫右看的,阿晏还哼哼唧唧要哭的样子,这才好些了。”
    阿念笑问,“阿昀没想我?”
    “阿昀只要每天有人陪他玩儿就成。”
    “阿昀这性子,有点儿没心没肺。”听到三儿子竟然没想自己,阿念难免有些郁闷。
    何子衿很是不满,“阿昀这是生来心胸宽阔。你再不回来,他们还得不认识你了呢。”
    如今,双胞胎都能坐的很稳了,阿念在炕上靠着引枕,把双胎胞一腿放一个,逗他们玩儿。又与子衿姐姐商量阿晔正式念书的事,子衿姐姐道,“成,明天让三喜去学里打听一下学里的情况,罗大儒学问虽好,孩子们也得入入群。重阳、大宝他们也得转到府学来呢。”
    阿念称是。
    小夫妻把五百银子补贴了伤亡士兵,这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阿念令三喜悄悄办的,他又不图名,图个心安罢了。
    阿晔正式入学念书,阿晔自己倒是挺高兴,觉着自己已是大人,一言一行越发臭讲究起来,以至于他娘见他就牙疼。阿曦见哥哥念书,也想跟一道去,得知学里只收男孩不收女孩儿,阿曦伤心坏了,还哭了一场,最后恨恨道,“这种没见识的书院,请我我都不去!”觉着文武双全的自己被小瞧了。
    朝云师傅道,“去书院,不过人教你,在这里,你教人。”
    阿曦抽咽地,“我教谁呀。”大家都去念书了,哪里有人让她教哟。
    朝云师傅拿着帕子给阿曦拭去眼泪,道,“阿昀阿晏啊。”宝宝们大了,可以过来接受祖父的培养教育了。
    阿曦有些看不上这两个小奶娃子做学生,道,“他俩还吃奶呢,话都不会说,教他们也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你也是打那么小就跟着祖父的呀。”
    阿曦想了想,道,“想不起来了。”
    朝云师傅:你要能想起六七个月的事才有鬼哩。
    朝云师傅非常会掐时间,阿晔阿曦就是在六七个月的时候,他们娘奶水不足,就开始给他们增加辅食。何子衿对孩子向来有计划性,双胞胎的待遇同他们的兄姐一样,到七个月的时候,由以前的一天四次奶改为了一天两次奶,早上喝一回,中午下午两餐辅食,晚上再喝一回,这样慢慢的到一周的时候,就可以渐渐的断奶了。
    所以,朝云师傅就时常把双胎胞白天接自己这里来,傍晚再送回去。
    阿曦自己也有功课,由于现在哥哥们都正式入学了,罗大儒这里没事,索性就同朝云师傅一并教导女弟子阿曦。对于罗大儒强抢自己女弟子的事儿,朝云师傅心里不大愿意,罗大儒说他,“自来就是个小器的,我不过抢个学生,总比抢人家孩子的强。”觉着自己在品格上远强于老友。
    朝云师傅理所当然地,“这本就是我家孩子。”哪里有抢,自家孩子,能说一个抢字么!
    对此,罗大儒的心理活动是:靠!这老东西,脸皮越发厚了!
    朝云师傅脸皮厚不厚还两说,他给阿曦增加了管理课程,给了阿曦个十顷的小庄子叫阿曦学会管理。阿曦有些抓瞎,她,她啥也不会呀,朝云师傅道,“你是学过算学的,就从看账开始吧。”
    阿曦这里开了新课程,她娘又叫着闺女跟着搬家收拾屋子,甭说,虽然搬家收拾东西阿曦帮不上忙,但收拾屋子啥的,何子衿发现,她闺女委实是一把好手。
    阿曦就会指挥着,“这个瓶太素了,搁这多宝阁不相宜,放案上去,供上几枝桃花。”然后,墙上挂什么画,案上摆什么器具,炕上用什么颜色的褥子,太师椅用什么花色的垫子,竟都能说出一二。
    何子衿颇是惊喜,很是赞了闺女一回,阿曦道,“这些事,谁不懂呀。”然后,她就帮着给她爹把书房布置了,她自己的屋子更不必说,简直是样样考究,处处妥帖,由于跟着朝云师傅一道长大,阿曦极有审美的人。她并不是要用多么奢华的东西,用阿曦的话说,“讲贵的那是暴发,东西,恰到好处就行。”还从她娘的旧货里挑了不少来用。有些东西旧了的,何子衿是喜欢重新上漆的,阿曦则是令人磨去旧漆,然后只上一层清色桐油,既拙又朴。
    何子衿道,“你就把你哥的屋子一块儿看着收拾了吧。”基本上就是阿曦动嘴,丫环们动手。
    阿曦就给她哥收拾出了个俗气冲天的屋子,阿晔拿自己的屋子跟妹妹的屋子对比一下,气的胃疼,回头说,“我就知道你是嫉妒我能上学?”
    “不就是个破学么,请我去我都不去!”阿曦翻着大白眼,昂首挺胸道,“你上学,也是听人管。你知道我现在管多少人不?我现在管着上百号人!”
    “你就吹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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