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不关心朝云道长么?
    不,这绝不可能!
    每年一车车送往北靖关的东西,都是上上等之物!
    可,为什么谢太后不问?
    谢太后不问,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对朝云道长的情况一清二楚,无需问他。
    这是不是同样说明,对于与朝云道长极亲近的江家,谢太后亦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位太后说“我听说你在北昌府当差很好”,这完全不是一句客套话,谢太后说“我听说”,是真真正正的听说!
    我听说,我知道,我对你了如指掌。
    这不是炫耀,这是事实。
    你这位皇帝的同母兄长,我早对你了如指掌,甚至,我的舅舅对你恩重如山。
    阿念猛的自床上坐起身,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发间鬓角缓缓滚落,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帝陛下那句:一旦母后做出选择,不必怀疑,那必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句话,所代表的,谢太后无以伦比的自信,以及强大到无微不至的赫赫权柄。
    ☆、第451章 帝都风云之三
    第451章
    阿念把兴哥儿吓个半死, 以为姐夫发癔症了呢。
    阿念摆摆手, “没事没事, 就是突然想起点儿事。”
    兴哥儿端盏温水给姐夫, 道,“姐夫想什么事呢,先睡吧。”
    阿念喝半盏水, 重又躺下,思维一清晰,便归于理智。朝云道长身边有朝廷的人这太正常了,阿念早就同子衿姐姐做过分析的, 他家与朝云道长走得近, 会被关注很正常, 谢太后知道他家一些情况,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需如此忧虑?
    哎,或许真是给谢太后吓着了。
    要是谢太后问一句朝云道长近况啥的, 估计阿念不会多想, 偏生谢太后一句不问, 阿念这可不就想多了么!
    阿念暗道,就是谢太后知道他家的情况也没啥, 他一向行得正坐得直, 为官清廉,做人也没啥亏心之处,当然, 除了偶尔照顾一下亲戚啥的,可这也不算什么错处,谁不照顾亲戚啊!
    阿念心里自我安慰一番,方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晨练时,阿念一见着太阳心情就舒展多了,还没用早饭,就见女婿纪珍过来了。纪珍道,“昨天听换班的同僚说岳父来的帝都,我昨天排的晚班,就早上过来,给岳父请安。”
    “好个啰嗦,可用过早饭了?”
    “还没呢。”
    “正好一道用。”
    兴哥儿还打趣,“阿珍真是孝顺老丈人啊。”
    纪珍才不怕人打趣,他与纪珍差不了几岁,响当当道,“那是!昨天我就想飞过来呢!”
    阿念听他们斗嘴,用过早饭就让纪珍回家歇着去了,纪珍做侍卫是要轮班的,轮到晚班也就是能偷着打个盹儿,全靠白天歇着。阿念自去吏部办就职手续,只是,他宣慰司副使的差使还没交接好呢,就得去翰林当差。阿念惦记着宣慰司的差使未做交接,特意问了吏部侍郎这事,侍郎大人笑道,“江大人补的是翰林侍读,此差使原也不忙,江大人去北靖关与新任宣慰司副使交接也无妨,只是,因陛下点了江大人兼任皇子师,殿下们的功课再耽搁不得的。好在,新任宣慰司副使还未上任,如今就在帝都,江大人不妨与新副使说一说宣慰司的差使,待得新副使去了也便宜,另则也不误交接。”
    阿念问,“那不知新任副使是哪位大人?”
    “谢兰谢大人。”
    阿念不知谢大人是哪个,具体问了谢大人住所,侍郎大人道,“就是承恩公府上,谢二老爷。”
    阿念就知晓是谢太后的娘家人了,连忙谢过侍郎大人的指点。
    侍郎大人笑道,“江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以后咱们同朝为官,少不得来往。”阿念刚来帝都不清楚,侍郎大人可是知道李翰林留下的皇子师之位有多少人盯着呢,结果,硬叫这位外任的江大人抢了先。可见这位江大人虽是外任官,说不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啊。
    故而,侍郎大人倒是有意交好。
    阿念也是官场历练这些年了,吏部侍郎有意相交,阿念也不笨,轻轻松松就接过侍郎大人递过的橄榄枝,亲亲近近的说起话来。
    二人热络的聊了两句,尚书大人那里就有人来知会,江侍读可以进去了。
    阿念毕竟是转任四品高官,这任命手续还需尚书大人亲自过目方可。侍郎大人还道,“我们尚书大人最和气不过的。”
    阿念辞了侍郎大人,就去了尚书大人办事的正厅。
    阿念没想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位服紫大人,就坐在吏部李尚书下手吃茶,见他进来很是温和的微微颌首。此人抬首间,已令人不禁心生赞叹,真个好仪容。不同于这位吃茶的大人,吏部尚书李大人有些冷淡,只是神色虽冷淡,李大人之形容相貌竟是如此儒雅非凡,当真不愧是当年的帝都双璧啊!话来尚书大人年纪已是不轻,如今算着也得六十了吧,瞧着仍如四十许人一般。连阿念都不禁想,倘自己六十上有这样的形容气韵,也算没白活啊!
    阿念心思电转间就明白了另一人的身份,阿念连忙给两位尚书大人见礼,另一位就是刑部尚书苏不语苏尚书了。
    苏不语道,“你认得我?”
    阿念道,“下官曾在北昌府与苏参政同地为官。”
    苏不语哈哈大笑,“这话假,我那几个儿子没一个生得像我,他们都长得像他们母亲。”
    阿念脸上一窘,老实答道,“是下官想到,李尚书原有帝都双璧之称,见大人形容气韵与李尚书不相上下,故而猜出是大人在此。”
    苏不语笑,“这话是真话。”
    李尚书接过阿念手里上任的公文,先略略看过,道,“殿下们的功课不能耽搁,今天江大人去翰林就任,再去韦相那里问一下殿下们的史学功课学到何处了,余者就按殿下们念书的时候准备好给殿下们讲的功课就好。”
    阿念起身应下。
    李尚书在就任文收上盖了大印,苏不语将茶盏一撂,起身与阿念道,“走,我带你去韦相那里,韦相事务繁忙,你要自己去,可是有的等了。”
    阿念十分客气,“哪敢劳烦尚书大人。”
    苏不语道,“走吧走吧,陛下要给我们两家做媒,我总得问问你家小子的境况。”
    阿念就跟着苏不语去了。
    一路上就听苏不语问的,十分之不着调啊!
    苏不语道,“你家小子长得如何?”
    阿念做爹的人,给儿女说亲都是先问品行的,如苏尚书这种先问相貌的,平生着实罕见。阿念很谦虚地表示,“不算上佳,比下官略好些罢了。”下官江念因貌美,乃探花出身。
    苏不语看一眼阿念,道,“江大人太谦了。”
    “不谦不谦,实话实说罢了。”
    苏不语道,“那,依江大人看,我们两家这亲事如何?”
    阿念心里对这亲事其实早有想法,阿念道,“要是尚书大人不弃,将苏兄长女许配与我那长子,着实是我那长子的福气。”
    苏不语有些漫不经心,“我家中还有孙女,亦是品貌出众之人。”
    阿念恳切道,“实在是拙荆看阿冰长大,阿冰及笄礼,还是请我家拙荆做的主宾呢。其实,哪怕陛下不提两家做亲之事,我家拙荆原也有意替我那长子求娶阿冰的,只是还不晓得苏兄与苏相的意思。”
    苏不语一笑,“那成吧。”要说皇帝陛下想做的这桩大媒,苏不语开始不真不大乐意,倒不是对江家有什么意见,只是皇帝这么一说,两家就得结亲,把苏家当成什么了。要搁平时,苏不语真不能应,没这么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就上赶着做媒的,自来亲事,倘两家情愿,请陛下做个大媒是锦上添花。哪里有这种,问都不问苏家一声的。当然,要搁皇帝陛下身康体健,也不会提出苏江二家联姻之事。陛下龙体欠安,况,纵陛下的面子能扫,苏不语不想扫谢太后的面子。他与谢太后是少时交情,谢太后亲自与他提的这事儿,谢太后说得明白,“江家子去岁已是举人,颇有文才,并非不堪之人。他们两家,在北靖关就交情不错,倘此事实在不合适,我也不会强迫你两家做亲。”
    谢太后都这般说了,苏不语不能不给谢太后这个面子,只是,事关孙女终身大事,苏不语怎么着也要过来见一见江念。江念相貌还是比较过关的,当年江念探花出身,苏不语彼时在刑部任侍郎,当时就见过阿念,就是对沈素,苏不语更早就认识的。但,这是苏江两家亲事,沈素什么的,苏不语又不是跟沈家结亲。阿念相貌不错,再一打听,其长子生得比他还好,当然,苏不语有些怀疑是江大人在吹牛了。不过,阿念相貌的确不差,江太太亦是貌美之人,他俩的长子,难看的机率不高。(话说苏大人你怎么知道人家苏太太是貌美之人啊!)
    不过,真正让苏不语满意的是江家对苏冰的求娶,不是随便哪个都可以的苏家的女孩子,得是知根知底的苏冰,这说明,江家对这桩亲事一样是慎重的,而不仅仅是为了与苏家联姻。
    这样的态度,才能让苏家真正愿意联姻。
    苏不语直接把亲事应了,还叫阿念有些吃惊,他一见苏不语就猜到,亲事怕要有些不顺。
    苏不语笑,“吃惊什么,只要你家是诚心,我自然愿意孙女嫁个好人家。”又跟阿念打听,“听说你家没有纳妾的风气。”
    “绝对没有,我家里人都专一。”阿念道,“过日子虽没有什么大富大贵,都是夫妻白头,且敬且爱。”
    苏不语笑,“这点最好,我家里也没有乱人。”苏不语自己在苏家是庶出,年轻时身为帝都双璧之一,桃花颇盛,不想成亲后却是个极其专一之人,家中儿女皆为嫡出。
    两人虽辈份上差一辈,不过对婚姻态度极是一致,一路上倒不至于没有话说。
    及至内阁,苏不语带阿念到休息的一间屋子,道,“你暂且坐一坐,我去与韦相说一声。”
    苏不语亦是阁臣,进内阁自是便宜,阿念就得等一等了。
    有苏不语的面子,一时就有人出来令阿念过去。韦相如今任内阁首辅,这位老相爷曾是今上帝师,李侍读归乡守孝后,给皇子们讲史的差使就由韦相暂且兼着,只是韦相事务烦忙,他的课时安排的比较简单。今阿念接了皇子师一职,韦相道,“我整日忙于琐务,于学问上到底生疏了。江翰林探花出身,才学自是好的,只是,两位殿下年纪尚小,江翰林给殿下讲习学问时,勿必要细致方好。”
    阿念郑重听了。
    韦相大致与他说了如今史书讲到何章何节,说些给皇子讲课的注意事项,就让阿念下去了。
    待阿念走了,韦相才念叨一句,“苏不语这手可够快的,怎么这江翰林刚任皇子师,他就这般熟络了。”
    一畔的礼尚葛尚书笑道,“苏尚书向来八面玲珑,这朝中比他人面儿更广的也就是内务司唐总管了。”
    韦相一笑,未再多说。
    阿念见过苏相就去翰林院报道了,他手续都办了下来,还是做皇子师的美差,虽然惹人眼红,不过,人江翰林这差使已是到手了,再眼红也没用。官场之中,哪个不是识时务之人,不论再如何眼红,过来交好的更多。
    阿念就在翰林院做起官来,他原就是翰林出身,如今重回翰林院,有几位老翰林他是认得的,只是更多的新翰林则瞧着面儿生,与掌院学士打过招呼,阿念就开始当差。
    虽则阿念干的是人人羡慕的皇子师的差使,阿念心里想的还真不是这人人欣羡之事,阿念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他回不了北靖关,妻儿怎么来帝都啊!这么大冷的天!
    阿念担心的要命!
    这么担着心,阿念回家先跟小舅子们商量,得派人去接妻儿。这些事,小舅子们自然无二话,阿冽道,“现下北昌府正冷,不如着人去跟姐姐说一声,先收拾东西还罢,待过完年再启程才好,路上也好走。”
    阿念道,“我也这样想。我写封信给子衿姐姐。”与阿冽道,“你也给岳父岳母写封信,同岳父商量一下是不是岳父任期到后回帝都做官,要是岳父答应,咱们这里好提前准备着。”好差使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得提前寻摸着,走走关系啥的。
    阿冽也应了。
    姐夫小舅子们一通商量,晚上把信写好,第二日就着人往北昌府送信去了。
    阿念还得同新任宣慰司副使交接宣慰司的差使,阿念不在北靖关,只得大致说一说罢了。谢兰虽出身承恩公府,谢太后的弟弟,正经国舅,为人并无骄奢之气,很是仔细的同阿念打听了一回,阿念听谢兰说是要过年再去上任。阿念道,“我来帝都后,宣慰司的事应该是祝副使接掌了,祝副使是宣慰司的老人,谢大人到任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祝副使,祝副使为人亦极是和气。”
    谢兰这里对宣慰司之事先心里有个数,见阿念与他说的仔细,回家还说呢,“江翰林委实是个谦逊之人。”
    彼此印象都不差。
    阿念自己不晓得,他这一来,虽则官职不高,却是引得朝中瞩目。
    不少人都说,这姓江的时老几啊,他就做皇子师!
    甭管姓江的是老几,这皇子师还真就姓江的做了。
    姓江的还做得游刃有余。
    不过,待皇帝陛下赐婚的圣旨一下,不少人就觉着自己明白了,想着,怪道是姓江的抢了这香饽饽啊,原来是与苏家联姻了。既是这般,大家也就都服气了。
    苏家出手,咱们谁也干不过啊!
    当然,这是一知半解之人的浅见罢了。
    不晓得内情的大佬们的普遍观点是:这江翰林虽是探花出身,但,能在朝廷里排得上号的,探花学历都是稀松寻常!这江翰林到底是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能让家中子女先后联姻朝中权贵?
    大佬们好奇的都想调查一下江翰林的出身了。
    不过,现在谁都没这闲心,因为,陛下的龙体是眼瞅着一日不如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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