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子干的!”朱大年瞪着一双怪眼叫道:“好汉敢作敢当!”
    “呸!”
    我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的怒气,朝着朱大年就啐了一口,骂道:“就你这畜生也配做好汉!?”
    那口水正中朱大年眉心,他登时大怒,再也忍耐不住,劈面一刀就朝我脑袋剁了过来。
    刀势威猛,又快又直,确实是其人有些本事。但是我哪里会把这三脚猫功夫放在心上?
    眼见刀光来,我迎着去,不退反进,斜身沉肩,一步抢入朱大年的怀中,他的刀早已经劈空,不由得惊愕,我却将右侧肩头往上一磕,正中他胳膊肘上的麻骨,左肩又一送,击在朱大年的胸前,只听他“嘶”的一声倒抽冷气,身子往后跌倒,右手也拿捏不稳,刀已经往地上坠去。
    叔父抢上一步,脚尖轻点,那******还未落到地上,便又飞起,在半空中时,叔父又踢了一脚,击在那刀把上,******立时闪掠而出,恰好朱大年从地上爬起来,那******便迎着他的面门而去!
    只见刀光一闪,血花绚烂,朱大年“啊”的一声惨叫,奋力捂住了半边脸——他右侧鬓角处的血已经从他的手指缝中渗了出来。
    ******与一只耳朵同时落在地上。
    叔父出手,不,他不愿意用手去碰那把刀,只用脚踢了两下,便削掉了朱大年的右耳朵,出脚不可谓不狠毒。
    我本来还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现在已经消了一大半。
    只见叔父往前走去,一脚踹翻朱大年,又踩在他受伤的右侧脸颊上,使劲磋磨。
    朱大年哪里忍受得住?顿时凄声嚎叫起来,两只手奋力去搬叔父的脚,却如蜻蜓撼石柱,哪里能搬得动?
    叔父冷笑道:“不愧是杀猪的出身,连杀猪时候猪的叫声都学的惟妙惟肖,恁么像!”
    朱大年脸上的血越流越多,把地上的草都染红了一大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叔父兀自不松,我怕叔父激愤之下,脚上稍微用些力,再把那朱大年的脑袋给踩碎了,可就有些不妥了,便连忙上前去拉叔父,叫他别踩了。
    叔父“哼”了一声,才把脚从朱大年的脸上移下来。
    那鞋底板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叔父一边拿脚在地上蹭,一边说道:“朱大年,你找的这地方好啊,四面荒,人光光,你就是再叫唤,都不会有人听见。”
    朱大年顿时不叫了,却吓得浑身发抖,道:“你,你们,你们是不是想要钱,说个数,我给!我就算给不起,还有我兄弟,我兄弟是革委会……”
    “抬你兄弟吓我?!”叔父不等朱大年把话说完,便瞪眼道:“我不要你的钱,就想要你的命!”
    朱大年哀嚎一声:“大哥,咱们没仇啊!”
    叔父不屑道:“就凭你这本事,能杀得了刀客?”
    “不能,不能。”朱大年诚惶诚恐的摇头,右侧脸上全是血,左侧脸却又偏偏惨白的毫无血色,看上去又诡异又滑稽。
    叔父厉声道:“那刀客是怎么死的?!”
    朱大年哆哆嗦嗦道:“是,是我找帮手干的。对了,你们要是跟那刀客报仇,不,不能找我,我可没有杀他。”
    叔父道:“那是谁干的?”
    朱大年道:“是,是,是我兄弟!他,他有。”
    我瞧朱大年的神色,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这明明是要把责任推到他兄弟身上,好叫我和叔父知难而退。
    叔父却道:“好,那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你兄弟!”
    “别啊!”朱大年怪叫道:“你,你先别杀我,你,你去我家里,我家里有好东西!”
    叔父本就是吓唬他,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你家里有好东西?”
    “对对!”朱大年见有了希望,登时面有喜色道:“我家里有好东西,有宝贝!你饶了我,我带你去!”
    叔父讥笑道:“不会是那个又懒又馋的母猪?”
    “不是。”朱大年尴尬的一笑,道:“是,是我兄弟抄来的。有金佛,有青铜佛,还有木雕罗汉,都是宝贝……”
    我和叔父面面相觑,脸色都沉重起来——我们都知道朱大年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所谓抄来的金佛、青铜佛像、木雕罗汉,必定是他兄弟带人“破四旧”,在名刹古庙中拿走的古物。
    陈家村距离嵩山少林寺不远,少林下院更是在禹都境内,我听说这两处寺院早已经被学生兵破坏的不成样子了。
    少林寺是千年名刹,禅宗祖庭,佛法源远,武学流长,玄门五大正脉、四大副脉无不视之为圣地,因此玄门论道才选在嵩山——可即便如此,少林也不能幸免于浩劫,更何况其他庙宇?
    思之令人黯然神伤。
    只听叔父问道:“你家里有多少佛像?”
    朱大年道:“有三百多尊……”
    我和叔父都大吃一惊,居然有三百多尊!?
    朱大年看出我们上了心,知道自己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原本是有五百尊的,被学生兵毁了一百四十尊。”
    “一群败家的信球玩意儿!”叔父骂了一句,又瞧瞧朱大年,突然走到那******旁边,用脚踩住,口中说道:“去你家,你引路。”
    话音未落,叔父往外踏了一步,而地上的那把******赫然已断成两半!
    那刀百炼精钢,割肉剁骨,实在是异常的结实,可叔父不动声色之际便能一脚踩断!朱大年固然是吓得面如土色,我也是又惊又敬。
    叔父道:“路上不要耍什么花样,要不然我弄死你!”
    “知道,我知道。”朱大年连连点头。
    “谅你也不敢!”叔父道:“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朱大年擦了脸上的血,在前面引路,我和叔父在后面跟着,一路上,他倒果然老实,没有耍什么花样。
    第105章 江浦鬼鸭(九)
    一路无话,等到了朱大年家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暗。
    朱大年住的是一处独立的宅院,也不知道是买的还是巧取豪夺的——他打开院门,里面静悄悄的,主屋、偏房也全都黑沉沉的,一点亮光也没有。
    我正奇怪,难道那菊梅不在家?如果在家,怎么连灯也不点?
    朱大年掩上了院门,带我们往里面走,刚走没几步,我便听见屋里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嗓音响起,道:“大年,给我带么是好吃的了呀?”
    我不禁问道:“是菊梅?”
    朱大年神色尴尬的点点头。
    “连灯都懒得点?”叔父骂道:“真是个猪!佛像在哪儿?”
    “在这边。”朱大年领着我们不进主屋,却向一个偏房走去,刚开得门来,朱大年便突然往里一蹿,大声叫道:“师父救命啊!”
    我和叔父都吃了一惊,叔父骂了一句:“好畜生!”抢步往内,里面却猛起一阵风来,往外疾扑!
    叔父悴不及防,见来势不妙,不敢直迎其撄,急忙往后退,刹那间,一道黑影从屋内闪了出来。
    暗夜无光,我只分辨出那从屋子里闪出来的黑影是人的形状,却看不清楚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若是从刚才那阵风声来判断,来者不善,是个中高手!
    我心中惊怒交加——怪不得朱大年会求我和叔父来他的家中,原来是在家中埋伏的有帮手。
    转念之间,朱大年已经在屋中喊道:“这两个人可厉害的很,师父照死里打啊!”
    我听得大怒,身形一晃,便往屋中扑去。想来那黑影自有叔父料理,我先抓了朱大年打他一顿出口恶气再说。
    不料刚抢到门口,头顶突然掠过一阵轻微掌风,却是那黑影陡转身子,舍了叔父,反手来拍我脑门。
    那掌风来势极快,要躲闪已经不及,我急忙把右手翻起,迎着掌风来处,打出了一记“太虚掌”——不求伤人,但求化解对方的掌力。
    两掌相交,黑影拍出的那掌势大力沉之极,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顷刻间我胸口血气翻滚,身子剧震,不由得闷哼一声,整条手臂都酸麻起来。
    那黑影“咦”了一声,道:“果然不弱!”
    我心中登时骇然,这人拼斗掌力之际还能说话,功力恁的深厚,比袁重渡还要高出一筹!朱大年一个老**,从哪里请来这样的高手师父?”
    我情知敌不过他,急往后撤手,但他手掌上却另有一股黏力,叫我无法可撤!显见是逼着我与他硬拼掌力,置重伤于我。
    正暗自悚然,“啪”又是一声响,那黑影的手掌立时松开,且“蹭、蹭、蹭”的往后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撞到墙上,才止住。
    原来是叔父跟他另一手对了一掌,将他逼退。
    我手上力消,松气之余,浑身瘫软,几乎摔倒。
    叔父赶紧上前扶住我,急问道:“咋么样?”
    我胸口淤积的血气一时间难以平复,胃也翻了几翻,恶心的几乎呕吐出来,好半天才说话道:“没事。”
    那黑影被叔父一掌击退,也不敢再往前,叫道:“大年,什么对头,好厉害!”
    “是那陕西刀客的朋友,要替他报仇杀咱们!”朱大年在屋里喊道:“师父可要拼全力宰了他们!不然咱们可就活不成了!”
    菊梅也在屋里嚷道:“大年,么事啊!?”
    “没么事!”朱大年道:“你别叫别动!”
    叔父见我无事,扭头冷笑道:“原来是个和尚,呸!出家人不做好事,不供奉佛祖,偏偏跑来给杀猪肉的恶棍**看家护院做师父,不怕死后去不了西天反下地狱?!”
    那和尚吃惊道:“黑漆嘛唔的,你怎么知道我是和尚?”
    “你头上的香疤我也瞧得见!”叔父骂道:“秃驴,你跟着朱大年害了多少人命,说!?”
    黑暗中我瞧不清楚,叔父是夜眼,视物却是无碍。
    忽的屋内闪出一道亮光,极其耀眼,飞快的朝着我和叔父扫来。
    **********待的久了,眼睛已经渐渐适应,却不提防这亮光猛然一照,登时双目刺痛,无法忍受,急忙闭了眼睛。
    叔父也骂道:“作死哩!”
    就在此时,只听见“嗤、嗤、嗤、嗤”连响,一阵破空之音朝着我和叔父呼啸而来。
    黑暗中不知道来的是什么暗器,我和叔父都不敢接,各自听声辩位,慌忙躲闪,但听“噗噗”几声闷响,那暗器像是都打到了院中的树干上。
    和尚的手劲儿不弱!
    心惊之余,我刚刚站稳身形,猛地又是一阵亮光扫来,眼睛再次刺痛,情不自禁的闭上,连带着泪水都出来了。
    不过在那一晃眼间,我已经瞧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朱大年在屋中抱着一盏手电筒,一开一关,专用亮光刺我和叔父的眼睛,那和尚却趁机放暗器。
    “嗤、嗤、嗤、嗤……”
    又是几声破空之音,我和叔父只好再次往后闪躲退避。
    暗器打空,朱大年的手电筒却又开了,强光登时闪来,叔父怒极,脏话脱口而出:“我日恁八辈祖宗!”
    在朱大年的大笑声中,暗器又来,我和叔父几乎都快退到院子大门口了,我正想开门出院而去,叔父却突然往前,反手迎着破空之音抓去,我急忙喊道:“不敢啊大!”
    叔父道:“不碍事,是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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