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今日晚辈猜不出来,来日令狐冲行走江湖,他若用出前辈所授的剑法,总会有知情人看出他的师承。前辈依旧活着并且有了传人这件情,迟早不是秘密。”
    风清扬摇了摇头,可不正是这个道理,他也知道只要出世一步,就必会让人知晓,不过是早晚而已。
    “话虽如此,但是像你这般找上华山的也是寥寥无几。”
    风清扬在半个月前就发现了云善渊,云善渊太过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的线索,除非他离开华山,否则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
    他并不想去猜测如果云善渊没在华山上找到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明白对有些人可以避而不见,而对有些人莫要引起那种执念,否则后果将难以预料。
    “你说是为了独孤求败而来,那便直言所谓何事。”
    “晚辈想要求取完整的《独孤九剑》剑谱,以及请前辈告知有关独孤求败的一切。”云善渊诚如风清扬所问,直言不讳地说了。
    风清扬看着云善渊笑了起来,“即便我有剑谱,可是你非我华山弟子,我又凭什么告之于你。”
    “问剑。”云善渊确实没有可以说动风清扬的理由。对风清扬来说,他不能说是无欲无求,却也离此不远了。华山的气宗与剑宗之争,是他心中的隐痛,可是云善渊不能让时间倒流去弥补这份遗憾。那么不如就回到最简单的方式——以剑相问。
    “小姑娘,你很有勇气。”风清扬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拔.剑的想法。“我已不问世事,自是不会再与谁比斗。”
    云善渊并不认同这一点,如果风清扬真的不问世事,就不会在遇到令狐冲时起了收徒之心。
    “前辈为何不直说,你不过是认为晚辈不配与你比斗,认为你的剑术远在晚辈之上,所以懒得拔.剑。”
    云善渊很能理解风清扬,在他看来她如同一个不知天高底厚的小辈,他懒得与她计较。风清扬习得了独孤九剑,虽然云善渊没有见过这种剑法,却能想象那是何等剑术。风清扬已经见过至高的剑意,有资格看淡其他的剑法。
    “独孤求败,一生独孤,但求一败。其实,晚辈不是为了前辈而来,而是想借前辈之手窥见独孤求败的剑意。
    前辈避居华山十几年再也没有与人对战,难道就真的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剑,或者说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剑?只怕不是放下,而是认为没有那个值得让你拿剑的对手。”
    云善渊进而直言,“我不是为了学习剑谱而来,求取剑谱是受人之托,若能有幸一观剑谱,前人留下的剑意至多对人起到启发提点作用,但终究还是取决于用剑的人本身。
    晚辈不愿做第二个独孤求败。若是今日独孤求败出现在此,向前辈请战,前辈定是会应允。那么前辈又不曾与我比试,又如何知道我比不过独孤求败?
    即便今日不如,但我尚且年轻,为何明日不可超越。如此说来,我比之已经满足于独孤九剑的前辈,在剑心上已经高出了一分,那么前辈还是不愿意允战吗?”
    狂傲之极!
    风清扬自问年轻时都未曾如此狂傲。也许云善渊是带着三分激将之意,但是风清扬可以看出她真的认为有朝一日能够超越独孤求败。
    此时此刻,风清扬重新打量起了云善渊,毫无疑问她的皮相很美,但皮相之美在评价美人时只能算得初等。
    所谓‘下美在貌,中美在情,上美在态’,眼前之人是一个颇有风骨之人,已然超脱了性别之美,初见是淡然洒脱,看似处世如水,实则其下藏着万事无惧的气魄。
    风清扬的右手紧了紧,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他在此刻必须承认云善渊刚才的话多少都是对的。最怕的不是手中无剑,而是心中也放弃了剑,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出云善渊是一个能与他对战的对手,他应该去尊重的对手。
    “既是如此,那就问剑吧。”
    两人之间的这场比试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之久,从开始云善渊的屡败屡战,到一个月后,她竟是可以找到风清扬的破绽与之相抗衡。
    风清扬见识到了云善渊的剑意。
    若说独孤九剑在于只攻不守、料敌机先最后达到无招胜有招之境,那么云善渊亦是悟出了她自己的剑道。她的剑诚于心,心随意动、变化莫测,虚实有无之间,本就不存在破绽。
    虽然云善渊的剑意还不够圆融,一如她在内功修行上有着精进的空间,使得她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是她确实是悟出了自己的剑道,有朝一日可至大成。
    “我老了。”风清扬在两人最后一次比剑后长叹了一声。他虽然赢了云善渊,可是却也输了。不过,风清扬确实转而笑了起来,“能在老去之前,见到此等剑意,上天待我不薄。”
    云善渊亦是点头,“晚辈得遇前辈指点是受益良多。”
    她能借风清扬之手与独孤九剑对战,当然在对战中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虽然风清扬的独孤九剑并不一定是独孤求败的剑意,但这一个月的问剑对她大有裨益,她也要慢慢消化这份所得。
    经过了这一个月的问剑,风清扬自是明白云善渊所言是真的,她所求剑谱是为了完成一人的心愿。而听到她说需找的是《独孤九剑》的全本,风清扬也就知道所求剑谱之人与他一样,可能是去过独孤求败的密室。
    “你若想要我手里的剑谱,事到如今,我给你也无妨。只是,你受人所托求的是全本,我有个大致的猜测,托付你之人也去过大漠密室。”
    云善渊听闻此言,“依照风前辈的意思,你是在大漠习得《独孤九剑》,那里还有独孤求败的其他所留之物吗?”
    风清扬点头,“我当年游历江湖去了西北大漠,说来是因为迷路了才误打误撞进入独孤求败所造的石室。那里有两扇石门,上面各写了两个字‘剑谱’、‘所悟’。其中之一没有机关,它的背后所藏的就是刻在石墙上的剑谱。还有一道门却是有机关,我没能打开机关。”
    风清扬说他误入密室时,携带的水已经不够了,在记下了剑谱后,他无法在密室中多加停留,必须要出去找水喝。他本想着之后还能返回密室,再试着打开另一道石门,可是沙漠千变万化,他离开之后遇上了风暴,后来再也没能找到这间大漠密室。
    “后来,华山派发生了剑宗气宗之争,我也没有了那些游历天下的心情,就避居在思过崖附近。那另外一扇石门之后,独孤求败的所悟是什么,我也就不得而知了。你要找的所谓全本,应该就包括了那份感悟。”
    “前辈可还记得石室的大致方位?”
    云善渊也觉得有些玄,她去过沙漠,等到进入了真的腹地之中,就算是经验十分老道之人也不一定能找到被黄沙掩盖的石室。这已经是靠天意了。
    风清扬摇了摇头,“我当年本是冲着古楼兰遗址去的,还想看看旧时的西域三十六国遗迹,可是后来迷失了方向误入石室,但在离开之后又遇到风暴,在昏迷中被商队救起。因此,我也不知道石室的具体位置,只能说是在古楼兰附近。”
    “前辈可曾听闻过快活王?听说东有黑木崖,西有快活王,这个西边说的该是大漠。”
    云善渊不认为大漠是个安全的地方,本身极端的自然环境已经很棘手,如果再加上一个神秘难测的快活王,想要安全进入石室就是难上加难。
    “快活王?我未曾听过。”风清扬却不认为江湖传言都是虚的,“当年西域并无这样的势力,可不代表如今没有。我已经避居上山十几年了,对外面的事情所知甚少。如果快活王能与黑木崖齐名,那他不会是简单的角色。你若真要前往大漠寻找石室,必须从长计议。”
    云善渊知道此事急不得,当年她深入大漠去对抗石观音,也并非只身前去,友人相助尚且是九死一生。如今,她对快活王一无所知,一脚踏入他人的地盘,这样的冒然行事并不可取。
    “晚辈谢过前辈的提点,虽然我还想在此多留几日,可是山下还有未尽之事。此次我能受益匪浅离不开前辈的帮助,前辈可有什么心愿能让我尽一份力?”
    云善渊从风清扬处见识了独孤九剑,以她如今的境界,这样的对剑比试已经可以感悟对方的剑法长处。她想为风清扬做点什么,算是聊表心意。
    风清扬浅笑了起来,“我一个避世的老头没有什么心愿了。若是你有所余力,那就帮一把令狐冲,他算是我的传人。”
    云善渊答应了风清扬,在令狐冲有难之际会帮他一把,而原本她也向为她提供了线索的令狐冲许诺过会帮他一次。
    只是,云善渊没有想到她在华山上呆了两个多月,山下却是闹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而都与令狐冲有关。
    “这令狐冲真是个厉害角色,先是背叛了华山派改投魔教,而后利用魔教圣姑去了少林寺,以而求得少林武学。”
    “以前我也见过令狐冲,没看出来他是那样的反复小人。要说魔教圣姑对他不薄,不是还在五霸岗积聚黑道人士为了他求药。这令狐冲怎么能转手就把魔教圣姑卖给了少林寺呢?”
    云善渊在茶肆中听闻了有关令狐冲这两个月的作为。
    大致是说,令狐冲先被岳不群逐出华山派,与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盈走到了一起,却在得知任盈盈不能治好他的病症后,竟把任盈盈交给了少林寺换取《易筋经》。而任盈盈伤心于令狐冲的无情,逃出了少林,不知所踪。
    这都是怎么发生的?
    云善渊并不觉得令狐冲是会为了《易筋经》将任盈盈交于少林寺,但是江湖上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她临走前明明嘱咐过令狐冲,让他避世而居,他才用了两个月就闹出这样的风雨,也是种本事。
    与令狐冲临别前,云善渊留下了一个地址就在西安城中,让他有事到此来寻。在此等风波中,令狐冲很有可能去了那间小院。
    云善渊来到小院时,见到了一个有些意料之外的人,“沈兄,没想到会在此见到你。”
    “我是顺手带来了令狐冲。”
    沈浪偶遇了伤重的令狐冲,他正是听闻令狐冲报出云善渊的名字,才搭救了他一把,让他有一口气来到这间小院。“他的情况不妙,你不如先去看看。”
    云善渊进屋为令狐冲把脉,原来稳定的真气彻底乱了,这次是必须行凶险之法才能让令狐冲从死里逃生了。“他这是被谁伤了?”
    沈浪也不确定,“我听他的呓语,伤他的人可能是向问天。他说没有害过任盈盈,其中必然有所误会。我救下他之后,他清醒的时间少,我没能弄清前因后果。”
    云善渊先为令狐冲强行稳定了心脉中的真气,必须让他清醒过来,这次的凶险治疗之法,必须由令狐冲自己完成。
    “云姑娘,给你添麻烦了。”令狐冲睁开眼睛后,先提出的要求竟不是为他自己治病,“你说过会帮我一个忙,那还作数吗?”
    云善渊点头,“我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言出必行。我会救你的,当然你自己折腾成这样,等不了两年后的毫无痛苦,这次你只能破而后立。”
    “如果你只能帮我一个忙,我不要你为我治病。”
    令狐冲知道他的病有多重,擅自动用内力,引发了体内真气絮乱,又是被向问天狠狠一击,只怕是命不久矣。“请你帮我找到盈盈,她一定处在危险之中,救救她。”
    云善渊不问令狐冲与任盈盈的关系深到了什么地步,“你长话短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令狐冲言及任盈盈为了给他治病召集了黑道人士,可是这事情使得他的师傅对他非常不满,让他需与魔教划清界限。令狐冲表示了他做不到,师徒两人之间就爆发了矛盾,他被逐出了华山。在这个过程中,他妄动了内力,引起了体内真气的絮乱,任盈盈说要找少林高僧帮忙。
    “在少林寺里,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方丈要求我入寺为僧才为治病,我没有答应就想着离开少林。可就在这之后,便传言四起,说我是为了求取易筋经把魔教圣姑交于少林制裁,任盈盈不从,杀死少林弟子逃下了山来。”
    令狐冲也是一头雾水,“我本与向大哥结识,后来他认定我害了盈盈,竟是要取我性命,使得我重伤。幸而我遇到沈少侠,报出了你的名字,他信我不是那等反复小人,将我送至了此处。”
    “云姑娘,这一连串的变故,特别是向大哥认定我害了盈盈,其中必有问题,盈盈可能真的出事了。”
    “所以,你在自己死还是让我救她之间,选择了让我救她。”
    云善渊说着摇了摇头,“你命好,有人请我帮你一把,所以你多了一次机会,你可以自救,我去找任盈盈。”
    云善渊所言的自救,就是让令狐冲习得一种内功,吸收消化他体内的真气,这是她从上一世的真气对冲中感悟出来的治病之法。
    她的这套武功心法尚未经过旁证,就连她自己此生都没真的修习过,很难说他人练习之后会怎样。可是如今,没有更好的方法。或者说他们不知去哪找更好的方法。
    “你愿意一试吗?这个过程谁也帮不了你。”
    令狐冲慎重地点头,“多谢云姑娘为我寻得一线生机,我愿意一试,如果失败不怪任何人。我只希望盈盈能平安无事。”
    云善渊从令狐冲这里大致了解了任盈盈,她是日月神教的圣姑,却是上任教主任我行的女儿。
    听令狐冲的意思,他与任盈盈有段情缘,虽是不够深,但他坚信任盈盈不会咬定他为了秘籍而做出那些事,更不会让人真的取他性命。可是向问天真的出手了,而且毫不留情,当时向问天说他是为了任盈盈报仇。
    什么情况下,一个女人会转眼要杀心爱之人?
    那就是背叛,可是令狐冲没有做任何事。
    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变了,她不是她了。这种突然的改变如果不是来自自身,那么就要考虑到外界的因素。
    与任盈盈相熟之人不多,令狐冲是她钟情之人,算得上与任盈盈很亲近。
    如果有人要变作任盈盈,她的亲近之人则会看出破绽,必须果断地断了他们的关系。
    云善渊想到了王怜花的易容术,以及他对日月神教怀着有某种目的。
    两相结合,她觉得王怜花插手设局的可能性太大了。
    令狐冲说向问天曾提及要与他去西湖一观,恐怕不会是简单的赏景。
    想知道王怜花究竟是不是参与其中,就要去西湖一探,如果真是王怜花,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云善渊看着手腕上的五色丝,这次她与王怜花不打起的可能性有多少?
    第八章
    “沈少侠, 梅庄四友非常狡猾,我们此行可谓是唯一的机会, 若是失败, 只怕会引得东方不败的警觉,还请你尽全力而为。”
    向问天对王怜花十分慎重地说着,他自然不知面前人不是沈浪而是王怜花, 两人这一遭是去西湖梅庄将任我行救出来。
    王怜花对向问天点头,“沈某既然受人所托,必然忠人之事,将任姑娘的父亲从暗牢中救出来。”
    向问天听得王怜花的语气就先信了七分,心中想着沈浪不愧是江湖上新成名的赏金猎人, 他接下的单子就从无失手,比起他前先中意的劫狱同伙令狐冲也强上了很多, 不愧是任盈盈推荐的人选。
    向问天想到令狐冲就是心头冒火, 那个人看上去情深义重,却是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若是旁人那样说起令狐冲,向问天自然还会怀疑是否有误会,可是任盈盈从少林中逃了出来, 她是身受重伤,亲口对他说出了在山上发生的变故。
    令狐冲为了获得易筋经暗中与少林方丈达成协议, 以魔教圣姑的性命为交换, 少林抓获魔教圣姑,可以任盈盈为人质向魔教提出其他要求。
    不管任盈盈陪着令狐冲上少林寺时,她原本是否为令狐冲自囚少林的打算, 同一件事情,自己心甘情愿去做,与被一个人出卖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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