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的话语,更容易让人误会,秦雁行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激荡起来,身子忍不住发热,他喉结滚动:“算你有眼光!”
    徐笙坐在哪里,轻柔地冲他笑。
    皎洁的月光下,女子面色温润,容貌清丽,琼姿花貌,桃腮杏面,当真是莺惭燕妒,皮肤香娇玉嫩,好似轻轻一碰,便能碰坏了。
    “跟了我,只会比你在虞臻身边的日子好。”
    他负着手,不受控制道。
    疯了,真是疯了!
    秦雁行在心里道:自己明明是瞧不上虞臻沉迷美色,看上一个空有美貌的粗俗女子,为何现在听到她诱惑自己,竟然不受控制的承诺她!
    可话说出口,再也不容他后悔了。而且,他心中懊恼的同时,竟有一丝丝的窃喜。
    徐笙低下头,做羞怯状。
    秦雁行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心思不堪,一方面又有些窃喜,心里十分矛盾。没有站多久,见徐笙只是低着头害羞,索性什么也不想了,一屁股坐到她身旁,对不远处的阿贞道:“给我盛一碗汤来。”
    先前的鸡汤早就被夜风吹凉,喝不成了。阿贞连忙取了干净的碗,给秦雁行盛了一碗奉上。
    “你当真不喝?夜里寒气重,喝一点暖暖身子。”
    徐笙摇摇头,有些不适应他靠自己这么近,忍者没有往一旁挪去的冲动,拒绝了他。
    秦雁行也不恼,拿过来吹了几下,呼噜呼噜的便喝了一大半。他自幼从军,哪怕是世家子弟,在军营里呆了那么多年,平日里用膳,便讲些礼仪。可在这荒郊野岭的,也无需再有什么礼仪可言了,咕噜咕噜一通地便喝了下去。
    徐笙扭头见他仰头喝汤的动作,心里一颤。
    她从未杀过人,便是连动物也没有……
    “你怎么了?”他喝完见她对着自己发呆,心里愉悦便问到。
    徐笙低下头,摇摇头。
    秦雁行此刻心里对徐笙的感情,一半是嫌弃,一半是喜悦,两种感情交杂在一起,心中滋味难辨。便没有在徐笙身边多坐,很快就起身离开了。
    徐笙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在座的护卫和正在喝汤的阿贞,内心一股强烈的谴责涌了上来。但她告诉自己,这是在乱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很快,众人便吃完了饭。徐笙做了没一会儿,便道自己累了,便先睡了,秦雁行挥挥手没有留她,让她先去睡下。
    她在马车里并未当即睡下,而是靠在车厢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三三两两的护卫在一起谈笑,秦雁行偶尔给面子说一两句,加上他们调笑阿贞的声音,令她紧绷着那根弦。
    她也不确信那断肠草的毒性到底有多大,在泉水中稀释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早在第一日阿贞带回来断肠草那日,她便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利用这断肠草,整整想了一夜。她问阿贞时,阿贞将它错人为碎米荠,她便起了心思。后来她故意拿着它试探秦雁行,便见他果然也不认识这草,为了不令他起疑心,她先将那断肠草给赶车的马儿吃了许多,那马儿吃了一点事也没有,秦雁行自然就不会再把她爱采摘断肠草的事放在心上,这便于她有了可乘之机。
    断肠草这种东西,并不如外人传的那样神乎其神,它甚至到处可见,稍有不慎误食了它,便会恶心呕吐腹泻,严重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徐笙是在前世的时候,因为喜好养花草,曾经专门查过那些路边野草的名字,没想到让她发现了断肠草这种东西。因为这是剧毒的草,随意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碎米荠的花与断肠草的花很相似,但碎米荠是三月开花,而断肠草有两个花期,阿贞将断肠草误认为是碎米荠也是情有可原。
    车窗外渐渐传来呻。吟声,徐笙明白,自己放在泉眼的花团起了作用。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她每日采了许多话,只去了少量藏起来,一连许多日才积攒下拳头大小的花球,她用自己青纱內衫将它包住藏了起来,静静等候时机。
    那匹马吃了断肠草之所以无事,是因为断肠草对马根本没有作用,她记得前世《本草纲目》中曾记载,断肠草有剧毒,人食之可毙命,而马食之则无恙。后人解释可能是由于马的肠道里有某种东西,可以不惧断肠草的毒。
    她掀开车帘,看了出去。
    “嗯……”
    只见那些护卫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正疼得打滚,嘴里不停的吐着白沫,秦雁行也靠在属下,眉头紧蹙,捂着肚子满头大汗。
    徐笙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再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慢慢的披上了披风,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秦雁行疼得厉害,浑身发冷汗的时候,忽然见到一袭月白色的裙衫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双手扣着地,艰难地抬起头来。
    便见刚才还羞怯地笑着的女人,正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
    “是你……”
    他撑不住,倒到底上,身子蜷缩起来。
    徐笙嘴唇发抖,却还是蹲下卸下了他身上的剑。
    “抱歉。”她颤声说了句,取剑的手一直在抖。
    “我……竟是……小瞧……了……你……”他冷笑,却因为身上太疼而显得面容扭曲。
    “马血可以解毒。”她终究是没有狠下心肠。
    马血可以解断肠草的毒,但效果比较慢,等他们毒解了之后,便也追不上自己了。在确定他们不会再威胁到自己的时候,她才选择告诉了他断肠草的解药。
    说完,她又拿了不少干粮,快速地走向停马的地方,取下缰绳,艰难地爬上了马,调转马头,一抖缰绳奋力地向相反地方向奔去。
    秦雁行趴在地上,狼狈不开,眼前一片眩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怒意滔天!
    他小瞧了她,原来她不是菟丝花,而是罂粟花!
    第61章
    半月前, 长安城。
    曹勐遒反了的消息传到翠洗宫时, 宋陵起正在听她母妃齐贵妃的训斥, 侍候的大太监一脸慌乱地冲进来禀报时,他看到他的母妃罕见地脸色巨变。
    “你说什么!”
    齐贵妃勃然变色, 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神情激动, 头上的缠丝花钿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回娘娘, 今日宛城八百里加急, 荆州曹贼已反。绵州刘氏, 甘州张氏与扬州薛氏, 这几日也一同反了!”
    那小太监惊慌失措,匍匐在地上又道:“陛下刚才闻言,气急攻心,吐血晕过去了,皇后娘娘遣奴才请您去宣室。”
    “陛下!”齐贵妃身子一软, 一屁股瘫软到身后的座椅上。
    “怎么会如此?”
    “怎么会……”
    荆州距离长安城十分的紧,中间只隔着一道关口, 曹勐遒兵力强盛, 攻进长安城只在朝夕。
    “快!带本宫去见陛下!”
    齐贵妃慌乱之后,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领着裙摆,像外面冲去。
    “母妃!”六皇子宋陵起喊到。
    那道华丽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地往外奔去。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见此,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跟了上去。
    宋陵起抿唇,见齐贵妃不理会他,双手无力地垂下,只好作罢。待想起刚才那小太监说得话后,他握紧了拳头,眼神里透露出一抹深深的无奈,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父皇这些年的作为他看在眼里,大兴土木,加重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纵然那些作为他不赞同,可是三哥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他只要谏言,便会被呵斥,母妃也会生他的气,怨他不会讨父皇的欢喜。
    他不想做皇帝,可母妃总是希望他得到父皇的宠爱。
    宋陵起赶到宣室的时候,周帝已经不省人事,下方跪了一大片的太医和后妃,他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正迷茫着一股哀凄,那些妃子们正掩着面,低声哀凄着。
    只是就不知道哀凄的是昏迷不醒的周帝,还是哀凄自己前途未卜的未来。
    乱世已起,她们这群前朝妃子的命运,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宋陵起进去,神情呆愣。不知为何,床榻上明明躺的是他的父皇,他却一点也不悲伤,屋子里的哀凄声,好似怎么也影响不了他,他宛如一个局外任务,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看着床榻上头发花白的父亲,沉默地跪了下来,哪怕旁边的众位兄弟都在哭泣,他也是面无表情。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儿子的齐贵妃见此,伸出手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宋陵起无端觉得悲伤,这些年那样压抑的生活实在是令她喘不过气来,今日见此情景,他居然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便再也不用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而自己的父皇母妃和兄弟们都在肆意的享受奢靡的生活不用再被母妃逼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大周,要亡了。
    十月的夜晚,早就凉了下来,徐笙带着一顶帷帽,骑着马从山间小道上奔走,冷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冻的她脸色发紫,手指渐渐失去了知觉。
    月色朦胧,整个太行山峡谷里,只能听到嗒嗒的马蹄声,和林鸟被惊起扑打着翅膀,飞出林子的声音。
    布谷鸟被惊醒,一声又一声的叫着。
    她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骑着马一路往上党的方向奔去。夜间山路太险,若是不注意很有可能会失足坠下山谷,且夜间野狼太多,若是原路返回,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活不下去,故而她选择去上党。
    以防秦雁行追上来,徐笙跑了几步,又返了回来。将那些马匹全放了,只给秦雁行一行人留下了两匹马。那些马一部分向来时的方向奔去,一部分想着上党的方向奔去,马蹄印杂乱,两条道路上都是马蹄印,根本分不清她到底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走之前,她在秦雁行身后的树下的石头上给姜昀留了字,道自己在七月份俩人分别的地方等他,往君勿忧。随后,她又放了几粒自己的珍珠珠串上的珍珠,然后将石头翻了个面,待看不出来破绽时,猜放心离去。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秦雁行一行人早就撑不住断肠草的毒性,痛晕了过去。
    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是在太行山峡谷处,等出了峡谷便一马平川,可以直奔上党了。峡谷里平坦,徐笙可以无所顾忌地策马扬鞭。
    若是姜昀的人来的快,兴许还能将秦雁行捉住,若是不能,地上留了那么多痕迹,相信他们也能找到那块石头,若是没有找到,她也就只能雇人去冀州送信让姜昀来接她了。
    一夜的奔驰,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徐笙看到了许多人家。
    清晨雾茫茫的,她骑在马上,看着远处掩映在树木间的房屋,听着村子里的鸡鸣狗吠声,多日来的提心吊胆终于放松了下来,脑海里的那根弦也也终于不再紧绷。
    身下的马儿不安分的转来转去,偶尔低下来吃几口草。
    徐笙见此,便从马上下来,牵着他找了处溪水,让那马自己在那里吃草喝水休息,自己也拿出干粮来慢慢啃了起来。
    驿馆等地方,她也不敢住,生怕秦雁行反应过来,寻着踪迹找了过来,那样自己可就不像今日这般好运气了。
    待吃完干粮,徐笙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又上了马,在官道上疾驰起来。
    她一个孤身女子也不敢走小路,只好走官道,防止被山匪打劫了去。一般官道上来往行人比较多,山匪不太会到这里劫人。
    只是纵使时下风气开放,她一个孤身女子,骑着马在官道上奔驰,也有些显眼,故而她到下一个村子时,便用自己剩余的一丁点珍珠换了一套男子衣服换上,这才又重新上路,赶往上党。
    然而到了上党城外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路引,竟然不能进城。
    无奈,她在城外盘旋许久,见来往关卡守的极严,根本不给她任何进城的机会,只好转身去了城外的小镇子上,找了一件客栈住下来。
    眼下处境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此时她身边一个婢女也无,身上又没有银两,虽然扮了男子模样,但到底是手法粗劣,仔细看也是能看出来的,导致她现在客栈驿馆都不敢投宿。
    一时间,徐笙陷入了困境。
    秦雁行再次醒来,是被活活痛醒的。
    此时,仍旧是半夜,远处狼嚎声不止,渗人的紧,周遭都是痛苦的哀嚎声。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徐笙临走之前,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嘲讽意味十足。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洋洋自得,虞臻看上的女人真是肤浅,自己仅仅是几句话,便引得她要跟了自己,可是半个时辰后,他便被狠狠的搧了一巴掌,。
    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是在迷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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