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春见卓景行目光清澈,十分坦然,心里想着,怕是他也不清楚内情。
    揣度了一下卓景行的性格,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压低了一些声音又问:“六少,童大爷这几天可在客栈里?前些天听说嘉兴的童家宅子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过来看看。”
    卓景行一脸茫然,“前几天我去了一趟苏州府,昨天才从苏州府回来,见到童大哥他也没有什么异样,发生了什么事情?童伯父那边还好吗?”
    得,比自己知道的还少。
    不过,林二春听说他没有异样,也松了一口气,好歹又从中抓到了重点:“他去了苏州府?”
    “是啊,去了好几天了,我在寒山寺待了四天,刚去他就到了苏州府。”
    林二春“哦”了一声,算上卓景行昨天回来和今天,那就是已经过去六天了。东方承朗肯定已经走了,至于那个顾凌波就不知道走没走了......
    肯定是处理得差不多了,可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连在城内打探一下都没有,就傻傻的跑过来想要找他。
    先前分开的时候,她还嘱咐过,要是处理完了有事脱不开身,好歹给她送个信去,也好叫她放心,童观止答应的倒是挺好。
    他就连送个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林二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望越高,所以失望越大,又反省,难道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之前他就是瞒着自己,一句不肯多说,也许现在还没处理完呢......
    “林二姑娘?”
    林二春回过神来。冲卓景行笑了笑:“多谢六少的告知,我知道了,童老爷他很好,也没什么事。”鬼知道他好不好呢。
    她又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去童宅去看一看?来都来了要是不去,好像也不太好。
    算了,这个先不提了,反正还得在这里待几天,再慢慢打听,之后再做决定吧。
    卓景行道:“那就好......马上要过年了,我得赶回荆州去,我明年再过来看望童伯父,劳烦你帮我问候一声。”
    林二春点点头,随口应下:“好。”然后道:“我就不耽误六少回家了,祝六少一帆风顺。”
    卓景行笑道:“多谢林二姑娘。”
    说着就站了起来,他正要去抱那个箱子。林二春看他吃力的样子,主动道:“我帮你送上马车吧?不会磕到碰到。”
    卓景行一边摇头,一边道:“不用,我自己来。这些是寒山寺破损的石碑,有些字迹破损了,这几块还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我不放心,还是自己拿吧。”
    林二春也不强求了。只是听到寒山寺,总觉得有些耳熟,应该是听过的,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上辈子的事情太过久远,卓景行有关的她更不记得,只跟在卓景行身后,随口问道:“寒山寺的石碑有什么典故吗?”
    刚问完。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面上神色微变。
    卓景行最喜欢这些东西,林二春主动提及这个话题,他也乐的回答,当即就道:“倒是有段典故,寒山寺里的是唐朝诗人张继《枫桥夜泊》的诗碑,说起这石碑......”
    林二春是完全想起来了。
    难怪刚才看到“姑苏”二字,这诗里就有“姑苏城外寒山寺”这句。
    她知道的可比卓景行的还多。
    说起来也有些玄幻。
    据说唐朝时候唐武宗极喜欢《枫桥夜泊》这首诗,在他猝死前的一个月,他还敕命京城第一石匠吕天方精心刻制了一块诗碑,当时还说自己升天之日,要将此石碑一同带走,并且立下诅咒:只有朕可勒石赏析,后人不可与朕齐福,若有乱臣贼子擅刻诗碑,必遭天谴,万劫不复!
    这在林二春听来本是无稽之谈,不过之后发生了几件事,倒是印证了这所谓的“天谴”,是以这个传说一直流传下来,就是林二春几世为人,在现代的时候都听说过,北宋王珪、明代文征明、清代俞樾,均因为刻此碑横死。
    现在大夏虽然跟林二春知道的历史不同。但是也有印证:前朝皇室逃到江南,将那石碑给毁了,陆家大爷陆道远亲自写了这诗,找了能工巧匠重刻此诗碑,还不等搬到寒山寺,陆家就家破人亡了。
    后来,在林二春的记忆里......
    好像并没有卓景行什么事,不过,重刻碑文的是荣二爷,也是“死”了,这更让诗碑的诅咒越传越汹,林二春就听到过。
    当然,荣二爷荣绩后来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梧桐先生,蛰伏在东方承朔身边,这就是后话了。
    可,现在怎么到了卓景行手中了呢?
    林二春蹙了蹙眉,诅咒的传闻虽然不尽然,但是她直觉这里面没有什么好事。
    第155回礼,给女儿红算什么
    林二春看看拿那大箱子当宝贝的卓景行,问道:“六少带这些石块回去是收藏,还是有别的用处呢?”
    卓景行道:“寒山寺的石碑破损了,这些碎石块留在那里差点就被扔掉了,这也是前人的心血,就这么毁了岂不可惜!而且上面的字可是前朝大书法家......我拿回去自然是好好保存。”
    卓景行寻常捣鼓这些碑文、钟鼎文的举动是很不被理解的,没少被人说是不务正业,这会见林二春听得格外专注,又好学的样子,心下高兴,竟一点也不瞒着她,颇有耐心的跟她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将上面的字都拓了一份,算上这一块碑文,已经收藏了不少了。日后将前人的这些心血都印制成册,既免得就此流失,也能够让大家目睹先贤的风采。”
    林二春听他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个纯文物爱好者,只要他不是要重新刻一块石碑那就好。
    她总觉得这石碑透着古怪——当然这古怪并不是因为诅咒带来的。
    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只能归结于最近童观止和童家的事情让她最近总是满腹阴谋论,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对卓景行的印象还是不差的,不希望他被牵扯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误了一生。
    这会,由衷的赞道:“这些东西有六少这样的爱护之人收集珍藏,前人的心血也能够流传下去,是一件大好事,六少他日能够将之印成书册,我也一定去买一本回来收藏。”
    卓景行闻言目光都亮了几分,爽朗的笑了:“那好,我到时候一定也给林二姑娘留一本!”
    林二春也笑道:“那我就等着。”
    卓景行兴致勃勃的道:“林二姑娘,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这寒山寺石碑我已经拓了一份,只是有些字有缺失,残片也找不到了,
    不过,我听寒山寺的僧人说,这块石碑破损之前就有人拓印过,还重刻了一块石碑,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重刻的那块石碑现在还没有送来,等找到完整的拓本,我就着手开始准备了。”
    林二春笑容有些垮:“六少还亲自去寻那石碑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寻到......”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客栈外,卓景行的马车早停在正门口等着了。
    之前被他遣出来的那小厮这会正专注的打起车帘子,谨慎的道:“少爷,您小心脚下。哎哟,这箱子,小的给您托着些......”
    就将林二春的话给打断了。
    卓景行小心翼翼的将大箱子放上了马车,回过头来,道:“那林二姑娘,我们就此别过了,等过完年我就过来江南这边寻找,既然有人重刻了总能够找到,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林二春“哎”了一声,他又道:“今天跟二姑娘聊得很是高兴,只是时间有限,下回有空咱们再聊,我带我以前的藏品拓本给你瞧瞧。”
    林二春只能点点头,想要说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让他别找了?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肯定也不会听。
    何况他们一点也不熟,她也没有立场去劝他。
    再说,陆家的事情跟寒山寺的石碑有没有关系她也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有跟上辈子一样发生荣绩因为毁坏了石碑而诈死,让这块石碑背负的诅咒传闻甚嚣尘上的事情。
    卓景行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她还是别给人找不自在了,只道:“六少,后会有期!”
    卓景行笑了笑,冲她拱了拱手,“林二姑娘,后会有期!”说完,就上了马车。
    他忽然又撩开车帘子,“多谢林二姑娘的临别馈赠。”这是又看见她送上的那个包裹了。
    林二春道:“六少客气了,应该的。”
    卓景行总算记起林二春送自己东西的原因,目光有些迟疑的落在她身上,见到她衣服上的一大片压痕。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一下差点摔倒,被林二春挡住了,那一定是撞到她了。
    那箱子有多重,他是清楚的,再加上他自己的重量,可想而知肯定是撞得不轻。
    他赶紧道歉,“方才撞到了二姑娘,你还好吧?”
    说完,卓景行突然意识到自己看的地方不对,又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本来打算说要不她去看看大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多亏了二姑娘帮我拦了一下,我......”他还没有说完呢,又倏的缩回了脑袋。
    林二春愣了一下。被卓景行这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正要转身离开,他又探出头来,“二姑娘请留步。”
    他手上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这是我带来的玉颜膏,给姑娘一瓶。”
    林二春“呃”了一声。
    卓景行道:“二姑娘给我妹妹礼物,她不会再来江南了,这个就当是回礼。要不是你我那一箱子东西都摔了......这个化瘀消肿的作用很好的,我家里自己做的,也不值什么。”
    他又晃了晃手上的盒子,林二春上前接了过来,卓家做的东西,肯定是效果不凡,光看林三春拿出来的那三样都不容小觑了,而且她还折出去几包糖果啊,不要白不要。
    卓景行见她收了,也松了一口气,“那告辞了。”
    “告辞。”
    帘子放下来了,卓景行又觉得好像东西送得有些不妥,方才说的话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但愿林二春别多想了。
    好在,他的小厮扫了一眼林二春之后,也上了马车,挥着马鞭赶着马车已经启程了,将他的那点懊恼也带走了。
    等以后再见的时候,她肯定早就忘记了,到时候再重新给她带一份礼物吧,难得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
    林二春目送马车走了,看看手上的木盒子的确是有些期待,凑在鼻端闻了闻,一点味也没有。
    胸前传来的疼痛又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化瘀消肿......不知道这会不会将她这一辈子比上一世可观的地方给消了,要是变成以前那样,那她真是白胖了一场了。
    卓家的东西啊,还是谨慎点用,留着擦手擦腿擦别的地方好了。
    她一侧头,就见悦来楼的新掌柜正伸长脖子往她这瞧呢,见她看过来,朝她笑了笑,带着说不出的暧昧。
    林二春打了个哆嗦,利落的收回了视线。
    真是毛病!
    这悦来楼也陌生起来了,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熟悉感,虽然以前她也没有进去过几次。以后应该也不用再来了。
    林二春毫不留恋的转身,等回到落脚的客栈,天已经擦?了,可牟识丁还没有回来。
    她自己吃了晚饭,回到房间又不死心的又将房间内的那张床给挪开了,又仔细的墙上、地上敲敲打打兼寻找了一遍,依旧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想来是全部封死了,林二春将床搬回原位,也不再找了。
    等店小二送来了热水,她洗簌过后就倒在床上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才被牟识丁给叫醒了,他这才刚回来。
    三九天的半夜,林二春赖在床上不想动弹,“有话明天再说吧,你先回去休息。”
    奈何以前很是识相又恪守男女大防的牟识丁,这会居然一点也不懂事,将门敲的震天响,一副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闹得临近的客房里客人都开始抱怨起来。
    林二春只能认命的揉了把脸,穿戴整齐了点上灯,然后开门,门一开,牟识丁就歪着身子往前栽,林二春一把将他搀扶住。
    牟识丁浑身都带着酒气,烛光下面色有些发红,咧着嘴笑道:“胖丫。搬完了酒,被刘掌柜留下来吃饭了,就到了这么晚了。”
    以前如意茶楼的那掌柜虽然态度不错,但是却总有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从未请过饭,现在至少说明了要么他是觉得自己的东西是真的好,要么他的主子有过交代了。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好消息。
    就这点事,小题大做了。
    林二春扶着他的胳膊,掐了一把,没好气的压低了声音道:“阿牟,大半夜你发什么酒疯!”
    牟识丁目光精亮,精神十足,语气里也难掩高兴:“我不是发酒疯,我今天是真的高兴,我们总算是要开始了,胖丫,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开始大展宏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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