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静跺脚:“我也就那次骂了廖秋明,就被奶训了一顿,再说,我又不是那么嘴碎的,到处跟人说这个做什么,奶要是知道了又得罚我,我要是传出去了那个薛桐花还能够活吗!”
    林二春见她气呼呼的样子,笑了笑:“这还生气了?”
    “那你跟我说说,你找她做什么?”
    林二春搪塞道:“我是问她能不能去给我帮忙,出去给我帮忙总能糊口饭吃。”
    邓文静闻言,一脸的跃跃欲试,“表姐,你看我成......”
    林二春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打断她:“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会被人诟病的,薛桐花虽然还不是女户,但是我想她应该也不在意什么名声了。
    要是换了别人我可不敢随便去找人帮忙,我那酒坊里很多力气活都得男人来做,那些小姑娘万一在作坊里发生点什么,我也不好交代。
    那些成了亲的吧,年轻些的嫂子家里看得又紧,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年纪大些的吧,又得看着家里,也不能跟着到处送货,可我要的就是能够陪我外出送货谈生意的......这招人也不好招呢。
    对了,文静,你刚才想说什么?要不干脆你来跟我帮忙吧?”
    过年的时候钟氏和邓文静去了镇上找林二春,知道林二春买了地,买了粮食,盖了作坊了。
    现在作坊马上都开工了,牟识丁正在大肆招人手,这个消息早就在后山屯传遍了,邓家人这段时间要不是忙春耕,抽不开空,不然早就奔镇上找她探个究竟去了。
    现在林二春自己找上门来了,从她进了邓家的门,二舅母文氏和大表嫂李氏就不断的打探她挣了多少银子,打探她新建的作坊花了多少银子,打算招多少人,能不能将家里几个安进去帮着打点。
    大舅母张氏说的更含蓄一些:“......你表妹文秀嫁的秦家就是在镇上开杂货铺子的,你表妹夫人机灵,路子也广,也省的你送货去那么远,都是亲戚他也不会在意你女户的身份。”
    钟氏显然也被张氏说动了,也跟着劝,“你大嫂子出了月子,这家里的活都忙得开,也用不上她,看能不能安排个事,省的她整日走东家说西家搬弄是非?难得她这么起劲想跟着你干,她要是不老实,我抽她!”
    大家的意思都差不多。上一世的时候,林家作坊成立的时候,邓家人就去这么说了一通,现在林二春的人生都瞎晃了一大圈了,她们居然又来了,林二春也是无语了。
    抛开还不知道日后是个什么形势,会不会连累亲戚这一点不提,林二春本身就不愿意找亲戚帮忙,尤其是李氏和文氏之流。
    说重了吧,影响已经薄如纸的亲戚情分。不说?这两人肯定是能够上纲上线的。她才不愿意给自己添堵。再说什么表妹夫之流,那就更不需要了,她还用得着他们么?
    就连跟她交好的邓文静,她也没打算走太近,因为是亲戚,日后如果林二春倒霉了,对邓文静的影响,肯定比那些无亲无故纯粹的帮工影响要大。如果安然度过这最初的几年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眼下还是就这样吧。
    果然,邓文静闻言,郁闷的问道:“你就不怕我嫁不出去?”
    林二春心里暗笑了一声,反问道:“不是说你相看了人家吗?哪里还会嫁不出去。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卖酒,年轻水嫩一些的卖酒都方便一些,薛桐花长得就好看。”
    邓文静又震惊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你,你......不会真的像大嫂说的那样以色示人,靠男人才......”
    见林二春笑眯眯等着她下文的样子,她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些:“表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容易吧?”
    林二春点点头。
    邓文静重重的叹了口气,颇为老气横秋的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作贱自己啊,你现在比以前好看多了,每一次见你都比上回好看,你还是趁着年轻找个老实人嫁了吧,总有不嫌弃你的,能嫁就嫁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林二春“哎”了一声,“我知道。”
    要不是知道这姑娘没恶意,她都想拍她一巴掌了,什么叫不嫌弃她的老实人?能嫁就嫁?
    不过,这番话成功将邓文静逼退了。
    小姑娘还怕她闹心,不提这话了,说起自己的亲事来,也是一脸的忧伤:“我娘恨不得将我给卖了,哪家给的彩礼钱多就把我嫁到哪家去,别的都不管,我就觉得自个就像等着出栏的猪。
    这彩礼奶都不沾手,不放公中,就是我娘她自己拿着。嫁妆家里准备一些,她说是不会给我准备了,该我回报她,大伯娘还给二姐准备了好些呢,我怎么不托生在大伯娘肚子里。大伯娘对两个姐姐都那么好......
    还有大嫂,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跟娘叽叽咕咕的说的话呢,她不知道从哪听来说邻县有个富户家里给傻儿子说媳妇,她怂恿娘去打听......我不想嫁给傻子。”
    还一脸稚嫩的小姑娘说起此事都红了眼圈,林二春心里也不痛快。
    她拍了拍邓文静小姑娘的肩膀,给她出主意:“先别哭了,要你娘真的办这事,你自己先得立起来,还有外婆盯着呢,你爹也不是糊涂的,不会让你娘乱来,你大伯这人最好面子,虽然跟你隔了一房,你要是真的豁出去闹开了,死活不愿意,他也不会不管。”
    邓文静抹了泪,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再不舒服,她也没有再提跟林二春去了,她心里对林二春既有羡慕,又有同情,还有些冒出尖来又因为是亲戚而勉强压下来的鄙薄。
    林二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从小学着良家妇女规矩的小姑娘的心理她完全能够猜透。
    “先回去,看你大伯他们商量好了没有。”
    她跟邓大舅说了可以帮忙卖酒,邓大舅有些犹豫,她就趁着这个时间出来见薛桐花了,现在天色都发暗了,她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去。
    林二春打的是双赢的局面,她有把握卖出去的价格绝对比邓大舅自己去卖价格更高,她也没打算将这酒冠上“两度春”的名头。
    当然,林二春也不是善男信女,别怪她不厚道,她是打算借着荣绘春的渠道,将这些酒送到外地去探探路,等着自己的酒能够跟上了再抢占市场。
    前提是邓家的这些酒是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来办的,质量不差才行。
    邓大舅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二春,这些酒我们就自己去卖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们家里人多哪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林二春闻言也不意外,更谈不上失望,当作生意伙伴对待,说话就方便多了。
    “柿子酒到现在也就差不多了,我要履行的承诺基本上也兑现了,剩下的就是窖藏的问题,有些注意事项,我待会再跟大舅详说,至于酒酿得好不好大舅都不能怪我,毕竟我没法整天盯着,后面都是你们自家弄的。”
    邓喜忠一脸正色:“那是当然。我想二春断不会哄大舅的吧,之前你教的酒方肯定没问题吧?”
    他也没有想到那酒都窖藏了,还那么多事,林二春离开后山屯后又陆陆续续嘱咐过他们几回了。
    林二春笑了笑,继续道:“我这次没有酿柿子酒,不过却酿有别的果酒,明天就打算运出去卖掉了,虽然说都是果酒,但每一种果子酿酒的配方都是不同,这柿子酒的配方属于大舅,我不希望再传出说别的果酒也跟大舅有关系。”
    果酒的酿造的方法步骤其实大致是相通的,只是因为水果糖分不同,成熟的时节不同,气候不一样,加入的东西在配比上有些不一样,而且发酵用的菌种也不只是一种提取方法,也随着时节的不同可以就地取材。
    要是套用也不是不行,不过口感上会有欠缺就是了,林二春一点也不担心邓家酿造别的酒会抢她的生意。
    邓喜忠这就有些尴尬了:“二春放心,大舅......”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
    从林二春这里要了一个柿子酒,邓喜忠是喜愁参半,尤其是,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林二春就靠着一个十分简单的露酒就赚回来一个作坊之后,他对自己“创造”更复杂的柿子酒就更有信心了。
    这不仅是钱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脸面!读书人的脸面!
    愁的是,这事他也自知做得不地道,心底还是有些心虚的。
    林二春摆摆手,不听他这些虚套的话,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书,“那就劳烦大舅签个名字,按个手印。”
    邓喜忠看着那纸契书面上简直青红交错,难堪不已。
    林二春在契书里只提了两点。
    第一,她将给邓家的柿子酒配方和注意事项完全罗列下来了,如果日后邓家酿出来的酒不对味,或是出了问题,不够好,都得后果自负,与她无关,不得纠缠。
    若邓家耍无赖。她愿意将配方公之于众,让人按照这上面的配方来酿酒来验证。
    酿酒是个特别精细的活,林二春在这方面更是吹毛求疵,务必精益求精,不客气地说,她几次过来叮嘱,却依旧怀疑邓家的执行力和重视程度。
    别的不说,就说在大冬天保证酒水的温度就要耗费不少炭火,还要时时调整。
    第二,林二春的果酒配方跟邓家没有半点关系,契书中交代了柿子酒配方到邓家手中的前因后果,如果在邓家没有违约,而是林二春曝光柿子酒配方的内情,则赔偿邓家白银一千两。
    如果邓家违约,她自然就这一纸契约去公堂上见了。
    “大舅,我这是先小人再君子,毕竟有些事还得防微杜渐,在这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这柿子酒配方就成了大舅的了。当然,现在如果大舅不认账,不肯签字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证明说这柿子酒就是我的,不过。这柿子酒的后续注意事项我也就记不起来了。”
    邓喜忠的那点心虚顿时就被不忿给压下去了,怒道:“你......我可是你亲舅舅,二春,你怎么能这样!”
    林二春神色淡淡的看着他,她连亲爹都能逼迫,连前世对她尚可的母亲邓氏都可以不要,何况只是这么个舅舅呢。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大舅,我也是没办法,要是什么事都没有自然好了。”
    邓喜忠见她如此,愤然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这契书上面林二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居然连衙门里的印章都盖上了,只要他签名了就能生效了。
    他不签还能怎么办?
    “二春,我们怎么说都是亲戚,我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劝你一句,做人不能太没有人情味了,你这样的孤拐性子也难怪你爹娘都不要你了。
    再有,你这契书怎么来的,我就不说了,免得你难堪。不过还是要劝你一句,你是个妇道人家,还是自爱自重一些吧,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这样......”
    毫无疑问的,邓喜忠也觉得林二春是攀上了什么男人,以色示人。
    林二春收了契书,也不反驳,反正这也算是真的,这些契约纸她多的是,的确是靠着某个男人弄来的。
    县衙的,府衙的,临府的......不管遇到大事这契约能不能顶用,反正比之口说无凭,她更信任这个,至少对邓大舅这样的人还是有用的。
    自重自爱吗?她嘲讽一笑,都随自己高兴吧,没必要跟别人反复强调。
    “那就多谢大舅教诲了。最后我要给大舅说的是,酒在陈酿的时候时间可以加长一些,口感会更醇厚,不过切记温度差异绝对不能太大,要是保存条件不能达到要求。还是别陈酿了,半年就拿出去卖掉吧,这样也行。”
    这话她以前就提过很多次了,邓喜忠早记下来了,此时闻言更加气恼,就拿反复提过的话来威胁他这个亲舅舅!
    他不悦的冲她摆手道:“你走吧。”
    林二春从屋里出来,见李氏几个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会打探一会拿话酸她,见她不肯接话,阴阳怪气的“哟”了几声。
    林二春回头又朝邓喜忠补了一句:“对了,大舅,这契约的事情劳烦大舅跟舅母和表嫂这些家里的女眷都说一声,毕竟她们也是邓家人,万一她们违约了,那也是要对簿公堂的。”
    “你......”
    林二春从邓家出来,吁了一口气,正准备上马车的时候看见邓文诚小胖子巴在门框边上,眨巴着眼睛望着她这边,他年纪小,欲言又止的小模样根本掩饰不住。
    林二春冲他招手:“过来。”
    他蹬蹬蹬的跑过来:“表姐。”喊了一声就垂下头来了。
    “有什么话直接说,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小男人邓文诚撅着嘴抬起头来,鼓足了勇气问道:“表姐。他们说你被官差下过大狱了?”
    林二春愣了一下,这事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她都快忘记了,现在这是传到后山屯来了?
    在大夏,女人一旦被打入大牢成为女囚,便等于从此失去了贞操,轻则会在堂上被裸体笞杖,重则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至于牢房中的龌龊事情就更是不用提了。
    别说成为女囚了,只要是见官,对村里人来说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林二春记得以前就听说过有妇女在公堂上,不等判罪行刑,就当堂碰死的例子。
    见邓文诚绷着脸很是认真的样子,她“哦”了一声,“是有这回事,当时衙门里查案子,让我过去问话的。”
    说罢,双臂环胸,靠在车厢上,冲邓文诚扬眉,“还有问题吗?”
    林二春积威很甚,邓文诚摇头,他不敢不信。
    不过,面上还是有些小纠结,犹犹豫豫了一会,才一口气道:“表姐,我爹说但凡女子要正身立本,行事规矩,不可抛头露面,更不可轻浮随便,尤其不能与外男......这都可以算是奸淫罪了。”
    邓文诚虽然年岁小,对他自己说的这番话都还不理解,但是他的记性却是极好的,林二春之前可没管他的年龄和理解力,一股脑的跟他提过,让他背诵下来。
    再加之,最近他家里可没少议论林二春,他爹说的话他听了,都能记得大概,不过中间的那些话太复杂他就不记得了。
    林二春轻笑了一声,小小儿郎看不出林二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在笑,但是他却直觉的觉得那笑有些不太对。
    林二春问他:“奸淫罪按律令当如何?”
    他顿时神色一正,这是被林二春考校了一段时间,他都形成习惯了。
    “法令中除了有奸淫掳虐者,轻则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多人犯案情节严重者,为首斩立决,同案犯绞监候,而虽为同谋,但并未参与的,也判处流刑。”
    林二春满意的点点头:“还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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