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拿起戴在颈子上的骨哨轻轻吹出古朴的调子,苍白的骨哨,润红的嘴唇,其实她真的很动人。
    寒衣这么想着,意识慢慢随着渐渐急促的骨哨声飘远。
    再听不见银铃般的笑,也再看不见,这人世间的好。
    重重黑雾,等待他的,并不是期待中的温馨,而是更深的黑暗。
    是父亲不甘的眼神,母亲痛苦到扭曲的脸。
    还有,还有,支离破碎的弟弟、秦府的遍地横尸和无能为力难以自保的自己。
    秦谨散落的残肢不知从哪儿掉落到自己眼前,那个从小文文弱弱的少年郎,被折磨致死却不曾说出自己藏身之处,自己却连为他殓尸安葬都不能。
    最后多半是入了狼腹吧。
    睁眼闭眼,俱是一片血色。
    匪盗,匪盗?
    信任他人的代价如此惨重。背后那个狞笑着的人,天真的以为自己掩饰的够好。
    血债血偿,我所受过的,秦府上下所受过的,你们都要十倍百倍,百倍千倍的,还给我!!
    他犹如困兽,仰天长啸,那一瞬的血色弥漫围困,猩红的双眼狠厉毕现,手持利刃,几近修罗。
    “还给我……”
    “阿姐,你看他要醒了。”
    “寒衣哥哥,寒衣哥哥?”
    微微睁眼,有种不知此身在何处的恍惚,索性又闭了眼。
    青玉见他如此,不禁有些担忧,伸手去搭他的脉,冷不防便被那个躺在竹排上的人一把紧紧桎梏住手腕,“做什么。”冷硬的语气让青玉一愣,疑惑的抬眼,正对上一双凶狠的眸子。
    “我……我就是想帮你把下脉,没有……别的意思。”那样的戾气,让青玉有些不安,微微挣动想收回手臂,却被对面的人下意识的抓的更紧,不禁轻嘶了一声。
    “你放开她,她手腕还伤着呢。”青离有些焦急的过来解救自家阿姐的手,拉出来后急忙从怀中的瓷瓶倒出两颗红色药丸,轻轻在手中一捏就捏成了粉末,挽起青玉的衣袖帮她换上药。
    寒衣这才注意到青玉手腕上有一条深深的口子,被他刚刚一抓,正咕咕冒着血。
    青离一边换药,一边半抱怨半心疼道:“哼,又浪费我的好药,他这种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你还不如就让他被梦魇住算了,招什么噬梦蛊。”
    面对絮絮叨叨的弟弟,青玉不禁对着他低着的小脑袋吐了吐舌,“好啦好啦,下次一定不会浪费你的好药了,也不知道你的唠叨和谁学来的,嘶。”
    听着自家阿姐的轻轻的闷哼声青离满意的松开重新绑好的腕子,明明就知道自己心疼的不是药。
    “刚刚不知身处何方,条件反射就……对不住。”男声恢复往日的温雅清朗,低低道着歉。
    “没事的,”青玉歪头笑的双眼好似月牙,刚刚那一丝不安早不知所踪,“天色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淙淙流水,一盏孤灯放在竹排上,顺流而下,他忽然想到了江南的桨声灯影。安逸里透着糜烂声色。
    回去的路上,青玉暗暗偷瞧着他,那个敛了眸子静静坐在那的人,只这么静静的看着,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抑。青玉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回去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将自己关在青离房里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清晨,彼时的青玉正端着饭菜上来,正思索着如何劝说,组织的语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门嘎吱一声,悠悠开了。那个人有些疲惫的立在门口,身上穿着的,赫然是自己帮他赶制的那身衣服。月白色的长衫尺寸稍微有些大,更衬得他清瘦。
    迎着晨光看着他脸上的疲态,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泪砸进身前的碗里,而后跟着碗碟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青玉猛然撞入他怀里,紧紧埋在他肩头,声带哽咽,“寒衣哥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好害怕,好害怕。”
    男子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着青玉的肩,柔声安抚,“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哽咽渐渐转为嚎啕,这几天的担忧,全都一股脑的了出来。
    那时的晨风正好,哭到疲倦的青玉偎在寒衣怀里,仿佛还能闻到风里带着山间清香。
    他说他叫秦恪,江南人,家里遭了匪盗,全家横死,就他一人逃了出来,失足落崖,被青玉所救。
    他第一次跟青玉提起他的往事,平静如一潭死水,沉静的让人想搅乱他的心绪,让他狠狠的。
    这一年,他十八。
    后来,后来,秦恪对青玉的感情再不似失忆时那般羞于表达。
    温文尔雅的他总能不动声色的化解青玉的调笑,甚至是微笑着反将一军,看着青玉瞠目的样子笑意更深。
    寒衣又活了过来,但是再不是那个很轻易就会羞涩到耳尖泛红的寒衣哥哥。青玉于是说,寒衣哥哥,你从一只小,变成一只小狐狸了。
    他说他叫秦恪,但是青玉还是惯叫他寒衣。多好,这世上知道他是秦恪的不知凡几,但是叫他寒衣的,只有她一个了。
    青玉从不曾想过,不是他变成了一只小狐狸了,而是秦恪,本来便不是小。
    最后她终究是随着秦恪去了江南,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山寨。
    离开的前夜,马修亲自为女儿操办了一场婚事。虽然没有任何宾客,婚礼所需却也样样俱到,一丝不差。
    马修摆上桌的,是一坛埋了十六年的酒,青玉阿娘亲手埋下的酒,江南的女儿红。
    秦恪酒量一般,两碗酒,已有了三分醉意。马修饮完他敬上的第三碗酒,重重将酒碗往桌上一放,郑重的叫了一声:“秦恪”。
    秦恪不知所以,却也立即端坐着,静静等着下文。
    “你应该也猜的到,我家世代是这个寨子里的巫师,寨子里的人虽然敬重却也畏惧,历来女子主习巫蛊,男子主习巫医,阿玉和阿离这一代也是,阿玉精研巫蛊,却从不滥用。”
    第五百九十章人心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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