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青玉每到半夜,都会在西北方向的凉亭中以血饲蛊,秦恪隐约听青玉提过这次施术要用到她的本命蛊,不过青玉不许他看她如何养蛊,也便不甚清楚,青玉的本命蛊究竟在何处。
    江南地带夜深露重,因此每次青玉从凉亭下来,双手都是冰凉刺骨,守在一旁的秦恪,总会适时地为她递上一个暖手炉,陪她慢慢走回去,去厨房取一碗煨好的汤。
    终究是第一次离家,应该很不适应吧。看着身边人微蹙的眉,秦恪想。
    他向来看得出青玉郁郁寡欢,却看不透青玉为何难过,所以才会酿成最后那么苦的果。
    半个月后,当青离出现在秦府时,青玉还小小的惊诧了一番。
    彼时秦恪去了商铺查账,仆从显然是早得了他的令,青离说出身份的时候,便直接被请到了青玉房间。
    青离也是第一次离家,性格相较青玉更是内向。看自家阿姐摒退下人,青离才稍稍放松了些。坐到桌边一脸别扭的道:“才不是我想要来,是姐夫来信说你想家,让我过来陪陪你的。”
    “就知道嘴硬。”青玉眯着眼笑了笑,抬手颇为熟捻的便在青离的脸上掐了一把。
    青离霍然就变了脸色,一把捉过她的手,认真的盯着她,“手怎么那么冷。”
    青玉脸色一僵,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偷偷背过去,不给青离再探的机会。
    青离自小跟青玉一起长大,对她何其了解,看她如今神色,不用想也能猜到她瞒了自己什么。无比严肃认真的盯着她问道:“你的骨哨呢!”
    青玉咬了咬唇,无奈的轻叹道:“阿离,这么聪明会显得阿姐很没用呢。”知道瞒不过,索性认命的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骨哨取了出来。
    青离死死地盯着已经通体血红的骨哨,银牙几欲咬碎。“好,好!”
    “阿离,只会用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担心。”
    “你有几条命经得起血蛊的反噬!”青离吼着,一拳砸向桌面,犹不能平息满腔怒火。
    几条命么,身上两条命,只怕都经不起了吧。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寒衣哥哥走出仇恨的囚笼啊。
    “阿离,对不起。”
    “对不起算什么。血蛊你已经养成,我和阿爹能拿你怎么样!”青离的声音里夹了哽咽,十一岁的少年郎,怎么也忍不住眼里的泪花。只得别过脸去,倔强的不去看她。
    “阿离……”青玉紧紧抱住他,轻轻揉着他的头。“以后你和阿爹两个,要好好的,好好的……”说到最后,青玉已然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怀里的青离却突然冷声道:“他让你用蛊的对不对。”
    “阿离?!”
    青离抬起头,眼神冷冽,“他让你用蛊,就从不曾想过后果吗?就算不会蛊术,坊间多少也有传闻蛊虫会反噬的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第三个故事
    “阿离,寒衣哥哥醉心生意,哪听得那么多市井传闻,我没有跟他提起过,他并不知道……”
    青离冷笑了声,吸了吸犹在发酸的鼻子,道:“血蛊你已经养成,母蛊已经种入你身体里,是我无能,不能抑制蛊虫生长。但,你若死了,我定会让秦恪下去陪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玉被惊的怔在当场,回过神来便要去追,但她如今身怀六甲,又因着连日养蛊耗费太多心血,哪能追得上,待追出府门,青离早已隐于人群,不见了身影。
    “阿离!”她撕心裂肺的叫,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秋高气爽的天气,青玉却如堕冰窖,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刺骨冰凉。腹部传来一阵阵刀绞似的痛,昭示着腹中胎儿此时亦在备受折磨,青玉惨笑,阿离没有发现她怀有身孕,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只怕今天便会要了秦恪的命。
    母蛊种入身体,是要以精血饲养的。当蛊虫发觉腹中孕有胎儿时,便会的吸食胎儿的精血,可怜的孩子,不仅没有出世的机会,还要备受蛊虫的折磨。
    孩子,她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有出世的机会了。
    青玉一步一步挪回秦府时,下裙已经被鲜血染透。仆人见她这般模样时,骇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老管家连忙差人去请秦恪和大夫,一帮人手忙脚乱的将青玉扶回房间。
    孩子最终没有保住,青玉早就料到的。对孩子来说,或许更是一种解脱。当秦恪小心翼翼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青玉只是咧着苍白的嘴,扯出一抹凄然的笑。
    秦恪看着没有丝毫生气的人,觉得喉间一紧,窒息感擭住胸膛,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恐慌。只能紧紧搂住她,通过拥抱来汲取一丝心安,“青玉,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以后,没有以后了啊寒衣哥哥。“寒衣哥哥,齐斐应该会来府上探望吧。”
    “嗯。”秦家重新崛起,那么表面功夫齐斐定然是会做的。
    青玉虚弱的笑道:“那就好。那座我用来养蛊的凉亭,你撬开左起第三排第二块地砖,取出那里面的盒子,里面的药丸是活的蛊虫,遇水即化无形,你只需设法让齐斐服下,不出半月,便会癫狂致死。上次去齐府,我已经种下引蛊,齐斐服下蛊虫回去,那么他的亲故和那几十个天天与他在一处的侍从,一个也跑不掉。”青玉又微微仰首看向秦恪,问:“寒衣哥哥,我做的,够不够好。”
    秦恪看着她虚弱的神色,明明大仇就将得报,却无一丝喜悦。看着她眼中的期待,秦恪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轻轻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柔声道:“阿玉做的,一直都很好。”
    小产耗费了青玉太多元气,从此后,一病不起。所以后来的事,青玉一直是从秦恪口中得知的。
    齐斐发疯的那天晚上,齐府的情景像极了秦府遭屠的场面。幸存的人说,那些侍从和齐家人不知怎么突然抽搐在地,毫无反抗能力,被陷入癫狂的齐斐全部杀死。齐斐行动迟缓,所以行动自如的人都成功逃了出来,不知是谁奔逃中碰倒了烛台,苏州知府齐大人的府邸,就此付之一炬。
    秦恪跟青玉说这些的时候,正一手扶了她去院里的秋阳下晒太阳。青玉看着身边温雅的夫君,有些欣慰的笑。那个狠厉的秦恪,终究是被赶走了。
    院子里枯叶掉了一地,两人踩上去,有些悉嗦作响。
    四下环顾,满眼满眼的枯败景象。
    “寒衣哥哥……”躺在躺椅上,青玉望着秦恪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却固执的不肯挪开眼,这个人,怎么看的够,怎么看的够。
    “嗯。”
    “寒衣哥哥……”
    “嗯?”
    “寒衣哥哥……”
    “怎么了?”
    青玉费力抬起苍白消瘦的手,摩挲着眼前人的脸,虚弱却深情的唤:“寒衣哥哥……”
    “阿玉。”秦恪心疼的抓住她的手,轻轻的吻着。
    “我死后,你要把我的骨哨一直带在身边,不许……不许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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