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暄童就这样一连高烧了七日,那时连孙大夫都说她活不成了,老管家派了个踏实的家丁日日在城门口候着,到得第七日清晨,洛秉君终于从陇西回京,得到消息后连面圣交差都全然不顾了,当街卸了马车上的马,一路狂奔回府。
    那时洛暄童烧得迷迷糊糊的,满嘴呓语,低低的声音不是叫着父亲,便是叫着阿锦,可是这两个人一个都不曾在她身边,直听得凉夏心疼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心念念的父亲回来了,昏迷多日的洛暄童竟然睁开眼睛,冲着洛秉君甜甜发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父亲。”
    洛秉君大发雷霆,抖着身子,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连孙大夫都给请了出去。
    他就这样将自己和洛暄童锁在屋里一天,期间谁也不许进去,那日里三皇子来过一趟,在门口守了大半日,最后被宫里的人请了回去。
    第二次清晨的时候洛秉君满脸疲倦的开门出来,洛暄童的情况竟然奇迹般的开始好转,高烧渐退,人也开始清醒,可是便是从这一次起,洛暄童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失忆,孙大夫这么些年也未能查出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许是那七日七夜的高热将脑子烧坏了吧。
    洛秉君后来将负责洛暄童起居的婢女从上到下统统换了一遍,只留下了凉夏与她作伴。
    最让凉夏生气的,是三皇子后来的行径。
    洛暄童是与他偷跑出去时淋了雨才导出这样的怪病,可是他在得知洛暄童失忆后,初时还好,后来便越来越嫌恶起她来,每每与洛暄童相处时,那眼中的不耐凉夏都看得分明,再后来,他便几年都不曾来找过洛暄童,再来相府,都是与洛秉君商谈朝政了。
    如此对待洛暄童,凉夏可不管他是什么皇子,心中算是兀自记恨上了。
    阿瞳看着越说越是气愤的小丫头,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气呼呼地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你怎么知道,当年是不是我央着三皇子带我出去的。”
    凉夏犹自气愤,小嘴愤愤然说道:“那又怎么,三皇子那时候表现得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保护小姐。而且……而且,出事后他凭什么嫌弃小姐,明明是他惹的祸。”
    得亏小姐高烧昏迷的时候还一心念着他!
    阿瞳失笑,她是看明白了,凉夏这心呐,算是偏到天上去了。
    “好好好,都是他的错。”而后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问道:“凉夏,你如今已经十七了,不曾许人家么?”她可是听狐狸爷爷说,人间女子十五岁便能婚配了。
    凉夏的小脸瞬间一红,绞着帕子羞窘道:“……小姐说什么呢,我是要一直陪着小姐的,才不要婚嫁,小姐往后出阁,我便做小姐的陪嫁丫鬟!”
    洛小姐么?邺城富贵人家估计都知道她有这么个怪病,小门小户又哪敢高攀,自是无人问津。
    阿瞳不愿自贬洛暄童让凉夏伤心,随意打趣了她两句轻巧的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又问道:“除了三皇子,凉夏便没有其他讨厌的人了么?”
    “有!”
    看阿瞳偏了头带着疑惑望向她,凉夏便继续说道:“一位姓韩的公子,凉夏不曾见过。”
    凉夏性子并不记仇,只是对这个人,比对三皇子更加憎恶。
    洛秉君在洛暄童大病一场之后,陪在洛暄童身边的时候便多了,许是被吓怕了吧。两年后老丞相因病请辞,作为老丞相得意门生的洛秉君被拜为相,虽然公文变得更多,却很少再外出奔走。
    这十一年间虽然洛暄童频频失忆,可是洛秉君对她的宠溺丝毫没有消减半分,将她照顾的越发周全。
    可是即便如此,洛暄童的病也全然没有好转,更有发作越来越快的趋势。
    这么多年小小的失忆,却只有十五岁到那次,维持了两年多的时间,凉夏甚至都满心以为洛暄童痊愈了,却因为这个韩公子,再次复发。
    洛暄童十五岁失忆后性格变得温婉沉稳,不骄不躁娴静雅致。偶尔让凉夏陪着出门,都是赏花游园。
    洛暄童十六岁那年花朝节出门赏花时,凉夏都不曾注意洛暄童何时结交了这位韩公子,只是花朝节之后,两人便频频书信往来,凉夏总帮着洛暄童收信,信封落款处每次都只有一个韩字,看着自家小姐收到信后的神态凉夏也能猜到几分她的心思。
    凉夏从洛暄童口中听说,这位韩公子并非京城人氏,所以书信来往了半年之久后,两人才自花朝节后第一次见面,听说这位韩公子家中在邺城新开了商号,从此长居邺城,两人见面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一向矜持的洛暄童也没了往常的娇羞。
    只是洛暄童每次与韩公子见面都不许人跟着,洛秉君宠着她,也就随了她去,只每次在洛暄童出门时都安排两个身手好的护卫远远的跟着,所以自始至终,凉夏也不知道这位韩公子是何模样。
    去年年底,临近年关,洛暄童再次外出回来时满脸喜色,眉梢眼角都盈着笑意,凉夏好奇问她什么事如此高兴,她也只是笑而不答。
    后来经不住凉夏一再打趣,才偷偷与凉夏说道,是韩公子说年后要来相府提亲,凉夏乍惊又喜,心中也为自家小姐高兴。
    只是这场好梦并没有维持多久,除夕夜里,相府入了贼,被府中侍卫发现后竟然逃窜到洛暄童的住所,挟持了洛暄童做人质。
    那贼人一袭夜行衣,脸上头上均裹着黑布,只一双眼露在外面。
    洛暄童看见这人出现在自己院里时满脸惊愕,遭人锁住喉咙死死箍在胸前的那一瞬,忽的面如死灰,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戚。
    凉夏与两人离得很近,清楚的听到洛暄童用无力又淡漠的声音唤了一声:“韩云。”
    那黑衣人听到这句时浑身一震,一双眸子满是错愕,凉夏看到这光景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个潜入相府的贼人便是洛暄童心心念念的韩公子,他接近洛暄童,不过是借洛暄童来打探相府内情,盗取他所要的东西而已。
    最后的最后,洛暄童哭着央求自己父亲放了这个男人,相府并没有损失什么,洛秉君又心疼自己女儿,便依了她去。
    洛暄童痴心错付,将自己锁在房中,凉夏次日察觉不对闯门而入时,洛暄童已经陷入昏迷,再醒时已经又一次失忆,一直到阿瞳附身。
    这位洛小姐,倒真是痴情之人。
    阿瞳听凉夏说完,不禁在心底轻叹了句。被自己一心爱慕的人所背叛,个中滋味,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不过这样利用他人一片真心的人,倘若是换做自己,定将他大卸八块丢进这池子里喂王八,绝不会如这洛小姐一般好心。
    阿瞳也有些为这苦命的洛小姐抱不平,倒是有些能体会凉夏那种憎恶的心情。
    此后几日,阿瞳便一直待在府中不曾出门,丞相爹爹每日早晚都陪着她用膳,阿瞳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只是丞相爹爹这几日里偶尔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丞相爹爹忙于公事的时候阿瞳便拉着凉夏在府中闲逛,悠然度日,安静平稳,虽然暂时还不能出门,却也乐在其中。
    不过这样的平稳没能持续多久,命运便将阿瞳又捉弄了一番。
    那日午后,丞相爹爹下朝归来,却破天荒的将阿瞳一齐领到了正厅,正厅中有几人正在等着,领头的人手中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龙纹卷轴,他身后几人各躬身举了一个托盘。
    领头之人看见阿瞳被领着出来在自己眼前站定,便用奸细的嗓音捧着手中的卷轴道:“洛秉君,洛暄童,接旨。”
    第六百一十七章佳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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