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折腾了。”梁禀天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倨傲,只有垂死的老态。他无力地垂下头,艰难地拿起笔,莫蝶赶紧帮师傅铺纸研墨。“阿蝶,这是今日那小山上的阵法。你在大明宫设下此阵,妖气便出不去了。”
    “妖气”莫蝶一时没明白过来。这些年有师傅在,别说大明宫,整个长安城恐怕都没几只妖。
    “伏灵丹的妖气。我一死,我在陛下身上所施的保护咒也会消失。”梁禀天扔下笔道“世人不知陛下十二年前是被伏灵丹救活的,要是把陛下当成妖就糟了。”
    “那陛下岂不是要一直困在大明宫师傅为何不让我给陛下施保护咒呢”
    “凭你不自量力。”他瞥了莫蝶一眼,然后缓缓望向门外的天空,忽然道“有没有看到皇城之上阴云密布。”
    “嗯。雨越下越大了。”
    梁禀天摇头“不。是大凶之兆,再不迁宫恐有大祸啊”
    想到来不及收拾的烂摊子,梁禀天紧咬发白的嘴唇,抓起满是墨汁的砚台重重扔向莫蝶“你个小混蛋,要阴为师敢不敢先支会一声,至少让我有时间把后事安排好啊”
    莫蝶小声嘀咕道“师傅您气糊涂了吧这种事哪有先打招呼的”再说她也是临时起意。
    “太史。”李昭一下肩舆便快步踏进了太清殿。
    梁禀天已经无力起身行礼了,就坐着欠了欠身,便算全了礼数。他迷瞪着眼问莫蝶“是陛下来了么”
    “是。”
    “你去大明宫吧,照为师的吩咐设下小山神的那个阵法。”梁禀天硬扛着不敢断气。他一死,伏灵珠的妖气便藏不住了。
    李昭看到梁禀天时,眼不由得一酸,不过强忍着并未落泪。
    帝王是不能哭的,阿娘去世时她不过是储君,那时她便知道帝王没有脆弱的资格。
    她生得好看,尤其是眼角的那颗痣最动人。人人都说长在那里的是泪痣,美虽美,此生是注定要伤心流泪的。
    那些人都错了。她甚至不记得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五岁,抑或是三岁
    “怎么伤得这样重的”李昭没有传太医,太医能治好的病太史令根本不放在眼里。
    “遇到个十分厉害的妖”梁禀天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一柱快要燃尽的香,烟越来越淡,火光也越来越小,有的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陛下别管我,仔细听好。不管朝臣如何反对,一定要迁宫新宫要建在绝佳之地,陛下定要吩咐钦天监反复测算,尤其是龙眼”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黑绸布包递给李昭道“阿蝶那丫头天赋高主意也大,没准是个祸害。这包东西陛下勿必收好,关键时刻可以治她”话未说完,梁禀天就断了气。
    莫蝶,这个天赋极高心怀正义,即将拥有不死之身的小道姑,是梁禀天留给李昭,甚至是李家后代们的护身符。
    “太史”李昭伸手探了探梁禀天的鼻息。
    真的去了。
    第一个涌到李昭脑中的念头不是难过不是害怕,而是怎么办大唐的江山怎么办她就那么一个妹妹,还那么小,此时即位只会沦为奸人的傀儡。
    她不敢死,可太史令一走,死于她而言便成了无法阻挡随时随地会发生的事,这让她陷入恐慌。
    即位后的这三年,她过得很艰难,凭一己之力苦苦守卫着祖宗打下的诺大江山,抵御了无数内忧外患。很多时候她甚至在想,要是七岁那年真的病死就好了。
    “陛下,请您速回大明宫。师傅一去,伏灵丹的强大妖气就藏不住了。”莫蝶布完阵法刚飞回来。
    “回吧”李昭又恢复了往日里平静的神色。
    岳织摘了枝野果坐在树上吃着玩,小腿一晃一晃的,裙裾也跟着飘飘荡荡。“阿盏。你在看什么啊”
    阿盏在树梢上面北而立,她指着皇城的方向道“是我眼花了吗刚才那里明明有股强大的妖气。”
    “真的假的”岳织赶紧飞到阿盏身边伸直了脖子看,然后推了阿盏一把“骗子阿盏。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真的。一晃眼的功夫就没了。”阿盏肯定地道。
    岳织嚼着野果有点担心地问“阿织,会不会疯道死了,有妖物趁机闯进宫里作乱啊”
    “会会吗”阿盏也担心起来。妖也并不都是好的,疯道杀妖不分善恶,坏的妖杀起人来也不分善恶。她们会不会无意中作了更大的恶呢
    梁禀天是秘密发丧的,他的死李昭不敢声张。
    长安城这些年的太平多亏了梁禀天,要是太史令已死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有些东西要蠢蠢欲动了。
    李昭依着莫蝶的嘱咐每日晨起服用太史令留下的丸药,可胸口还是被火灼似的疼,也流过两次鼻血。更何况,丸药总有吃尽的时候,她命人依着太史令留下的方子配过,做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姐姐。”四岁的李蕴坐在李昭怀里,小手摸着姐姐的脸嗲声腔嗲气地道“你的脸好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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