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剪下花朵旁边的叶子,丢弃在地上。脚轻轻地抬起,金丝云履踩在丢弃的叶子上。纤白的手伸出,搭在芳嬷嬷的手上,朝殿中走去。
    ☆、第115章 野心
    段府内, 段寺丞一直在想着芳嬷嬷在灵堂前说过的话。
    柳叶死得太突然,之间虽说一直病情加重, 大夫却从来都没有说过病重到会死的地步。究竟在她死之前, 发生了什么?
    大夫说柳叶是心疾突发而亡, 那她是为何会突发心疾,大夫不是说过, 只要静养不动气,身体就没有大碍得吗?
    他命人把侍候赵氏的丫头婆子都找来, 一一问话。
    丫头婆子们跪在地上,交待得清清楚楚, 她贴身的婆子说, 赵氏午时末喝过药后, 就躺下小睡。
    突然梦中大喊起来, 然后胡乱地抓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剩下的事情段寺丞都知道, 他赶过去时, 赵氏已经说不出话, 脸憋得青紫,似乎喘不上气,十分的痛苦。
    大夫到后没多会, 就咽了气。
    回想起来,并无可疑之处。他记得当时芳嬷嬷欲言又止, 眼神分明是看着凤娘和鸿哥儿媳妇的。
    她俩人难道知道些什么?会不会又是凤娘克的?段寺丞黑脸, 命人去请她们。
    她们还是第一次进段寺丞的书房, 段寺丞也叫了段鸿渐。
    “你们谁告诉我,你娘怎么会突然死的?”
    方静怡看一眼段凤娘,段凤娘垂着头,脸上的泪痕未干,伤心悲切。
    段鸿渐出声,“爹,你别多想。我娘病了很长的时日。大夫早就说过,我娘是陈年旧疾引发的心悸,这病要是有个不好,容易心悸而亡。许是娘睡梦中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心绪震动引起的心悸,才会死得突然”
    段寺丞一想,鸿哥儿说得像那么回事,也觉得很有道理。但那芳嬷嬷说的话不清不楚的,似乎是意有所指,颇为古怪。
    段凤娘还是一言不发,低着头,整个人沉浸在哀痛之中,带着一股的丧气。他越看越觉得晦气,觉得段家所有的不好都是她带来的,早知道,他就应该拦着柳叶认女儿。这女儿认得都快家破人亡,还是找个机会丢给赵家的好。
    他打定主意,等事情一过,就把她从段家的家谱上除名。至于赵家会不会认回她,那就不关他段家的事。
    他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段鸿渐和方静怡往一边走,段凤娘走另一边,分路之时,段鸿渐隐晦地看了一眼段凤娘,方静怡脸黑着,昂着头不理段鸿渐。
    赵氏下葬后,侯府并没有派人来接凤娘。方静怡冷嘲热讽地说了些难听的话,凤娘一言不发地命丫头收拾东西。段寺丞觉得她还算识相,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凤娘和丫头乘轿子到侯府,侯府的大门紧闭着,任凭她的丫头如何敲门,就是不肯开门。
    她的心一沉,隐有不好的预感。
    侯府内,世子夫人和平晁正起争执。世子夫人要平晁写休书,休掉凤娘。平晁不肯,母子俩互不相让,都黑着脸。
    平宝珠看了半天的笑话,见他们争执不下,便带着丫头去大门处。
    她隔着门道,“段氏凤娘,你这样的瘟神我们侯府不欢迎啊。你看你害得段家贬的贬,死的死,莫不是又想来克我们侯府。我劝你,要是知趣的,就赶紧滚回去,我们侯府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段凤娘立马明白侯府这么做的原因,她不哭也不闹,大声正色道,“我是皇后亲赐给侯府的媳妇,除非年老病死,否则谁也不能休我。”
    平宝珠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她都差点忘记段凤娘和晁哥儿的亲事,那可是皇后赐的婚。
    她急回内院,世子夫人正气在头上。
    “嫂子,你在这里难为晁哥儿也没用,人家可是皇后娘娘赐的婚,谁敢给休书?”
    平晁一听,也想起这茬,放下心来。他不顾世子夫人的黑脸,扶着随从的手,去大门口接凤娘。
    凤娘一脸的感动,“你身子还未好全,怎么能出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离府数日,我这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不能亲自去你娘家接你,出来接你也是应该的。”
    平晁说着,领着她回了院子。
    夜里,凤娘洗漱过后,看到他进了自己的屋子。
    凤娘从塌上坐起,将锦被紧紧地拥在胸前,“你还有事吗?”
    “凤娘,我们是夫妻,我夜里要宿在这里。”
    平晁说着,就要宽衣上塌,凤娘别过脸连忙制止,“不,你听我说,我娘才刚去世,我们不能…寻常人家子女,守孝三年的也有。我虽不是我娘亲生,我也想为她守孝,你要是不能等三年,那我就为她守孝一年,好吗?”
    “难道你真的像那戏文中唱的一样,是心有所属,所以才百般拒绝其它的男子吗?”
    凤娘摇头,眼泪流下来,“不…你误会我了。我自小离开亲生爹娘,被娘抱养在身边,在我的心中,她虽不是我的亲娘,却胜似亲娘。娘离世,我悲痛万分,若是此时,我还只顾自己欢乐,那岂不是猪狗不如。”
    她的眼泪如珍珠般,整个人看起来哀伤无依,楚楚可怜。平晁的心软下来,自己喜欢的不就是她的知礼懂事吗?
    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凤娘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难道他还想用强?
    “你就是太过知礼,天下多少守孝之人,都是守给别人看的,只要孝期内不闹出丑事,难道还能阻止夫妻同房不成?”
    他已脱掉外袍,凤娘急切起来,“现在还不行,你能不能再等几日?”
    “为什么?”
    凤娘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地平复着心头的焦躁,“我娘才刚去世,我能不能…?”
    “好,那我再几天。”平晁重新穿上外袍,关门出去。
    他一走,凤娘整个人松下来,拥着被子坐到半夜。
    过了几日,胥家二房在一个初阳升起的清晨,悄悄地乘船离开京中。
    胥老夫人送走次子一家,略有些惆怅。她柱着杖,慢慢地走在园子里,时不时地看一眼二房原来住的院子方向。
    她发中的银丝在日头的照耀下,越发的白。胥夫人和雉娘伴在她的左右,婆媳二人眼神互换。
    雉娘道,“祖母,您上次不是还说要去寺中添香油钱,索性无事,我们去寺中住几日吧。”
    胥老夫人眼神清明起来,忆起以前住在阆山里,常在天音寺中小住几日,也是在那里,第一次看到大孙媳妇。
    胥夫人看到她的神色,跟着劝道,“娘,我看行,不如我们去住几日。”
    胥老夫人意动,“好,那就去住几日吧。”
    城内有两家有名的寺庙,一个是皇家的乾门寺,外人不能轻易入内。另一个是城西的济业寺。如要小住,济业寺不是上乘之选。胥夫人想着,不如去城外的感光寺,人少清静,适合养心。
    她和胥老夫人商量,老夫人欣然同意。
    永莲公主五日后出嫁,帝王嫁女,会在宫中设宴,她们住几日也来得及。雉娘已孕过五月,胎相稳定。胥夫人想着,不如让她也跟去,沾些佛光。
    申正时,胥良川下职归家,雉娘和他说起要陪祖母和母亲一起去感光寺中小住几日的事情。
    “我想着,现在身子还算轻便,胃口也好,不如就陪她们去小住几日,权当是散心,你看可好?”
    胥良川在她的服侍下换好常服,“自然是好的,我让许雳跟着。”
    雉娘微微一笑,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好的。
    夫妻二人说定此事,雉娘问起他当职之事,胥良川随意地说上几句。翰林院是个清贵之地,他初入翰林院,无非是做些史书修补的工作,赵书才被安排给他打下手。
    他想起胡大学士今日说过的话,问雉娘,“你是不是曾和胡学士夫人说过什么?”
    “怎么?胡学士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他轻笑,胡大学士今日夸赵书才养了好女儿,又说胡学士夫人夸雉娘慧质兰心。不知道他的小姑娘说过什么?
    雉娘自己想起在公主府时和胡学士夫人说过的话,想来胡学士夫人转述给了胡学士,“前些日子公主府的小公子洗三,我随意和胡学士夫人聊过几句。”
    仅是聊过几句,别人就满口的夸赞?胥良川望着小妻子,幽深的眼中划过一丝戏谑。
    “是她想质问我娘,好像责怪我们搅乱她的打算,害得方静怡嫁进段家,她孙女也丢了常远侯府的亲事。我不过是提起胡家的小姐才貌过人,京中难有男子配得上。她自己就想往歪处想,可怨不得我。”
    听她这么一说,胥良川就明白胡学士夫人的想法。他的嘴角略扬起,含笑地牵起她的手,并排坐在软塌上。
    “恐怕胡学士夫人的打算真的能成,太子妃失宠,无论是皇后还是陛下,都会急着再给太子纳侧妃。胡小姐的身份上是够的,若是胡学士存心谋算,未必不能成事。”
    雉娘赞同,太子不可能只有一位正妃,他的宫中,应该还要有两位侧位和几位恭人孺人和无数的妾室。
    胥良川提到太子,思量着最近陛下的举动。太子早已入朝参政,从前只是在旁议事。近日,陛下常会留下几位重臣,带着太子一起商议朝中大事。陛下此举,是想太子参与到权力中心。
    前世中,陛下并没有如此急切。难道陛下是否看出皇后的用意,所以才急于培养太子,巩固太子的地位?
    太子私下动作也不少,文沐松虽不能参加科举,却有功名在身。太子把他安排进户部,任司库一职。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永莲公主要嫁进文家,文齐贤断了仕途,许是陛下心存补偿,所以才会任由太子给文沐松谋划。
    陛下的用心,朝臣们看在眼里,对太子越发的恭敬。太子要纳侧妃,有女儿的世家大臣们都意动不已,暗中较劲。
    这世,不知道还会不会和前世一样?
    他修长的手伸出,轻轻地覆在她的腹部,感受着腹中小人儿有力的翻身,他心中如初次感受的那般震动。这一世定然和前一世天差地别,他有妻有子。他不仅要护着胥家,更要护着自己的妻儿。
    太子频频针对胥家,今生,登基的一定不能是太子!
    胥夫人挑了一个好日子,赶在一早城门开时,胥府的马车就出了城,直奔城外的感光寺。
    寺中的方丈亲自迎接胥家人,胥老夫人很大方,香油钱添得足足的。雉娘看旁边监寺脸上泛着红光,就知道对数额十分的满意。
    她望着宝相庄严的佛祖,想起自己初来时的艰辛,以及至死都不明自己身世的原主,偷偷又添了一份香油钱。
    寺监把她们安排在寺后的一处幽静小院,感光寺依帝都而建,规模和气势上自然比天音寺强数倍。
    这间小院比起胥老夫人在天音寺住的那一间,更大更清静,胥老夫人很满意。
    小院对着的,正是巍峨的青山。此时近夏,山中树木青翠,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院子里种着兰草木香,正是开花的季节,引得蜜蜂嗡嗡飞舞。
    青杏和乌朵都随行而来,她们整理好床铺,便扶雉娘过去休息。胥老夫人和胥夫人也各自回房间歇息。
    小睡一觉后,雉娘就着青杏取回来的斋饭,斋饭还算可口,她用了一碗饭。
    胥老夫人吃完饭后,便和胥夫人来招呼雉娘一起消食。几人沿着石子路,往寺后的东南方向走,那里有一棵千年古柏,相传是千年前的一位帝王所种,又名君王树。
    寺中清幽,小径弯曲,遍种着各样的花草树木,处处显出古朴禅意之美。
    祖孙几人慢慢地走着,呼吸着山林间的气息,带着寺庙中独有的香火气,雉娘觉得自己的心境豁然贯通,如此闲适的生活,正是毕生所求。
    远远地看到一位少年,在和一位和尚说些什么。雉娘觉得有些眼熟,那少年转过头来,眼中也露出惊讶之色。
    雉娘失笑,原来是韩王世子,曾经的忘尘小师父。
    祈宏也认出她们,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不远处正在观赏古柏的另一位少年也走过来,普通的常服,料子却是极为华贵的。少年正是二皇子祈舜,她们连忙行礼。
    “好巧,在此地遇到老夫人和夫人,还有表姐。”
    祈宏也跟在祈舜的后面,唤了一声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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