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件事恐吓我们的,还有在微博上散布谣言带节奏的,希望你们爷们一点,自己站出来道歉。
    “我们鸠白工作室一路艰难走到现在,遭受过许多的责难和非议。我们为了生存,接《龙鳞》时,有人指责我们商业化,忘记初心,我们坚持过来了,交出了让大家满意的答卷。现在做《幻世灯》,我们只想支持中国优秀的黑白漫,做好中国自己的二次元舞台剧。鸠白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我们愿意战死沙场,但不希望死于同行的同室操戈!”
    关九的这条微博一出来,终于基本平复了之前一整天的战火,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鸠白工作室所遭遇的恐吓事件上来。
    人们已经渐渐明白,他们在社交媒体上所看到的事情,往往有藏在背后的操纵者。
    这一夜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观九鱼为何会向关九邀战,鸠白工作室中为何会出现神秘的诅咒人偶,弱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关山千重的照片为什么会突然在网上传播开来并和弱水进行对比……所有这些事情,究竟是偶然发生还是幕后有人蓄意为之,围观者不得而知。
    但这不妨碍他们将所有这些事联系起来,然后细思极恐,不妨碍他们提出阴谋论,但阴谋论本身也成其为一种娱乐。但这一道风波,终于在两三天中淡下去了。
    余飞那一晚上从鸠白工作室出来,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否则面对白翡丽,她会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恰好这几天缮灯艇有一个处得很好的师姐要去宁夏男方老家办婚礼,邀请她做伴娘,她问清了倪麟不会去,便买了张火车票过去了。这几天全国都在下雨,连宁夏这么干燥的地方,天都阴沉沉的。
    第三天晚上回北京的火车上,余飞接到了姨妈言佩玲的电话。
    这一场大暴雨在y市尤其凶猛持久,降水量达到了十年来最高。他们住的那条老巷排水能力太差,在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活生生把他们那栋又老又破的房子泡成了一座危房。
    而言佩珊所在的那片墓地也被冲毁了。
    言佩玲的工厂这段时间特别忙,姨父和儿子所在的水电站忙着泄洪排解险情,日夜紧盯,小芾蝶又恰逢期末考试,言佩玲希望余飞能回来帮忙处理一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余飞听言佩玲说完,二话没说,又买了一张第二天一早的火车准备回y市。
    这三天,白翡丽没有给她发过任何信息,也没有打过电话。她想,那就冷一段时间吧。感情这种事情,又岂能强求?
    她回到自己租的小房子里,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东西。
    天气热了起来,距离去年那一时期的低谷也越来越远。她有一种四肢蜷缩紧抱起来,现在又缓缓张开的感觉。
    她拉开临时衣柜的拉锁,换上了一身许久不穿的旗袍。镜子里,她这一年不懈练习,身材只比过去更好,愈发的纤秾得中,腰如约素。为了去做伴娘,她又重新剪了头发,打薄,拉直,去了刘海,整个人又朝气亮堂了起来。
    塞了好几套旗袍到收纳袋里,她收拾好了拉杆箱出门,这老破房子地势不大平,锁门时,拉杆箱歪歪滑走。她右手还在锁着那个不大利索的防盗门,左手一够没够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拉杆箱向楼梯滑去。
    她心中骂了一声,眼看那拉杆箱就要滚下楼梯,有人抬足一抵,把那拉杆箱又抵得滚回了她身边。
    “又要去哪?”
    老房子没有电梯,一层两户,楼道狭窄。他往那里一站,就堵住了余飞的去路。
    他穿了件衬衣,头发扎了起来,看似凌乱却有一种无序的美感。耳上银丝细缕穿过三枚耳孔,最底下勾一粒细钻,流光溢彩。
    余飞盯着他的衣领,仍是顶上的领子开一颗扣。就在三天之前,有另外一双手与他解衣扣。
    她回来后曾反复地说服自己,那是关九啊,是白翡丽多年的合作伙伴啊,取向是女啊,能和白翡丽怎样呢?白翡丽那时候是不是病了?关九只是单纯地在照顾他?
    她有些后悔当时没有问个清楚。可是或许就是那么一种属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关九对白翡丽的感情不同寻常。那一声“阿翡”,那种毫不避讳的肌肤之亲,让她觉得无法忍受。
    她可以接受绫酒的存在,却无法容忍关九和白翡丽这样的关系。
    所以她没有再回去问白翡丽。
    或许是她的胡乱揣测,但她胸口里有一道郁结之气。她手拄着箱子的拉杆,忍着气平静道: “你今天起很早啊。”
    “不起早你不又跑了吗?”他有些阴沉地说。
    余飞摩挲着拉杆,脸淡淡地别向一边,说:“无非是回老家一趟,我又能跑去哪里。”
    白翡丽看着她,沉沉地道:“是不是我不主动找你,你就不会找我了?”
    他又补了一句:“我们就这样散了是不是?”
    一句“散了”,忽的让余飞涌起满心满腹的酸苦,她想,难道这三天他也不理她,就是在试探她吗?不主动找他?难道她那十几个电话是白打的吗?他的工作室,她是白去了吗?她心中发凉,嗓子里像是梗了块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不言语,他说:“过去半年,都是我主动到你这里来,我每天先给你发信息。如果我不先联系你,你是不是就像这三天一样,半句话都不会问我一下?我生老病死,你根本就毫不在意?”
    余飞万没想到他会首先来指责她,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你冷了,有关九给你添衣服,你热了,有关九给你解扣子,哪里有我什么事儿!”
    他一怔,说:“我和你之间,和关九有什么关系?”
    “别装傻了!”余飞尖锐地说,“那天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当时还睁着眼睛,关九用手给你擦汗,给你脱衣服。我不管她直的弯的,我就是不许任何人碰你!”她情绪激动,眼圈都有些发红。
    他怔住,定定地望着她,半晌,余飞拿手指揉了揉眼角,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余飞挣扎:“别碰我!”
    他却握得更紧,角力间,余飞的眼角更红了。他不放手,她便对他拳打脚踢。他把她逼到墙边,压制住她,拿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衣领的扣子上。
    他肌体的热力穿过薄薄的衬衣透过来,余飞不明所以,有些惊惶地想要挣开,却听见他微哑的声音说:
    “我知道了,以后我衣服上的任何一个扣子,都只有你一个人能解。
    “我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也都只有你一个人能碰。”
    ☆、傻白甜
    和白翡丽在一起已经五个多月了。
    但这五个多月, 刨开舞台剧这种和他工作相关的部分, 他和她说过的私心话,或许加起来还没有看一场《龙鳞》他说的话多。
    他偶尔也会开玩笑。
    但现在想来, 竟然都是有关九在的场合。仿佛有关九在,他就能自在很多、放松很多。
    他是话少的人吗?
    余飞觉得不是。
    他明明可以很多话,他的情感也明明细腻, 可他仿佛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不要过多表达。
    她屡屡见他欲言又止, 也不知是为了少说少错,还是根本觉得无法和她交流。
    她过去没去想太多这些事情。他属于她已经很好,她不想去细究这些煞风景的事情。
    她只想要纯粹的快乐, 而他身上有她所最贪恋的美丽与温暖。
    这五个月中,她觉得和白翡丽的这种状态挺好,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你是爸爸, 我是妈妈,白天上班,晚上做饭, 夜里睡觉。
    小孩子眼里哪有什么情啊爱啊,小孩子就知道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小孩子眼中的一切除了单纯就是美好,没有任何不和谐的音符。
    但现在白翡丽握着她的手按在他的领口, 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一瞬之间都长大了。
    毕竟有哪个孩子不会长大呢?
    就像她终于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白翡丽说了“以后”,她也终于不得不去面对,她和他, 以后究竟应该怎么走。
    白翡丽身上有淡淡的崖柏冷香,一如既往。余飞摸着他领口这颗扣子,坚硬的,半透明的。
    她手指头稍稍一动,就给他解了开来。
    这么熟练。
    他微重的气息拂在她的额头上,握着她手腕的右手松开,左手扶住了她的腰。
    余飞翘一根手指,从他两枚锁骨间的峡谷划下来,低着眉眼,硬硬地戳他的心头骨——
    “那以前呢?为什么、关九、可以、解你的、扣子?”
    她堵着气,顿一下就用力戳他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她:“我那晚吃了安眠药,最后都困得动不了了,挡了她一下,实在挡不动她第二下了。”
    余飞想起那晚他睡死在她床上。
    她又想起那晚,白翡丽的左手确实扣着关九的右手,关九最后是用左手解他扣子的。
    她心中仍然不悦。白翡丽胸口那一小块被她戳得发红,她又换个地方戳——
    “关九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他顿了一下,说:“我是弱水。”
    这完全在余飞的预料之中,她“哦”了一声,说:“所以呢?”
    “关九过去以为我是女的,追过我。后来发现我是男的,就放弃了。但是因为我们有一样的想法和追求,就一起做了鸠白工作室。”
    余飞嘟哝道:“她怎么那么多讲究?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吗?”但她还是忿忿不平地去戳他:
    “那为什么大家都说是你追关九?”
    “关九那会很难过。她说追我追得那么真心实意,都追出国去了,结果见到真人发现是个男的,这个说出去是她一生的耻辱。她说我得补偿她,以后别人只能知道是弱水追关九,不能是关九追弱水。我觉得她爱怎么说都没关系吧,就由她去了。”
    余飞白了他一眼。
    白翡丽郑重地说:“你不信可以去问关九。”
    余飞给他把衬衣的第二颗扣子扣上,又恶作剧一般地给他把第一颗扣死,磨着牙齿说:
    “我不问关九。我就问你她追你的时候你喜欢过她吗?”
    楼上有老太太一手拉着买菜的拖轮包,一手牵着去上学的小孙子下来了。一见到他们两个紧挨在墙边,忙拉着小孙子转弯下楼,生怕小孙子多看他们一眼。
    白翡丽左手扣着余飞的腰把她抱进怀里,右手撩开她耳畔的长发,压在她毛茸茸的耳边低低地说:
    “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余飞被这一句话酥化到心里头去,耳朵都燥热了。
    她眼角的余光见那一老一小消失在楼梯拐角,双手滑到他的脖子上,小声说:“我想和你上床。”
    白翡丽的耳朵轰的那一下,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余飞便咯咯地大笑个不停。
    随便便被压在墙上吻。他的手滑过她身上的每一条曲线,她觉得他随时可能把她这件和她的身体严丝合缝的旗袍给撕了。
    余飞一肚子的坏水,放肆地回吻他,轻轻地摆着腰摩擦着他,存了心要勾引他,勾引他只为她一个人疯魔。当觉察他想要去抠她手心里的钥匙时,她推他:“要迟到了,我的火车,我家被水淹了。”
    他不肯放,含混地说:“我给你换机票。”
    她硬硬地推拒:“我恐高,晕飞机。回y市的火车上午就这一趟。”
    其实不止一趟,但她笃定了白翡丽没坐过火车,不知道这些事情。
    果然,白翡丽只能放开她,定了定神,拉着她的箱子准备往下走。
    余飞又展颜笑了起来,灿灿然的,却笑得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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