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声,两人回头,却是一只雄壮的藏獒,正朝着两人冲过来,希和还未反应过来,那丫鬟已经“呀”的惊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希和脸色也是一白,跟着拔足狂奔,那丫鬟毕竟路径熟些,很快没了踪影,眼瞧着那大狗越奔越近,希和已是慌不择路,正好瞧见前面一处虚掩的门扉,忙一把推开,又快速回身把门给掩上。
    待得转回头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好险没坐倒地上——
    却是院子正中的铁柱上,正绑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因血腥味太浓,又有些蝇虫飞舞其上。
    眼瞧着那么多鲜血,甚而那男子始终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十有**是已经死了的。
    希和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人了!又想到方才那丫鬟的种种可疑地方,如何不明白自己定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下意识的就想拉开院门往外跑,不妨正对上门缝处藏獒张开的大嘴,以及阳光下森然的锋利牙齿。
    希和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明白有这只狗守在这里,怕是暂时出不得院门。眼下只有另谋他法。只情形紧急之下,自己还得赶紧想法子离开——
    想的不错的话,说不好,待会儿就会有很多人跑来寻找自己……
    即便腿足酸软,希和也只得强撑着爬起来,四处逡巡之下,却是绝望的发现,除了进来时那个门,竟是再无其他出口,又看看四面高墙,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正苦无良策,不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希和悚然回头,正对上一双血色淋漓的眼睛——
    阳光斜斜射下来,令得那一身斑驳血痕分外可怖。许是受伤太重,男人眼神明显很是空洞茫然,却偏又带着一丝目空一切的狠戾,冷箭般射过来,周围的空气都似是有些凝结。
    “沈,承?!”希和惊得一下用手捣住自己的嘴巴。
    下一刻顾不得再想出路,拔足奔了过去。
    随着希和的跑动,沈承视线跟着缓缓偏移,却始终毫无焦距,远远的瞧着,更似盯紧猎物的凶兽。
    希和却是无暇他顾,很快跑到近前,远远的瞧着那血淋淋的人形时,希和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待得来至近前,却依旧被沈承可怖的模样给吓得脸色惨白——
    除了一张脸尚且完好,沈承身上已是没有一点好肉,尤其是前胸后背处,伤处几可见骨。
    “沈承——”希和低低的唤了一声,踮起脚跟想要去解开绳索,却发现绳索早已勒入血肉中,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一时急的出了一身的汗,又瞧着身后的房间,想来既是沈承的居处,里面说不好有刀剑之类的东西,当下一咬牙,就想转身去找。
    却不妨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忽然响起,希和刚要回头,后颈处一阵发凉,仰面朝天倒下的一瞬间,柔软的喉头随即被人锁定。
    “沈承——”希和顿时脸色发青,却是沈承身上的绳索早断的一地都是,甚而重伤之下,不得不靠着铁柱才能勉强站直,饶是如此,依旧不妨碍他以着最快的速度把希和置于死亡的阴影之下。
    希和双手下意识的抱住沈承的胳膊,想要推开,却是根本动不了那手臂分毫,甚而因着沈承动作的缘故,尚未结痂的伤口里又有鲜血缓缓流出,又顺着沈承的胳膊,淌到希和的脖子上。
    希和无力的巴着沈承的胳膊,求生的欲、望令她不断挣扎着,心里却隐约浮起一个念头——
    沈承他,是想杀了自己吗?
    不妨沈承虽然整个人依旧处于不甚清醒的状态,却是再未用力,直到希和觉得整个人都要支持不住昏过去时,那铁钳一般的手忽然抬起又闪电般把人搂在怀里,挺拔的身形顺着铁柱慢慢滑倒地上。
    直到鼻腔里全是满满的血腥味儿,希和才恍惚回神——沈承没杀自己,甚而眼下,自己正被锁定在一个满是血腥味儿的怀抱里。
    “沈承,你——”希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不妨肩膀一下被按住,然后便是一阵激烈的吠叫声传来,可不正是之前追的自己跑到这院子来来的那条凶猛的藏獒?
    却是方才一瞬间,本是被自己拴着的门竟是被人给拨开了,连带的没了阻碍的藏獒一下冲了进来。
    希和悚然抬头,入目正好瞧见一个满脸凶相的男子在门外一闪而逝,虽是匆匆一瞥,却依旧认出对方可不正是之前被顾准甩入了臭水沟中那人?
    心念电转间瞬时明白,那丫鬟什么的,定然就是这男子安排,还有眼下这藏獒……
    却不知院外裘玉山的讶异并不在希和之下——满想着以松寒院里那人形“野兽”的凶狠,杨希和冲进去,即便不死也得重伤,倒不料对方竟是恁般好运,两人竟是本就认识的样子。
    罢了,既被表弟如此严刑拷打,想来定然是犯了家规的下人,自己一番苦心筹谋,如何也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才是。
    这般想着,竟是嘬嘴吹了个“进攻”的口哨——
    那男人虽凶,瞧着分明已是强弩之末,不见得就是奔雷的对手。
    一个下人罢了,咬死也好,咬残也罢,表弟还能跟自己翻脸不成?
    至于那杨希和,大可以安上个私通下人的罪名……
    那藏獒明显训练有素,口哨声响起的一刹那,已是四爪蹬地,朝着背靠铁柱坐着的沈承两人就冲了过来。
    希和脸一白,下一刻身子一动,就想从沈承怀里挣脱——
    以希和之聪明,如何不明白,这可是沈家苑子,凭着沈承主人的身份,什么人能把他打成这样?没看见之前在自家时,沈佑吓得手足无措的狼狈情形吗?
    更不要说即便重伤之下,那绳索也丝毫困不住他。试问沈承不愿的情况下,什么人能动的了他?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沈承分明是在承受家法。
    而之所以会受鞭笞之刑,想来定和之前跟沈佑的冲突有关。
    眼下沈承重伤之下怕是难以移动,自己这么一跑,好歹能吸引那藏獒的注意力。
    却不妨背后的怀抱竟是和铁铸的一般,沈承分明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更在藏獒扑过来的一瞬间,上身前倾,把希和完全护在身下的同时,右拳随之全力砸出,竟是直直插入那藏獒咽喉中。一片血雨纷飞中,那藏獒悲鸣一声,便再无半点儿声息。
    正要发出第二声进攻口哨的裘玉山完全吓得懵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沈承却是手臂一振,那硕大的藏獒尸体呼啸着就砸了过来。
    裘玉山吓得“嗷”的一声转身就跑,只是这次却没有上次的幸运,竟是正正被那藏獒砸了个正着。
    第39章 揭破
    寻芳苑内最荒凉的一个所在无疑就是离水桥。
    离水桥高足有三丈,桥下是粼粼碧水,水面上铜钱似的荷叶正伴水而出,又有几茎露了新绿的芦苇,在三月的春风中轻轻摇曳,站在高桥上,别有一番清雅意趣。
    而眼下,高桥上正有一人,仰头看天,舒展双臂,一副随时都会御清风而去的模样。
    高桥下的刘氏这会儿却是吓破了胆——
    方才亲眼目睹儿子被人奚落的情景,刘氏脸都是黑的,有心赶过去给儿子撑腰,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
    甚而那么多尖酸刻薄的眼光之下,刘氏自己都无法抬起头来。
    好容易离开曲水池畔那是非之地,沈亭却不见了影子。
    慌得刘氏忙四处寻找,茫无头绪之下,可巧走到这离水桥畔,更是一眼认出那高桥上做出跳跃姿势的人可不正是儿子沈亭?
    直吓得魂儿都飞了:
    “亭儿,你这是做什么?”
    竟是一路哭着就冲了上去——
    这可是离水桥,据说前朝公主国破之后可不就是从这儿跳下去自尽的?
    沈亭愕然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最先跑过来的红缨一把死死抱住腰,然后又用力一拽,两人顿时滚做一团。后面刘氏也赶了过来,上前抱住沈亭心肝肉的就哭了起来:
    “亭儿啊,不就是一个蒲团吗,你何苦这么糟践自己?当真想要的话,娘给你做它十个八个——你要是走了,娘可怎么活啊!”
    刘氏一面流泪,一面骂个不停:
    “这遭瘟的杨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家亭儿那里不好,要受他们这般磋磨?一家子杀千刀的——”
    正自骂着,却不妨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刘氏还有些纳罕,实在是因前朝公主死在此处,离水桥自来被认为晦气之地,就是方才自己过来时,也觉得这里太过凄清,不是久留之所,怎么还就有人跑到这里玩了?
    还没想出个头绪,一个急促的女子声音已是响起:
    “老虔婆,是不是你做的?你们把我家小姐诓那里去了?”
    刘氏吃惊回头,脸色也是一寒——那个正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可不正是杨希和那个丑丫头的贴身丫鬟青碧?
    青碧这会儿却是鼻头发红,一双眼睛里更是噙满泪水。她的左右两侧则是同样脸色难看的商妍和阿兰——
    方才正在一处水榭游玩,不妨阿兰忽然找了过来,待瞧见言笑晏晏的商妍,阿兰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至极。
    青碧瞧出不对,悄悄和商妍说了声,两人找了个借口离开,待行至半路,正好碰到满脸惶急去而复返的阿兰,然后才知道,方才竟有人打着自己的旗号,把小姐给诓走了。
    三人一路往这里疾行,本是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好小姐真的跑到这离水桥了呢?那里知道没瞧见希和的影子不说,反是遇见了刘氏和沈亭一行。
    青碧的眼里简直能喷出火来——
    到了眼下,如何不明白,小姐定是落入别人的圈套里了,甚而青碧更认定,坑害了小姐的人里,定然有这刘氏的手笔。
    毕竟自己一个小小丫鬟,如何会有人留意姓甚名谁?且因着小姐平日里很少参加这样的集会,在场根本没有和自己相熟的人。
    而对方既能打着自己的旗号,分明对自己熟悉的紧,放眼场中,除了刘氏主仆之外,再不用做他想。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刘氏眼睛闪了闪,脸上神情又是刻薄,又是快意,“你家小姐跑哪里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说不好是你家小姐趁机私会情郎了也不一定!”
    “娘——”却被沈亭一下打断。方才被红缨拽倒时,正正磕在石墩上,沈亭这会儿还有些头晕,又听青碧提到希和,忙强撑着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希和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动作有些猛了,一时又有些晕眩。
    红缨忙小心扶住,又探手帮沈亭轻揉头部,垂泪道:
    “少爷,你且坐着——”
    那边青碧早被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气的咬牙:
    “沈亭,亏我家老爷那般待你。倒没想到,竟是这般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若是还有一点儿良心,便让你那蛇蝎一般的娘告诉我们,到底把我们小姐诓到那里去了——”
    沈亭尚未开口,红缨已是受不住了:
    “你家小姐如何,和我家少爷有什么关系?倒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家,自家小姐丢了,竟是跑到我们少爷这里要人,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却被沈亭一把推开,厉声道:“红缨,住嘴!希和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再如何,也不是你这样的人有资格说嘴的。”
    即便那一次之后,沈亭再未近过自己的身,红缨心里却是早把自己当成了沈亭的人,甚而因着沈亭的客气,更觉着怕是少爷心里,自己的地位也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吧?
    再没想到竟是当着杨希和的婢女被这么呵斥,惊吓之余,更是委屈无比,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旁边刘氏心里更是烦躁,这么些日子了如何瞧不出儿子心里根本还未对那丑女忘情?没看到眼下吗,竟是一听说那个丑丫头出了事,便当即方寸大乱。那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
    当下忙忙护住红缨,怒声道:
    “你这般推她做什么?红缨还不是因为心疼你?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丑女,如何就比红缨金贵了?”
    一句话虽说的不甚明白,内蕴的意思却丰富的紧,再加上红缨羞红的脸庞,及低着头益发小鸟依人的模样,青碧也好,阿兰也罢,也是立时便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那红缨的样子,两人之间明显绝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这何尝不是刘氏想要达成的目的?既然儿子断不了和杨希和的那段孽缘,那自己就替他断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较量已是让刘氏明白了,那杨希和虽是生的甚丑,却分明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既是知道了亭哥儿和丫鬟的**,定然更不肯和儿子再有什么干系。便是儿子有什么想头,也是徒劳。
    沈亭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仿佛被蛰了下般,手一用力,就把靠过来的红缨再次推开,无比紧张的瞧向青碧二人:
    “青碧,你莫要信了我娘……”
    即便早已下定决心再不跟杨希和有一点儿干系,可真的直面这种情形,沈亭依旧心如刀绞,只话还没说完,就被青碧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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