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希和身上,最吸引自己的除了她的不卑不亢、磊落气度,更有通透,善良。
    见惯了京都的尔虞我诈,这般若清风般不含丝毫算计的待人处事态度,让谢畅打从心眼里放松,踏实,进而不由得喜欢。
    如果说之前对希和的感觉不过是颇为有趣,经历了这场生死劫,却已是在心里彻底把希和当成了自己人。
    “方才多谢姐姐解围。”希和边往房里让谢畅边有些抱歉道——
    什么大儒之女的名头,在那些权贵面前又算的了什么?方才若非谢畅出头,那五皇子的管家不定还想怎么往杨家泼脏水呢。即便可以想法子徐徐化解,却也定然有些麻烦。
    就只是谢畅这样做,说不得会让那五皇子把她也怨上……
    “你是我妹妹,他不过是五皇子府的奴才,怎么就敢让你受委屈?”谢畅认真道,“况且,比起妹妹的救命之恩,这算的了什么?至于说五皇子那里,待会儿我会让人前往说明情况。妹妹放心,那奴才必是擅作主张,才敢跑到你们杨府这般跋扈。”
    谢家人都是非常护短的,既是自己人,五皇子也好,五皇子的下人也罢,自然就全成外人了。
    至于说五皇子那人,也是个聪明的,即便之前往杨府安插人,定然也是交好的意思多。更别说杨大人眼下圣眷正隆,又刚立了大功,五皇子除非脑袋让驴踢了,才会特意上门找不痛快。
    且即便五皇子是个蠢的,他那个再精明不过的娘裘贵妃也绝不会犯糊涂。
    忆及此处,却是不觉叹了口气,眼前不期然闪过一个沉默的少年形象——
    要说几位皇子里,谢畅观感最好的还是四皇子姬临。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三皇子姬临外表温文儒雅,却总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五皇子姬晟倒是有些小聪明,就只是太自以为是了,又不是一般的骄傲……
    唯有四皇子姬临,虽是寡言了些,却不是那等浮夸之人,倒是个干实事的。
    就只是受了亲娘的拖累,这辈子,怕是都不见得能回帝都了。
    “那也得谢姐姐这么照顾我——姐姐是举手之劳,之前希和何尝不是多句嘴罢了?”希和对谢畅这般爽快的性子也是喜欢的紧,当下也不再和她客气,“我瞧姐姐疲惫的紧,不若到我床上躺会儿。我去给姐姐做些吃的来。”
    谢畅的脸色瞧着比昨儿个娘亲的脸还难看。分明是一路奔波之下,困顿未解。房里这会儿正好燃着之前给娘亲消除疲惫和头痛的香,听娘说效果不是一般的好,说不得对谢畅也会有些帮助。
    “阿和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谢畅长长的舒了口气。眉宇间忧色稍解——
    这几日昼夜赶路,本已是疲惫至极,临近京畿,又差点儿遭人暗算,待得来到宫中,才知道太妃头风发作,且不知何故,竟是用不得一点药,喝进去一口,便会翻江倒海的吐出来,自己又和太妃一样,从小就有个睡不踏实的症候,以致从昨儿个到现在,自己几乎是一夜未眠,眼下可不是疲惫的紧,便是头也跟着隐隐作痛,也不知是希和的房间装饰特别典雅还是怎么的,这会儿竟是舒服了不少,便是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竟是打着呵欠道,“吃的东西就不用了,我先睡会儿吧。”
    口中说着,竟当真斜倚着床打起了盹儿。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阵浓浓的香气传来,谢畅才激灵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希和正好掀开帘子进来,后面则是托着一个食盘的青碧——
    一碟儿青碧碧的撒了麻油的雪里蕻,一碟儿香气浓郁的佛跳墙,一碟儿薄如蝉翼的夫妻肺片,一碗老鸭竹笋汤,外加一碗晶莹剔透的碧粳米。
    更有中间一个碟子上放了几个银白色胖乎乎奶香扑鼻的糕点。
    “你喂我,吃了药吗?”谢畅只觉神清气爽,连带的饥饿的紧,便是之前头痛的症状竟是一点儿都没了,又看一眼那白胖胖香喷喷的点心,开心的吸了吸鼻子,“那是什么,怎么那么香?”
    瞧着谢畅小孩儿似的模样,希和真是忍俊不禁。伸手把谢畅拉起来,让青碧服侍着洗漱,待收拾干净,便推了人坐好:
    “你先吃着,我慢慢着,我慢慢同你说。”
    “……就是一种糅合了药材的梅花香,我娘往日里也有这症候,肠胃又弱的紧,我就想着,能不能把药性提取出来,糅到香中去,之前做了很多都不成,可巧这一次竟是好了……”
    希和倒也不欲瞒着谢畅,毕竟掌管了那么多商号,在这香制成的第一时间,马上就想到或者可用来熏染一批布料,说不得会有意外之喜。
    “药还可以这么用吗?”谢畅心头涌起一阵狂喜,竟是连眼前的美味佳肴都顾不得了——
    太妃娘娘病体孱弱,眼下可不是受不得丝毫药汤之苦?若然拿些这样的香过去,可不是解了燃眉之急?
    “阿和可还有,能否割爱一点?”
    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这话怕是唐突了,毕竟,这帝都但凡有底蕴的世家大族,不拘是衣食也好,佳肴也罢,抑或制香,哪家没有几件外人艳羡的压箱底的好东西?
    却是从来不会轻易外传的。如希和这般,能把药材如此完美的融合到香料中的,更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自己这么贸贸然索要,无疑有些太不礼貌了。当下又讷讷的补充了一句:
    “阿和放心,但凡你答应,让我用什么来换都是可以的。”
    太妃娘娘可算是这世上自己最亲也最尊敬的长辈之一了,但凡能减少她老人家一丝苦痛,自己都会尽力达成。
    “姐姐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希和摇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只是做出来的不多,不然姐姐先把剩余的拿走,若还有些用的话,只管跟我说,我得空再做些,到时着人给姐姐送去便是。”
    又一指食案:
    “姐姐先把这些饭食给用了,我这就让人把那凝蕊香装好了拿来。至于用东西换这样的话,姐姐却是再也休提——这香也就能能帮着纾解一些小毛病罢了,于重疾却是毫无帮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姐姐这般?”
    “话不能这么说。”没想到希和竟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谢畅又是激动又是感慨,“也就阿和这么心思剔透的人,才能做出这样与众各别的异香来。自来世人但凡身上有疾,莫不得食用堪比黄连的苦药,到了妹妹这里,却是能润物无声,只用些好闻的香料就可以把病给治了,却是比那些大夫们不知高明多少倍了。”
    又想到一事,忙叮嘱道:
    “阿和记得以后切莫什么话都对别人说,比方说会制异香这般事,怎么这么轻易就跟我说了?这般天真的性子,可真叫人放心不下。”
    一时瞧着希和,又是觉得可人疼,又不由得担心,只觉这个妹子委实太过天真,比方说自己这才刚有数面之缘的人,怎么也一点儿防备的心思都没有……
    希和这会儿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己又岂是那等不经事的?商场之上,最考验人的可不正是眼光精准与否?从跟着阿兄处理商号事务,希和自认也算阅人无数了,一个人真心与否,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谢畅处处维护自己,自然也能得到自己真心相待。
    却也并不说明,只一位殷勤布菜,待得青碧拿了个绣着精美花纹的木盒子过来时,谢畅也吃的七七八八了——
    菜品虽是不多,却是叫人满口生香,尤其是那碟云朵一般的白胖点心,当真香的自己都快把舌头给吞进去了。
    希和索性把方才做的多的点心,全给谢畅打包带走,连带的吃的香甜的腌渍雪里蕻,也准备了一小坛子。
    把个谢畅给感动的,探手搂住希和,嘴里不住嘟哝:
    “我们家阿和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这么善良,还这么善解人意,我都想把阿和一起带走了……”
    待要直起身子,不提防正好挂住希和脸上的幂离。
    第80章 80
    “小心——”
    站的最近的青碧一惊——
    之前小姐的意思,分明并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现在模样的。
    自然,青碧心里,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家小姐现在好看的不得了的样子。却也明白,小姐从小就聪明的紧,既说不让人知道她的脸已是完全好了的,必然有她的道理。
    忙要上前帮忙,却哪里来得及?眼瞧着那方幂离飘然落下,青碧第一个反应就是上前把希和遮在身后。
    谢畅怔了一下,看青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蓦然想到一件事——来之前可不是听人说起,大儒杨泽芳却是有着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儿。之前和希和相交,只觉性子合自己口味的紧,容貌什么的却是根本不曾在意。
    眼下瞧青碧忌惮的模样,登时明白,女子而言,长相如何无疑是在这世间立身的资本,且世人太多以貌取人,之前希和不定因此受了多少委屈呢。也怪不得这小丫鬟如临大敌。
    这般想着,对希和不觉更多心疼了几分,倒也没有责怪之前青碧的僭越之举:
    “不瞒妹妹说,太妃宫里的林太医,医术当真是一顶一的好,之前我曾经摔倒过,胳膊刚好磕在一块儿石头上,好了后就留了个疤,用了林太医的膏药,竟是很快就消去了,现在瞧着,真真是一点儿痕迹也无,不然阿和让我瞧瞧,待我回去问过林太医,说不得会有疗救之法。”
    “不用。”谢畅语气恳切,希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莫说别人,便是希和自己,因早习惯了之前丑陋不堪的模样,眼下虽说是容貌恢复,只揽镜自照时,希和自己倒是有些不太适应。
    谢畅无疑理解错了希和的意思:
    “阿和是不是没把我当成姐姐,不然如何这般客气?还是把姐姐也当做了那般以貌取人的不成?”
    说着捉住挡在面前的青碧的手往旁边一带:
    “阿和你且让我瞧一瞧,不管你生的什么样,你都是我谢畅的——呀!”
    却是一手搭住希和的肩,另一只手伸在半空,张嘴结舌的就傻在了那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肌肤如玉,秀发如云,琼鼻高挺,明眸善睐,眼波流转处,分明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大美人。谢畅自诩见到的美丽女子也多了,却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眼前女子给自己的震撼,配上身上那种皎皎如明月的出尘气质,当真是美得如同仙子一般,甚而谢畅都无法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被谢畅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饶是希和,也不觉有些赧然,好半晌才冲着谢畅眨了眨眼睛:
    “姐姐美意阿和心领了,只这会儿怕是用不上了……”
    谢畅手指着希和,抖啊抖了好半天,良久才在希和光洁的额头上点了点,长长的出了口气:
    “你这丫头,是要吓死姐姐吗!还是那些人瞎了眼,竟会传出丑若无盐这样的话来。”
    直到提了东西回自己马车,谢畅还有些精神恍惚、不在状态:
    “怎么有人的容貌,竟可以生的这般……”
    却不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早落入有心人的眼睛里。以致第二日,便有一则流言传遍了帝都——谢畅爵爷不知何事到杨府拜访,不妨撞上杨家丑女,也不知那杨家女丑的怎样惊天动地,竟是把个谢爵爷吓得七魂丢了三魄,最终落荒而逃……
    一时杨希和丑女之名名动京城。
    这件事传的颇广,甚而宫中也多有八卦。
    就比如这会儿的万安宫。
    “世上真有这么丑的人?”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满头珠翠、贵气逼人,眉宇间却是颇有些烦难之色,“不瞒娘娘说,昨儿个泽哥儿又跟我好一顿闹,说是死也不会答应娶杨希和那个丑女回家。”
    说道自家泽哥儿,贵妇语气虽是有些无奈,却明显宠溺居多。连带的对“杨希和”这个名字也颇多挑剔不满之意。
    女子不是别人,可不正是谢畅的嫡亲姑母周氏?
    至于她嘴里的泽哥儿,自然就是周氏最宠爱的幼子裘泽了。
    其实别说裘泽不想娶杨希和,便是周氏也对丈夫和裘贵妃想要给裘泽定的杨家丑女颇为不满——
    那杨泽芳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从五品的官员罢了,他家女儿,便是生的好看,配自己儿子也是高攀了的,更不要说还生的奇丑无比,真是那般的话,儿子可真是太委屈了。凭儿子的条件,怎么也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才是。
    “是吗?”坐在周氏对面的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宫装美人,柳眉弯弯,花容雪肌,神情慵懒,听贵妇如此说,眉头明显蹙了一下,却又旋即舒展开,“兄长怎么说?”
    这个嫂子虽说出身尚可,见识还是太短浅了些。还以为这么一大早进宫有什么事呢,现在瞧着,明显是替泽哥儿撞木钟来了。
    只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清楚吗?泽哥儿虽名义上是裘府嫡幼子,却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每日里斗鸡遛狗无所事事,将来仕途上绝难有什么成就。反观杨家,即便那杨泽芳眼下地位不高,却是皇上跟前第一人,平日里冷眼瞧着,皇上待他倒是比那干子重臣还要看重。且有可靠消息说,那杨家虽是书香人家,家里却是颇有些能人,说是家资巨富也不为过。
    且书香人家的女孩儿,哪个不是温柔贤淑?泽哥儿若真娶到家,兄嫂离世后,依旧可以有安身立命之处不说,便是真嫌弃正妻,娶些美貌妾室到家里不是依旧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更要紧的是,当初之所以和兄长议定了和杨家结亲之事,何尝不是看上了皇上对那杨泽芳特别的倚重?
    但凡杨泽芳能对皇上有那么一点影响力,对皇儿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若然皇儿能被立为太子,则至少可保娘家三世富贵。
    “娘娘还不知道吗,泽哥儿自小就怕他爹,每每见着你兄长,都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周氏神情就有些讪讪,“这些话他也就跟我说了,你兄长却是丝毫不知。这孩子也就是年龄太小了,镇日里就知道胡闹。娘娘放心,我回去必定会教训他,绝不叫他再胡说八道。”
    这般说着,心里已是颇为忐忑——
    从嫁入裘家,周氏就对裘琳这个小姑子看不透,甚而嫁入裘家后才发现,偌大一个裘府,真正掌家的竟不是婆婆裘老夫人,而是裘琳这个待字阁中的大家小姐。
    待得后来裘琳入宫,更是很快得了圣眷,直到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方才小姑子明明什么都没说,周氏就是觉得贵妃娘娘明显不高兴了。
    听周氏不再说裘泽的事,贵妃便也不提,只缓缓起身:
    “都这个点儿了,寿安宫的老太妃应该已经起来了,嫂子无事,不妨跟我去见见太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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