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签已抽取完毕,各位施主散了吧,各位有缘人可依序入静室解签。”小沙弥再次来到人前。
    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拿到签的兴高采烈,没排上的垂头丧气,明显瞧出,这澄观大师威望颇高,即便失望而归者众,却并没有人口出恶言。
    人潮太过汹涌,那些侍卫忙护着谢畅并希和二人退至角落处,想着等人散开些再行离开。
    待得众人大半散去,几人转身要走,不想正和一群人撞了个正着,不是周隽一行,又是哪个?
    周隽也明显注意到了这边儿站着的希和同谢畅,不由咬牙,这个三姐姐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见她们。
    只刚刚受了教训之下,再不敢公然挑衅。倒是她身后远远站着的的杨希茹,却不时拿眼睛偷瞧希和,一副有什么话要说的模样。
    待得谢畅一行目不斜视的从周隽等人身旁擦肩而过时,杨希茹终于忍不住,悄悄借着人流的掩护,快走几步追上希和:
    “希和,你先别走。”
    谢畅站住脚,神情明显有些不悦。
    杨希茹如何敢和谢畅对上,顿时吓了一跳,想要退开却又不甘,有些难堪的瞧着希和,涨红了脸道:
    “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知道希和自来厌恶这个堂姐。谢畅刚要帮着挡了,不妨希和却摇了摇头:
    “畅姐姐在前面等我,我很快就来。”
    待得谢畅几人渐行渐远,杨希茹脸上的惶恐已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疯狂的恨意:
    “杨希和,你也看到了对不对?那澄观大师,就是沈亭!”
    “你到底有哪里好?让这些男人一个个的为你发狂,你很开心是不是?”
    说道最后,声音止不住的尖利起来。
    若非那是自己第一眼就印在心上的男子,方才远远的瞧见那身着僧衣的修长身形时,杨希茹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作为文风鼎盛的安州府解元公,更兼和英国公府同属一族,沈亭前程之远大,绝非一般文人士子可以比拟。正因此,爹爹才会一眼相中了沈家,想要替自己定下这门亲事来。
    却不想沈亭竟会中途离家,更甚者,成了护国寺的一名僧众。
    要说这里面没有希和的缘故,杨希茹真是死也不信。
    愤怒之外,杨希茹对希和更是嫉妒的发狂,便是看着希和的笑,也全是毫不掩藏的恶意满满:
    “竟然愿意为你剃度出家,杨希和,这样的如海深情,你如何舍得辜负?对了,要是沈承知道,你的那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沈大哥,竟愿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不知道是不是也要感动的哭了呢?”
    “啊呀,忘了告诉你了,我方才已着人打探过,澄观大师的住处就在惠安堂后面竹林旁的精舍内,故人重逢,堂妹你真这么无情,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吗?若然沈亭知道你变得这么美了,说不得愿意为你还俗呢。”
    说完冷冷一笑,昂着头转身离开了。
    “小姐,您真要去见见,沈,不是,那澄观禅师吗?”看希和久久无言,青碧道。
    “青碧觉得,我应不应该见呢?”希和叹了口气,举步往谢畅站的地方而去。
    “奴婢也说不清楚。”青碧明显有些苦恼,“要说咱们也不欠沈公子什么,可奴婢想着若不是碰到了天大的难处,沈公子怎么能走这条路呢?只小姐已是订了亲的,再见他的话,姑爷会不会不高兴啊?不然,咱们回去告诉老爷……”
    “好了,傻丫头。简单的事,何必弄得这么复杂。”希和沉默了下,开口打断纠结不已的青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且你没发现吗,人家根本不愿意见你家小姐或者老爷呢……”
    爹爹在朝中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亭既是不止一次出入宫廷,如何不知道爹爹的消息?可这么久了,也不曾登门拜访,个中意思不言自明。
    或者沈亭,想要的就是和从前彻底了断,所谓求仁得仁,何苦非要做个不速之客,扰人清静?
    希和过去时,侍卫正好请了上等的佛香过来。
    “这是护国寺久负盛名的姻缘香,你拿好了。”谢畅笑着递过来三支足有儿臂粗的佛香,自己也抱了三支和合如意香。
    这香乃是护国寺特制的,姻缘香做成花好月圆的形状,和合如意香的外面则雕满了吉祥如意花纹,且这两种香不独形状精美,更兼香气清幽,和这山寺无比契合,令人嗅了心旷神怡。
    “啊呀,这就是姻缘香吗?”青碧眼一下瞪得溜圆,神情分明兴奋不已。
    便是一向不爱说话的阿兰也明显有些好奇:“这香很特别吗?”
    “可不。”青碧眼睛发亮,明显来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我听说这两种香乃是护国寺中最难请到的,每日里香客最多能请两注,不少人排一个月的队都不见得能请到呢。咱们小姐真是个有福的,今儿个一来,就能请到这等奇香。”
    “让畅姐姐费心了。”希和忙向谢畅道谢。自打得了宫里赐婚的旨意,娘亲就一门心思想替自己请这姻缘香,甚而特特派人在此等候,却被告知,请姻缘香的人早排到来年冬天了。
    “是太妃娘娘的心意,我可不敢居功。”谢畅摆了摆手,神情分明有些哀伤。
    希和怔了一下,半晌握了下谢畅的手:
    “都说好人有好报,太妃娘娘恁般心慈,佛祖定能保佑她长命百岁。”
    “我也是这般想的。”谢畅点头,勉强一笑。
    两人相伴去了佛前,早有佛前侍奉的和尚上前接了,又替两人一一点燃。
    希和无比虔诚的磕了头,又在心里默祝一番,这才起身。
    待得站起身形才发现,自己姻缘香前方还有三支明显刚点燃不久的姻缘香,眼前不期然闪过周隽的模样——
    既是特特为了姻缘而来,莫非前面三注姻缘香是她的?
    转头看谢畅依旧趴伏在草垫上,便也不打扰她,自己一个人缓缓退了出去。
    又在外面站了会儿,谢畅依旧没有出来,殿内虽是极静,外面却无疑有些喧闹,来往行人瞧见希和衣饰精美不说,更兼容貌倾城,不免纷纷多看几眼,甚而还有人都离开了,又会退回来。
    一时令得希和不胜其扰。索性跟侍立在外的侍卫说了声,自己则带了青碧阿兰信步往僻静处而去。
    刚行的几步,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
    “……方才寺里师傅告诉我说,公子方才拿来的是姻缘香呢……”
    希和愣了一下,怎么那三注姻缘香不是周隽请的吗?且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
    刚想顺着声音瞧一下,不妨又一个男子声音传来:
    “我还有事,走吧,我送你回去。”
    希和倏地站住脚,这个声音,怎么是沈承?
    青碧和阿兰也明显听到了,两人一时面面相觑。还是青碧先回神:
    “小姐,说不得咱们听错了,姑爷不是出外办差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且眼瞧着小姐和姑爷成亲在即,姑爷便是想要请姻缘香,怎么也应该是和小姐一起啊。
    希和抿了下嘴唇,却是没有做声,反身朝着一个相对来说较高的崖坡快步上去。
    青碧和阿兰怔了一下,也忙跟上。
    那崖坡上种满翠竹,虽是深冬季节,枯黄的枝叶依旧牵牵绊绊连成一片,令得快速急行的希和颇有些狼狈。
    好在很快来至高处,希和屏息往方才说话的声音举目望去,身形不觉微微一晃——
    即便离得这么远,视线也有些模糊,却并不妨碍希和一眼认出,远处山道上的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而走在左边的那个高大男子,确然和沈承的身形相似至极。
    还要再细看,不妨那人突然回头,希和下意识的就往后缩,却在瞧见那张无比熟悉的英俊面容时彻底僵在了那里——
    男子确然正是沈承。
    因离得较远,且有竹影掩映披拂,沈承明显没有瞧见希和三人,不过略一驻足,便再次转身和女子一起离开。
    待得两人身形完全消失,希和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好险没摔倒。
    “小姐——”青碧和阿兰惊叫了一声,忙齐齐探手扶住。
    “姑爷他,怎么能做出这等混账事!”青碧的模样,竟是比希和还难以接受,当场抹起了眼泪,“小姐,咱们回去,告诉老爷,让老爷替您做主……”
    一声哽咽未毕,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传来:
    “几位施主,可是碰见了什么为难事?山路湿滑,几位施主且小心些。”
    青碧脸一红,明白,怕是自己哭声大了些,忙不迭去擦眼睛:
    “无事,打扰师傅清修了,还请师傅——沈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2016年如飞而逝,转眼就是2017,新的一年,祝福所有的亲们健健康康,幸幸福福,长长久久,永远爱你们,o(n_n)o谢谢各位亲爱的这么长时间的陪伴
    第168章 168
    因为离得近,且当日沈亭几乎日日出入于杨家,因而即便身在竹林中,视线有些被枯黄竹叶遮挡,依旧不耽误青碧一眼认出,那个身着灰色僧袍的高瘦冷肃和尚,分明正是沈亭。
    沈亭神情一肃,明显没有想到会在这清冷僻静的角落被人一下喝破身份。
    且三个女子站的位置,无疑是整片竹林中最茂密的所在,虽是听着方才那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无法判断出对方到底是谁。
    到了这会儿,希和已然镇定下来:
    “咱们出去吧。”
    青碧忙不迭帮希和抻了抻衣服,又摘去头上的枯叶,这才和阿兰一边伸手拨开挡在前面的竹子,一边护着希和往外走去。
    待得希和一行三人走出竹林,沈亭一眼瞧见青碧,神情明显一怔:
    “青碧?”
    不觉凝目往青碧身后瞧去,神情中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欣喜,甚而还有些许无措——
    青碧既在此处,那她护着的,难不成是,阿和?
    希和已然站好身形,正对着沈亭,四目相对之下,沈亭分明有些意外——
    怎么青碧服侍的不是希和,反而是这么个美丽少女?
    刚要转开视线,又觉得不对。明明少女的容貌是陌生的,偏是那双眼睛,委实再熟悉不过。忽然想到什么,不觉一滞,忙又偏头去瞧。
    希和已是上前一步,躬身施礼:“见过师兄。”
    沈亭终于意识到那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双眼睛,分明正是自己看了足足十几年的师妹杨希和的眼睛,眼下却出现在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上,委实匪夷所思。待得听见那声久违的师兄,更不免有些动容:
    “阿弥陀佛,希和,真的是你?你,还肯叫我一声师兄?老师他老人家身子骨可好?自打来了护国寺,我就想着要去探望老师,又觉得,愧对老师……”
    说道最后,声音越发干涩。
    当初若非老师伸出援手,自己和老娘孤儿寡母的,人生不定如何惨淡,结果自家却是恩将仇报……
    “师兄言重了。”希和心情也有些复杂,安州府时的沈亭无疑是骄傲而自负的,即便做错了事,也从不愿低头,以致两家终是渐行渐远。每每想起此事,希和未尝不黯然神伤。
    不想入了佛门,倒真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更多的则是一种对未来的茫然,不觉开口道:
    “遁入佛门,师兄真能了无牵挂?”
    沈亭凝目希和,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暖意:“希和放心,我并非一时想不开,意气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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