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九。”褚清越沉声唤道。
    “嗯?”
    他犹豫了片刻,开口:“你可怕我?可曾厌恶我?”
    她一怔,有些猝不及防,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四年前,你见到我那样……有何想法?”
    原来他问的是他的异瞳。
    “没什么想法。但是,有一些高兴。”她如实答道。
    “为什么高兴?”
    “你总是呆九呆九地叫我,我终于可以叫你褚妖怪了。”
    褚清越无奈地笑了笑,“就这样?这样一个异类,你就不怕?不厌恶?”
    “你莫非忘了,我在龙未山也是人尽皆知的异类?我厌恶你岂不是厌恶我自己?”她皱眉,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说道,“你不要自卑。人言虽可畏,不去理会便好。”
    他低声轻笑,眼神柔软,“我无所谓,也不惧人言。除了你,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不过二人,如今均已作古。或许,还有一人也已知晓。”
    “已作古的是你父母?还有一人是谁?”
    “我的仇人,杀父之仇。”
    她惊:“这人是谁?”
    “千寻芳。”
    “不死城城主?!你父亲与他有何过节?”
    褚清越颔首,“此中牵扯过于纷繁复杂,以后再告诉你罢。”
    他从识海取出一物,交到容佩玖手上。
    他递过来的正是当日从阳领主手中夺来的那根魔言杖。容佩玖接过魔言,扫了一眼,仍是那根通体黑亮透彻的骷髅杖,外表大致与当初一样,只骷髅头的眼眶中嵌入了两颗赤色的珠子,仿似为骷髅头点了睛。
    “这珠子是?”
    他不答,只让她把魔言收好。
    正要继续问,却听到他万般柔情的一声。
    “阿玖。”
    这一声太过突然,她如遭雷击,心尖处不停颤抖。
    “你抬起头,看着我。我有话要问你。”他的声音柔软得快要滴出水。
    容佩玖抬起头,望向他一双深邃沉远的眼眸。他的眼中星光隐耀,似有一团巨大的漩涡,将她的目光吸了进去,抽不出来。
    “我心悦阿玖久矣,阿玖可也心悦于我?”
    有如更重的一击向她的心头袭来,她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他走近一步,修长如竹节般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眉梢,“眼下有一桩要紧的事,阿玖如心悦我,那便好办,如不心悦我……”
    她抓住他停在她眉梢的手,“会如何?”
    他盯着她,“阿玖先告诉我,是否心悦我。”
    她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他趁胜追击,鼓励道:“我要听阿玖亲口说出来。”
    容佩玖深吸一口气,迎向他紧逼的目光,“我心悦你。”
    他紧锁多日的眉川霎时舒展开来,眼中有流光溢动,嘴角高高扬起,“自你我相识以来,这是阿玖说过的最动听的话。”
    容佩玖心下还惦记着那桩要紧的事,“到底是何事?”
    他捏捏她的耳垂,“煞风景。”却也不再卖关子,“父亲临终之前,除与我说了过往之外,还透露了一件事。在那日的进阶礼上,他曾与容子修立下口头之约,与龙未山结秦晋之好。容子修,想将你大姐许配于我。”
    她眼神暗下去几分,“自小,伯父便总将最好的给大姐姐,伯父自来欣赏你。”
    他握紧她的手,寒热交错,冰冰凉凉的是她的,温暖如火的是他的,“虽未正式交换信物,总归口头有约,稍有不慎,昆仑山与龙未山就此交恶也说不定……”
    她心中一口气堵得发慌,“那你何必……”
    他打断她,豪气冲天,“若阿玖心悦于我,纵与龙未山交恶又何妨!父亲不知我心中所想,自以为替我找到良配,在我心里,最好的只有你。容子修那里,管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关我何事?我要的,一开始就只有你,以后也只会有你。”
    陌生的甜意一丝一丝的萦绕心头,一圈又一圈,层层包裹,把她的心裹成了蜜糖一样的一团。她的人生,昏暗而晦涩,除了失望还是失望,除了误解还是误解,少有让她觉得欢欣喜悦的事。因此,她是直到此刻,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何谓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的情绪高涨起来,一扫之前的低靡,笑意盈盈的,脸颊上绽放两颗浅浅的梨涡,“褚清越与容舜华,一个如玉公子,一个绝代佳人,嗯,实乃天作之合也!”
    他挑眉,“天作之合?”
    她笑容加深,那两颗梨涡也随之变深,“世人定是如此以为。”
    他长臂一扬,将她揽进怀,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颌,“世人非我。”蓦地一低头,唇覆上她的。
    容佩玖僵在他怀里,浑身的感觉和知觉全集中到了那一处地方。他的唇灼热滚烫,贴在她的唇上,像要把她的唇融化成水。他在她唇上扫了一圈,所及之处,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
    她咬紧牙关,他从她的唇上离开,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别闭得这么紧,把嘴张开。”他鼻音厚重。
    她檀口微张,他的舌头从隙缝间钻进来,肆掠一气,搅得她天翻地覆。迷乱之际,她的手覆上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如万马奔腾,不可阻挡。
    一阵一阵的杏花香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淡香随细风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她终究还是忘了问他,对魔言做了什么。
    ☆、第17章 (改)
    三个月之后,褚清越亲登龙未山。
    那日,容佩玖正与容舜华以及一众女弟子一道上女诫课。同族史课一样,这门课业对于容佩玖来说也是无聊至极的课业。
    容舜华因在德、言、容、功上表现出色,女诫课的授业夫子便让她坐在最前排,好作为标杆引领其余弟子。
    容佩玖跪坐在最末,兴致缺缺地望着容舜华的背影神游天外。容舜华自始至终都跪坐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背影秀雅挺拔。算来,自昆仑山一别,她已有三个月未见到过褚清越了。那日分别之际,他让她安心,自己把族中事务处理妥当,便到龙未山与容子修将结亲之事讲清。
    好容易捱到课毕,女夫子飘然离开课堂,被约束了半天的女弟子们如蒙大赦,齐齐松了口气,活泼一些的女弟子开始叽叽喳喳,静谧了一上午的课堂顿时喧闹起来。
    “听说,今日昆仑山的新宗主褚清越来我们龙未山了呢!”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褚宗主好像是为了昆仑山与龙未山结秦晋之好之事而来的。”
    “昆仑山要与龙未山结亲?昆仑山的何人要与咱们结亲?”
    “自然是褚宗主自己啦。”
    “啊,褚宗主要结亲啦!丰神俊朗的褚清越竟然要结亲啦!怎么办,我的心要碎了!”
    “我也心碎死啦!”
    “嗳,可有人知,褚清越结亲的对象是何人?”
    “还用问么?除了咱们的大师姐,这世间还有哪位姑娘能配得上褚清越?”
    “听说,婚事还是上次进阶礼上,咱们宗主与已故褚宗主敲定的,对吧,大师姐?”
    容舜华双颊飞霞,温言制止,“还没有影儿的事,休要胡说。才刚上完课,就把夫子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哈哈,大姐姐害羞了呢!”
    “大姐姐,这男婚女嫁,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好害羞的。”
    “是啊,是啊!听到褚宗主结亲的对象是大师姐,我心里好像好受点了。”
    “那当然,咱们大师姐万般皆好,世间少有男子能匹配,我看这褚宗主就正好!”
    容佩玖默默起身,准备走出去。
    “你站住!”有人一声娇喝。
    容佩玖没理,继续往前走。
    “容九!说你呢,站住!”
    容佩玖转身,挑眉,“容五,有何指教?”
    这容五乃是容家旁支,名唤菁菁,排行第五,自小便与容佩玖不对盘。
    容菁菁走上前来,下巴高高扬起,“褚清越是要与大姐姐成亲的人了,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少有事没事往他跟前凑!知道了么?你不要名声,大姐姐还要呢!”
    容佩玖嗤笑一声,扭头就走。手臂被人拉住。容佩玖回头,容菁菁一把拉住她,“你不要不服气,褚公子乃人中吕布,万里挑一的,也只有咱们大姐姐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哪里轮得到你?”
    容佩玖拨掉拉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淡淡道,“你方才,漏了一句。”
    容菁菁一愣,眼眸迷茫,“漏了?我漏什么了?”
    “中间不是应该漏了句你的心里话么?”
    “我哪有……”
    “褚公子万里挑一的,也只有咱们大姐姐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最不济还有我呢,哪里轮得到你?”容佩玖抱臂,“五姐姐,是也不是?”
    好几位女弟子掩嘴窃笑起来。
    容菁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口不择言,“容九!你这有娘养没娘教的贱货,活该你爹死得早……”
    容舜华脸色突变,暗道一声不好,来不及制止,便见容佩玖眼中戾气浮现,右手逼出灵气幻化成一把短剑,直取容菁菁喉骨!
    容菁菁吓得花容失色,尖声连呼“救命”。惊惶之间,突然感觉有湿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了下来,容菁菁简直要哭了。她与容佩玖从小不对盘,闹得最凶的时候也仅限于打一架,挂个彩。可她忘了,那是以前,以前的容佩玖与她一样都是初阶禅修,今日的容佩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只有一身蛮力的容九。容菁菁生命里,第一次对杀修生出了恐惧之心。
    “小九!”容舜华急喝出声,“休得伤人!”
    容佩玖的短剑离容菁菁的喉骨只有半寸之遥,平时一贯受人礼遇的容氏弟子何曾见过这种场面,都纷纷惊呼起来,惶乱无比。
    “小九,有话好好说,把剑拿开。”容舜华只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又不敢再呵斥容佩玖,小心翼翼温言相劝。
    容佩玖盯着容菁菁,目光狠厉,容菁菁一阵眩晕。好半天过去,容佩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短剑消失。
    容舜华赶紧上前,抱住吓晕过去的容菁菁,用责备地眼神看向容佩玖,“小九,遇事要冷静,三思而后行,你还嫌杀修不够受人忌惮么?”
    容佩玖冷冷地反问,“如大姐姐站在我的立场还能做得到冷静么?如若今日受辱的是伯父,大姐姐还能做得到冷静么?”
    认真地思索了一瞬,容舜华目光坚定,“我自是能的。”
    “虚伪。”容佩玖抛下这句,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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