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便听到她颇为嘲讽地笑了一声,“我人生中总共经历过三次绝望,一次比一次灭顶。第一次,是在极西之地的沙漠,苦等一人没等到。第二次,是被腹中的孩子折磨得死去活来。第三次,是难产。每一次我都以为我会死,可是没有。既然道祖不让我死,我就顺从他老人家的心愿好好活下去。我活着,需要报答的人太多,所以,余下半生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她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裙摆上的细沙,转身看着他,“所以,褚清越,你余下半生要怎么办,我真的一点也不关心,也没功夫去管。你我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即使朝夕相处,也终究不是一路人。你放我出去罢。”
    他痛苦地看着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他其实到此刻为止依然没认为自己是错的,但心中的后悔却是真真切切。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他们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从来在意的不过一个她。她说绝望,他又何尝不绝望?她两次在他眼前舍身,这次干脆连爱都收回了。
    不是一路人,也可以变成一路人。他想说,他是如此爱她,他可以试着理解她,试着为她改变。
    他微微动了动唇,最终却是甚么都没说出口。她都不爱了,说这些还有甚么意思?
    不久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拥有全天下,却在转眼之间一无所有。呵,也不是,他还有二十,还有他的骄傲。他都已经如此卑微地求她了,她不要,那就算了。
    他的唇一分一分抿紧,缓缓起身,将长袍上的褶皱抚平,孤傲地挺直了背。
    眼光一转,二人又回到了现世,闪现在隔绝灵障中,褚双拾面前。
    褚清越将手一挥,撤了隔绝灵障,走到褚双拾身前,牵起他的手,“走了。”拉着褚双拾就朝西走。
    褚双拾拖住他,扭过头看着容佩玖,神情为难,“九九……”
    容佩玖朝他挥挥手,“去罢,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褚双拾被褚清越牵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晨的阳光下,父子俩的背影一长一短,越拉越长,渐行渐远……
    龙未山,薄刀峰。
    “啊——!”
    云岫苑中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庭院之中的地上,躺倒着一名黄衣弟子,面容因为剧痛而扭曲,他的一只手臂被一名蓝衣刃修狠狠踩在脚下,血肉模糊。
    周围还跪着一圈其他的黄衣弟子,每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剑——蓝衣刃修的剑。
    “说,容佩玖到底藏在何处!”蓝衣刃修又在那名黄衣弟子的手臂上重重一踩,瞬间咔嚓一声,竟是将他的肱骨踩碎了。
    那黄衣弟子疼得几乎昏厥,身体因疼痛而微微发抖,嘴却仍是闭得紧紧的。
    “呵,嘴挺牢啊!”景攸宁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中,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屑地一笑,“今日不说出容九的下落,都按私通异族论处!我看你们这些黄衣倒也有些骨气,不像紫衣那般贪生怕死。可惜,入错了门。若是投我景家,自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黄衣弟子中有人呸了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就是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与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
    景攸宁猛地将折扇一收,眯眼朝说话的人看去,“容令怡?”
    他站起身,迤迤然走到容令怡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笑了笑,“听说你与容九关系不错?”
    “关你屁事!畜生!”容令怡骂道,“你们除了会欺负人,还会甚么!”
    景攸宁脸上笑容未变,一弯腰,伸出扇柄轻佻地抬起容令怡的下颌,“姑娘家嘴这么臭可是要吃亏的。你知道甚么是猪狗不如,又知道甚么是真正的猪狗行径?”直起腰身,吩咐左右道,“去把大门关上。”
    等到云岫苑的大门关合,重又笑着对容令怡道:“今日,本公子就让你领会领会何为猪狗不如。”用扇柄点了几名蓝衣刃修,“你,你,还有你,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随你们,把这小姑奶奶给我伺候好了。”说完,邪邪一笑,踅身坐回了太师椅。
    被点到的几名蓝衣刃修走到容令怡身前,将她死死按住,其中一人手中长剑一挥,便将容令怡的罩衫割了下来。
    “你们要做甚么?”容令怡惊慌地骂道,“这是在我龙未山,若是传出去,天下人不会放过你们!”
    景攸宁笑盈盈:“没看见我让他们关了门?放心,传不出去。”
    容令怡拼命挣扎,却如何拗得过几名五大三粗的蓝衣刃修,很快,几乎便要衣不蔽体。
    其余黄衣弟子怒急攻心,满脸通红,因被施了禁制,口中只能发出悲愤的呜呜呀呀声。
    “本公子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容九到底藏在何处?”景攸宁肃了脸色问道。
    等了一刻,仍是无人回答。
    这些黄衣弟子其实也不知道容佩玖身在何处,只知她忽然之间不见了几日。不过,便是知道,也是无人肯当这个叛徒的。
    景攸宁眼中凝过一抹阴沉,咬牙切齿道:“不见棺材不落泪!男的统统挑断手筋,女的统统就地办了!”
    一时间,哀叫声四起,被割成碎片的布料四散飞,曾清净安隐的云岫苑眼看便要化为人间炼狱。
    砰地一声,云岫苑的大门被推开。
    容佩玖一袭白衣站在门口,风尘仆仆。
    “不是找我么?我人来了。放开他们。”
    黄衣弟子们一见到容佩玖,便拼命地咿咿呀呀起来。被施了禁制,没法说话,只能含含混混地告诉她快跑。他们没想到,九师姐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容佩玖却往前走了几步,入了庭院,一脸歉然地看着他们,“是我连累了你们,害你们受苦了。别怕,我回来了。”
    黄衣弟子们一怔。女弟子直接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片刻之前还倔强无畏得如同初生牛犊,此刻却像迷途的小马见到老马,后怕与委屈齐齐上涌。在他们心中,这位九师姐即使修为不在了,仍然是可以让他们定心的长者。
    景攸宁直剌剌地看着容佩玖,毫不顾忌地打量着她。心中有些诧异,也不知此女是怎生长的,多年未见,竟然更胜从前。放眼东陆,怕是难有匹敌。他眼神一暗,这模样与身段,于那床榻之上,也不知是何等**的滋味。闲置叁拾年,委实可惜了。简直……简直令人焦渴难耐……
    “容九。”
    景攸宁浅浅一笑,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朝容佩玖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白熊君的手榴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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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褐瞳君哒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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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别来无恙, 九姑娘。”景攸宁漫不经心地将折扇一收, “啊呀,本公子险些忘了, 九姑娘早已不能称作姑娘了,毕竟孩子都那么大了。”笑盈盈地看着容佩玖。
    容佩玖目光淡淡扫过景攸宁, 转向庭院之中。容令怡被几名五大三粗的蓝衣刃修压制着, 其中两人分别按住她的手和脚, 另一人正压在她身上意欲用强。破碎的衣衫铺了一地,一眼望去,一片刺目的雪白。其余黄衣女弟子的情形, 比容令怡也好不上多少。
    容佩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对景攸宁道:“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知道我的下落, 我人就在这里, 你不要为难他们。”
    “好说,九——”景攸宁拿着折扇在手心敲了敲, 目露纠结, “本公子一下子还真想不出该如何称呼你,罢了,我既然娶了你大姐,便随她叫你一声小九罢。如何,小九,是不是亲切了许多?”
    “随你。放人。”
    “小九万万不要误会,姐夫我向来怜香惜玉得很,都是些娇滴滴的年轻姑娘, 哪里会真舍得糟践她们,不过是——”身体略向前倾,挨近容佩玖,轻声暧昧道,“吓唬吓唬他们罢了,谁让他们就是不肯说出小九的下落呢,姐夫我这几日找你可是找得忒辛苦。”
    容佩玖强忍住恶心,不动声色地挪开一步。
    景攸宁与蓝衣刃修使了个眼色,将一众惊惶未定的黄衣弟子解了禁制,架在他们脖颈上的剑也撤了。
    男弟子们重获自由,赶忙脱下身上的黄色罩衫,包裹在几乎衣不蔽体的女弟子身上。女弟子们还在瑟瑟发着抖,处于惊魂未定的情绪中。
    “我找小九何事,想必小九已是心知肚明。”景攸宁终于敛了笑,正色对容佩玖道,“所为有二。你私自产下不死族后代,且隐瞒其身份叁拾年而不报。如今,更是勾结异族对我景家弟子犯下杀戮,所用手段极其残忍,令我景家颜面尽失。这笔账,我该找谁算?”
    “废话少说,你想怎么办罢?”容佩玖不耐烦道。
    “小九啊小九,其实姐夫也不想为难你,奈何你这回实在是触怒了景家长老。我若不秉公办理,没法向景家人交代,只能委屈你随我往星沙山走一趟了。带走!”
    景攸宁话音一落,便有两名蓝衣刃修将两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到了容佩玖脖子上,其中一人伸掌往她手臂上一抓,身形闪动。
    黄衣弟子俱是脸色一变,他们这是要用瞬移术将人带走。
    人所皆知,景攸宁觊觎九师姐多年。九师姐若是被他们带走,以她如今的修为,不知要遭受何等羞辱。
    容令怡眼疾手快,飞快地扑上前,死死拖住擒住容佩玖的那名蓝衣刃修。那蓝衣刃修挣了几下没有挣脱,飞起一脚便要踹向容令怡的心窝。
    “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从门口处传来。
    众人纷纷看向门口,便见处尘长老扶着容舜华走了进来。容舜华自嫁给景攸宁之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星沙山,深居简出,鲜少回龙未山。
    仔细算来,容佩玖其实也已有将近叁拾年未曾与容舜华会面了。她看着容舜华,目光移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便是一暗。
    容舜华委身景攸宁,是横插在她喉口叁拾年的一根刺。
    处尘长老放眼一扫,将这庭院之中黄衣弟子的狼狈与凄惨全看在眼里,指着景攸宁便痛骂:“景家好歹也曾是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家,如今竟被你们这些败类掌控!”骂了一句,赶紧走到伤重的黄衣弟子处,施了治疗术,为其疗伤。
    容舜华虽已是大腹便便,优雅从容仍是不减半分。她迤迤然走到景攸宁面前,宛然一笑,温柔地说道:“夫君要将小九带往何方?”
    “你来这里做甚么?”景攸宁不豫道,“谁让你来的。”
    “夫君责怪小九与不死族私通,这却是欲加之罪了。”容舜华无视他的不快,沉声静气道,“当年褚清越抛下小九一走了之,并且在走之前取消了与小九的婚约,你我皆是有目共睹的。小九与褚清越早就没有瓜葛,何来私通一说?夫君有甚么理由要来找我家小九的麻烦?”
    “褚清越人是走了,却留下了个孽种在你堂妹的肚子里。她不仅将孽种生了下来,还纵容那孽种杀害我景家七名高阶刃修。夫人说,我有甚么理由要来找她的麻烦?”
    容舜华优雅地笑了笑,“夫君说景家七名高阶是那孩子所杀,可有证据?据我所知,这七人平时都是些骄纵跋扈之辈,多行不义,仇家众多,为何就一口咬定是那孩子所为?”
    “他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亲眼所见?夫君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们亲口与我所说,还能有假?”
    “既是亲口与夫君所说,必是活着见过夫君了。既是活着见过夫君,必是没有命丧当场。如此,那几人便不是为那孩子所杀,夫君万不要冤枉了他。”
    景攸宁一噎,拉下脸来,“我同你啰嗦这么多做甚!”没好气地对手下道,“还愣着干甚么,将人带走便是!”
    容舜华急忙上前一步,咬牙将擒住容佩玖的蓝衣刃修一把推开。她毕竟是景攸宁的妻子,又怀着他的孩子,蓝衣刃修还是有些忌惮的,不敢与她硬碰硬,只得退到了一旁。
    容舜华一手托着腹部,拦在容佩玖身前,如同叁拾年前保护艰难分娩的她一样,“景攸宁,你若是要动小九,便踏着我们母子的尸体过去。”
    “容舜华,你不要以为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景攸宁火冒三丈。
    “大姐,”容佩玖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紫色身影,心中很不好受,“你顾好自己便可,我不会有事的。”
    容佩玖这一声“大姐”叫得容舜华心中一暖。多年前,在朝露台的那次审讯上,她因为一时犹豫,眼睁睁看着容佩玖为戒器打伤。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叫她悔恨至今。她曾发誓,此生再不会对小九视而不顾。如今小九失了修为,连她都打不过,她只觉得自己更要好好的护着她。
    容舜华坚定地挡在容佩玖身前。
    蓝衣刃修不敢动容舜华,为难地看着景攸宁。景攸宁对容舜华早已失去兴趣,自然也谈不上甚么怜香惜玉之心。他对于已经厌倦了的女人,从来没有耐心,见她两次三番坏他事,心头火起,抬掌便是一推,将容舜华推了个趔趄,向后一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别困,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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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容佩玖伸手一拦, 将容舜华接住, 小心翼翼将人扶正,垂目看向容舜华高高隆起的腹部, 眸中有寒刃划过。
    “大姐,你觉得怎么样, 可有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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