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科室,只有你最闲。”季泽松开阎墨的帽子,阎墨重心不稳,倒在了季泽的怀里。
    身后的几个小实习生,都惊恐万状地看着阎墨。只有柏慕,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悦。
    阎墨抵着季泽的胸口,心跳倏忽加快。
    季泽不动,垂头看着阎墨。阎墨佯装镇定地扶着季泽的臂膀起身:“好。”
    “你和我来。”他漠然地走上电梯,将x光片递给阎墨。
    “怎么样?”他问。
    “太深了,难做。”阎墨举起x光片放在白炽灯下。
    “孩子多大?”她问。
    “八岁。”
    季泽说:“你负责后续,我来切除。”他走起路来,衣摆带风。薄荷的淡香钻进阎墨的鼻腔里,蛊惑人心。
    “你的实习生,怎么回事。”季泽走到手术室前。
    阎墨没说话。
    “你不必躲着我。”季泽顿住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说。
    “那天,不过是···”
    阎墨接过话,冲他眨眨眼:“季医生,大家都是成年人类,不用太放在心上。”
    季泽点头:“手术好好做。”几个小护士推着小孩进了手术室,大门外,等着小孩的母亲。
    她双手合十,紧张地祈祷着。听护士说医生来了,她赶紧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阎墨。
    她浑身猛地打着颤,面部表情开始塌陷,她突然冲到阎墨身边,揪住阎墨的领口:“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你。”
    人类在极度崩溃的时候,总会干一些异常出格的事。
    阎墨认出了这个女人,几个月前,带着小孩挂普外科的妈妈。
    她果然,还是带了孩子去公园。工地钢筋断了,正中小孩胸口。
    季泽上前,拦开孩子妈妈:“女士,有话好好说。”
    “医生,别让她进去。”孩子妈妈情绪激动不已,险些跪在地上。
    季泽扶起妈妈:“她是这场手术的医生。”
    “她不是医生,她是鬼神。”孩子妈妈狠狠地瞪着阎墨:“三月份,就是她说我家小孩五月要出事。我害怕去了庙里,你猜怎么着,和尚师傅说我身上染了阴气,撞过鬼的。”
    “大婶,你小说看多了吧。”阎墨扯着笑:“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能编的出来。”
    她顿了顿说:“你家小孩还躺在手术台上,你还在这拉扯着医生,耽误了治疗,死了可不关季医生的事。”
    “阎墨。”季泽低声说:“你少说两句。”
    “总之,你这只鬼不能进去。”孩子妈妈撕心裂肺地吼着。
    “迷信害人。”阎墨冲孩子妈妈吐吐舌。
    “行了,你去叫一下李医生,让他来。”季泽说。
    孩子妈妈脸上,那份恐惧消失了一些。“季医生,你也最好别和这只鬼待在一起。”孩子妈妈说地愤切。
    “王女士。”季泽冷冷地说:“我要手术了。”
    王女士松开手,抹平季泽皱起的衣领,讨好地一笑:“医生,拜托你救救我孩子。”
    季泽回望了阎墨一眼,良久,才走向手术室。
    “喂,大婶。”阎墨手插在口袋,对王女士喊话
    王女士离着阎墨远远的,对她又怕又恨:“你···干什么。”
    “你到哪个庙里,见得哪个和尚呀?”阎墨问。
    “承恩··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王女士啐了一口,不再搭理阎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阎墨被患者家属拦在手术室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普外科。
    捎带着阎墨的那些实习生,也听说了阎墨的光荣事迹。
    什么爱慕虚荣,见钱眼开,水平高但只用在能给她带来利益的手术上。甚至她和纪殊有一腿的事情,也被医生们传的像模像样。
    阎墨进了办公室,这群医生和实习生们便住了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们去看那场手术。”阎墨对实习生们说。
    “师哥,不让我们去。”柏慕眼里透着嫉妒:“你不知道么,他手术的时候,只带他信任的人。”
    阎墨收了笑容:“我还真不知道。”
    柏慕这么说,她心里竟有些酸酸的。原来,柏慕还真挺了解季泽的。
    手术做了整整8个多小时,孩子被推进icu时,已经接近凌晨。手术很成功,孩子总算被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但他的心情不轻松,脑海里,全是下午孩子妈妈的咆哮和振振有词的指责。
    想了会,他又觉得自己确实可笑,明明学的是医,居然还总信什么《周易》,信什么鬼神的存在。
    他回到办公室,桌上躺着一个快递。小纸箱,他看了一眼寄信人,歪歪扭扭的写着张国方。
    他一边回忆着张国方是谁,一边拆开快递。奇怪的是,里面躺着一盒光碟。
    光碟上写着 2017 3.19,江里槟城招待所。
    季泽未打开,随手扔在了一堆废报纸上,只当是有人寄错了。
    *
    双休日,院里没安排阎墨值班。小薯和徐攸宁去了演唱会,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闲的无聊,简单打扮了一下,开车去了附近的酒吧。暮色正浓,医院对面的酒吧亦然灯火通明。
    酒吧里人声鼎沸,有唱歌的民谣歌手,有卡座里互相举杯的朋友,也有,落单在吧台边孤独喝着酒的人。
    阎墨没想到,季泽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一个人到酒吧。但江里市区很小,她在这里遇见季泽也是正常。
    她正想着是否要和季泽打声招呼,季泽就看到了她。他骨节分明的手,端着酒杯。只看了她一眼,眼里便掀起了波澜。
    阎墨不知为何,就坐了过去,扬手和酒保要了一杯酒。
    “季泽,好巧。”
    季泽说:“好巧。”
    阎墨接过酒,未等季泽同意,和季泽悬在空中的酒杯相撞:“干杯。”
    再看季泽,他的耳根红了一片,吧台上空了几个酒杯,想来在阎墨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她说:“季泽,你喝多了。”
    季泽悬在空中的酒杯,上抬,他仰头又喝了一口。
    “酒里面,只有乙酸能补充人体热量,其他的成分,都有损人体健康。”季泽自言自语:“但是还是有这么多人,为了酒精这点麻醉神经的功能,过量饮酒。”
    他看向阎墨,一张俊逸的脸,侧脸的线条,刀刻一般的完美。
    “我送你回家。”阎墨不笑了,握住季泽的手腕。她触上,季泽有了反应,反手,将阎墨半扯进自己的怀里:“我可能,爱上了一只妖精。”
    他的声音很轻,飘在阎墨的耳边,痒痒的。
    阎墨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她没喝一口酒,也没发烧生病。但她晕沉沉的,耳边一直响着季泽的这句话。
    季泽靠着她,头枕在她的肩窝,扑鼻的酒气洒在她颀长的脖颈。他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
    阎墨说:“季泽,你再这样,我就忍不住了。”
    季泽阖眼,手揉了揉她的头,清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我忘了,妖精会吃人。”
    阎墨贴着季泽的耳骨:“所以人类得小心。”
    季泽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她:“所以阎墨,你是什么?”
    他的眼神亦如往常,深邃见底,琢磨不透。
    阎墨怔了半会,一时语塞。
    季泽哑然,起身,继续去啜饮杯中留着的酒。阎墨压住他的杯子:“季泽,别喝了。”
    她送季泽上车的时候,季泽偏过头,睡了过去。阎墨将他送回家,在季泽小区路人的惊恐万状地目送下,将季泽扛上楼。
    阎墨忍不住又多看了季泽两眼,他闭着眼倒在床上,胸口深敞着,露出的锁骨连成一线,实在诱人。
    阎墨又升起强烈的想吸食季泽阳气的欲望,介于季医生“昏迷”着,阎墨本着鬼神的鬼道主义精神,不乘人之危。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扑上去吃了季医生,阎墨用被子把季医生紧紧裹住,里三层外三层。
    阎墨未吃饭,开了季泽家的冰箱。冰箱里每一层都整齐地摆着密封盒,盒子上都用标签贴着,写着里面的东西。
    阎墨眼皮跳了跳,季医生真是···强迫症晚期。
    她朝里翻了翻,蓦地看到一个大一点的盒子,标签上写了两个字—阎墨。
    她傻乐了几秒,将盒子掏出,里面,摆着一堆垃圾食品,还有几根胡萝卜。
    *
    周一上午,曹院找到阎墨。纪殊的诊疗报告已经出来,血管内科的主治医生也在,神色异常凝峻。
    “小阎,可能在搭桥上,要多搭几根了。”血管内科的医生说:“纪公子这个病,情况实在复杂。有可能,要采用心脏停跳的搭桥方式。”
    心脏停跳搭桥,意味着手术中有很大的几率,纪殊的心跳会永远停止。
    曹院说:“你还年轻,这个手术万一失败,那么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点半点。”她皱着眉:“我院本来是商量着决定,让季泽担任主刀医生。”
    她见曹院的话里有话:“现在?”曹院冲血管内科医生使了个眼色,待医生走后,曹院才说:“纪殊的家人,一定要让你当主刀医生。”
    她的手术技术不如季泽,在旁人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大型手术的经验。纪殊家人这么做,用心昭然若揭。
    曹院担心她,也担心医院的声誉。她身为医院管事的院长,面对纪家,却毫无办法,只能让阎墨去冒这个险。
    为了向外人昭显阎墨的实力,院里还煞有介事地给她办了场表彰会。表彰她在徐振国手术中的精彩表现。
    阎墨硬是被曹院拉上去发表所谓的感言。阎墨照着稿子念了一通,眼神呆滞地看着同样被拉来观看的普外科医生们。
    她扫到季泽,他肃着脸,跟着其他医生幽幽地鼓掌。倒是她那些个实习生们,情绪激动,还有几个忍不住,高喊着阎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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