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叙连说话的语气忽然重了一些,都会忍不住说一句:“……抱歉,西宁。”
    柯西宁总会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有一天,柯西宁和冯毅演对手戏。
    演完后,导演忽然叫住冯毅,把他带到茶水间,手里卷着剧本,和他讲解了一番,上一场的戏应该怎么演。
    冯毅原先还一头雾水,听到后来,他才慢慢明白过来,导演这是话里有话。他以为的假以时日真的不长。今天的这场戏,他就被柯西宁隐隐压住了气势。
    他是主角,柯西宁是第一单元故事的主角,但就整一部戏而言,柯西宁就是配角。主角不能被配角压住,这是导一部戏的基本原则。想来柯西宁也不是故意如此,实在是这人进步神速,再加上冯毅今天的状态不对,才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这事以后,冯毅终于明白,那些老戏骨说被他压制住气势后的难堪究竟是怎么一个滋味。他从业生涯将近十五年,而柯西宁只是他的一半。结果,才短短几天功夫,就有后来者居上的趋势。
    晚上,被挫伤自尊心的冯毅忍不住发了几条消息来控诉严叙的护短。
    冯毅先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随后进入正题:“我今天被导演说了。”
    严叙刚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到冯毅的消息,便随手打字过去:“说什么了?”
    冯毅回复说:“导演说我有一场戏完全被西宁压住了气场。”
    严叙看到这行字,丝毫没有替友人感到悲哀的共情心,而是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了一下。
    从《呓语》再到《风水大师》,柯西宁的进步真的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柯西宁的助理于倩雯,不是出身于影视大学,也从未演过戏,可以说对演戏这个行业是一窍不通,彻彻底底的观众一个。
    连她都忍不住说,西宁哥好像演得比以前更好、更有张力了。
    以前柯西宁演戏很吃状态和灵感,大多数的感觉都是到位的,但偶尔会有几天,拍得不那么如意。
    但现在,柯西宁演起戏来,不仅信心倍增,而且收放自如。入戏时,和角色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出戏得又快,戏里角色的心情很难打搅到柯西宁自身的心情。
    能做到这两点,实属不易。
    严叙回复冯毅,打趣道:“西宁压过你,不是早晚的事吗?”
    冯毅怒上心头,控诉了严叙几句。大意就是他重色轻友,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严叙没有继续回冯毅消息,而是直接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冯毅能听出严叙语气的认真。
    他说:“冯毅,你对待这一部剧本,还要更上心一些。”
    冯毅自认为拍得很认真,他闻言便皱了一下眉,语气带了些不解和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部好的影视剧,主角不能比配角逊色。”严叙说道,“我们都想让这一部片子走得更好,西宁更是。”
    挂断电话之后,那天晚上冯毅进入了长久的沉思。
    那天以后,他对待《风水大师》比以往更为认真。他和柯西宁的对手戏也较以前,更为精彩。导演导戏的时候,看到精彩部分,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他从事导演这行业那么多年,合作过许许多多的演员,以前也和冯毅合作过。
    但导戏导得那么激动,还是头一次。
    有次醉酒后,他还和副导演说道:“这剧要是不火,那就是天理难容。”
    第64章 出事
    导演之前对待这部戏的态度只是普通上心, 可缘分所至, 让他碰上两个这么拼的演员。他也被刺激得燃起了斗志, 每次导戏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特别有劲头。
    一切都蒸蒸日上地发展着。剧组的氛围特别好,配角被主角也带入了戏, 连个迟到早退的都没有, 每一个都认认真真地饰演着自己的角色。
    还没轮到柯西宁上场,化妆师却早就帮他化好了妆容。
    今天这幕戏,正式进入容兰的回忆杀片段。柯西宁这次饰演的不再是狠厉决绝的容兰, 而是过去那个从未受过伤,返璞归真的容兰。比较起前期苍白中略带些妖媚的妆容,今天的妆容偏向清淡。
    化妆师用了九个字形容自己今天的成就——人畜无害又人见人爱。
    柯西宁待在化妆室里,等候着下一场戏的出场。化妆师背对着柯西宁, 在台子上收拾着自己带过来的小箱子。于倩雯掀开帘子,磨蹭到柯西宁身边。
    “哎。”于倩雯闷闷不乐地说道, “今天严老师没有来啊。”
    柯西宁低头刷着微博, 闻言他把手机收起来:“他没来?”
    “嗯。”于倩雯点了下头。
    柯西宁也愣了两秒,而后眯着眼睛笑道:“没来不是很正常?严叙应该很忙的,天天来倒是更反常。”
    于倩雯坐到了柯西宁的身边,她叹了口气, 说道:“我这也是习惯了呀。”这进组没几天, 严叙就天天过来,一天两天的她还不适应,时间久了, 她就把严叙当做是剧组的成员之一了。这突然不来,她还感觉有些别扭。
    柯西宁倒是不太理解于倩雯,他回忆道:“我记得你以前挺怕他的,怎么现在不怕了?”
    “以前……”于倩雯记起来了,“就是呓语那会儿吧。我那时候觉得严老师不说话,看着凶。相处久了。我发现严老师其实不怎么摆架子的,对谁说话都挺客气的。”
    柯西宁已经换了摆在桌上的杂志随手翻阅着,他头也不抬地说道:“那都是假象。”
    “啊?”
    “他凶起来是真的凶。”柯西宁不急不缓地说着,就像是在陈述某件过去的事实,“你要是遇到他真正凶的时候,可能会被吓到。”
    于倩雯一脸懵,小声地替严叙辩解,说:“不会吧。”
    柯西宁抬起眼皮看小姑娘,憋得正经,一字一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倩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哦。”于倩雯琢磨出味道来,“这么说来,西宁哥,你说以前和严老师合作过第一部 戏。那时候你是新人,他又已经成名了。你要是演得不好一些,他是不是就会对你说几句重话啊。”
    手指微微一顿,停留在其中一页。这是去年的老杂志,还刊登着白梓蕴吸毒被抓的破事。
    “那倒没有。”柯西宁垂睫,“他是个很好的导师。”
    以前是,现在也是。
    于倩雯觉得不对,她弱弱地举手提问道:“既然这样,那您说严老师凶,又是从何得来的结论啊?”
    柯西宁:“……”
    他把杂志合上,发出轻轻的“啪”声。
    “我就开开玩笑。”
    柯西宁对上于倩雯好奇的眸光,说:“前面那些话,你都别当真。严叙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于倩雯当然会相信柯西宁这一句话。比如前头柯西宁随心所欲还有些玩笑兴致的言语,这一句“严叙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柯西宁的态度显然认真了许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倩雯总觉得这句简单的陈述中,除了真挚之外,还夹杂着淡淡的伤感。
    导演已经开始叫柯西宁了。
    柯西宁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匆匆走了出去。
    一场戏结束,柯西宁演得有点累,他坐在原地稍作休息。于倩雯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柯西宁扔在化妆间里的手机。
    柯西宁扶了于倩雯一把,小姑娘抚着胸口喘息。
    他笑道:“你在急什么?”
    于倩雯依然气喘吁吁,她扶着椅背稍作休息,把手机亮给柯西宁看。
    通讯录界面一闪一闪地亮着“柯余森”。
    柯西宁的手机设置的是静音。于倩雯原来躺在化妆室里打盹儿,便没有发现有人来了电话。适应黑暗的于倩雯,对一点点光亮都很敏感。等她醒来,便察觉到化妆台上闪着微弱的光芒。
    她往上一看,原来是有人给柯西宁拨了电话。
    柯不是大姓。
    于倩雯打心底觉得来电人是柯西宁的亲戚之类的。她怕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火急火燎地把手机递到了柯西宁这边来。
    “柯余森”这三个字仍然闪烁着。柯西宁的目光却意外地有点犹豫。
    他从于倩雯的手里接过手机,盯着屏幕数秒,最后呼出一口浊气,点了接听。
    没料到对面并不是他爸爸的声音。
    “西宁啊。”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的普通话不好,一口浓重的乡音,“我是你林阿姨。”
    女声有些熟悉。
    柯西宁回忆数秒,隐隐想了起来。这位是原来住在他们老家楼下的邻居阿姨。自她妈妈去世后,也许是出于同情,逢年过节,这位阿姨都会送一盆饺子过来。其中一个饺子里,还会包进去一粒一元钱的硬币,寓意着一种来年的好运气。
    柯爸爸的牙齿咬到硬币后,还生生地疼了好久。他捂着嘴,笑着骂道:“吃饺子的就我们爷俩,她整这些玩意儿也没什么用啊。不是你磕到,就是我磕到,没什么悬念啊。”
    小西宁扒着饺子默默地往嘴里送,一个字也没说。
    柯爸爸有些尴尬,手里捏着这一枚硬币,走到流理台边上,把硬币冲刷得干干净净。
    第二年,咬到硬币的是小西宁。
    年幼的他正处于换牙时期,有颗牙齿本就有些松动,没注意咬到硬币后,就皱着一张包子脸,用手把硬币从嘴里拿下来。在柯爸爸目瞪口呆中,柯西宁又一言不发地把掉落的牙齿从嘴里吐了出来。
    柯爸爸惊呆,帮柯西宁把换下来的牙齿和吃到的硬币都洗干净,放在不同的玻璃瓶里保存。柯西宁不清楚柯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迷信起来,或许是在他妈妈去世之后?总之,那以后,无论是办什么事,柯爸爸都会偏向鬼神一些,像牙齿和硬币这类有象征意义的物件,他也会妥善地保管起来。
    “林阿姨?”柯西宁有点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阿姨是用他爸爸的手机打过来的。
    实际上,不止是他,连柯爸爸都应该有二十多年没和这位阿姨联系了。
    他们父子俩在原先的筒子楼里没住几年,就有个算命的闻讯而来,确定地说这屋子里有怨灵,不能久住,容易破了孩子的运势。那时候柯爸爸又有个朋友鼓捣他一起去外地做生意。柯西宁还没上小学,本地的小学也不算好,搬到别的大城市教育也会更好些。
    应该算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但在柯西宁印象里,柯爸爸应该有犹豫半个月左后。半个月后,柯爸爸答应那位朋友一起做生意。他带着大包小包和柯西宁,坐着火车,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城市。
    之后,柯爸爸就一直生活在后来的城市中。生意失败又好转,好转又逐渐落败。这些年,柯爸爸过得虽不算富足,也不能算贫穷。柯西宁也受到了挺好的教育。只不过从小学开始,柯西宁就住宿在学校,只有放假才回家。也许父子俩的关系本来就缓和的机会,但实际上他们后来连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偶尔回家,做生意到心累的柯爸爸和正处于青春期的柯西宁,也是说不到一句就吵起来。摔碗、摔桌子,这些也是幼稚又中二的柯西宁会做出来的事。
    有一次争吵,柯爸爸被争吵冲昏了头,说道:“我真是白养你了。你和你妈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柯西宁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剧组又进入了下一场戏,他默默走到角落边,问道:“林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有……”
    他笑了一下:“您怎么用的是我爸的手机。”
    那边的林阿姨显然也很着急。
    “西宁啊。”林阿姨说道,“你快回来吧。你爸快……快要没了。”
    柯西宁愣了又愣。
    “你爸上个月过来的。你出名的事,我们这疙瘩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就是过来小住几天。上次遇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你家门口走来走去,一问才知道,原来你爸是在给自己办后事。这怎么行,再怎么着,你这个亲儿子也得过来操心操心吧?”
    林阿姨的语气很沉重,她的那些话,像是沉甸甸的石头,压着柯西宁的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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