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人求见的呢,还是领兵前来求见朕的?”
    皇帝问出了殿内所有人都想知道的话。
    饶是跟在天子身边多年,薛成此刻也觉得有些腿软了,强自保持着镇定道:“回陛下,大将军是一人求见的,正在丹凤门外等着。”丹凤门是外宫门,进了这道门才算是入了皇城,算是对于刚才殿内的私语一个隐晦的回复。
    “准了!”皇帝沉声道,“宣他入宫!”
    谢何臻一身戎甲地进了宣政殿。
    一进殿内,他就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向皇帝请罪。
    皇帝没有像往常一般先抬手免礼,而是饶有兴致道:“哦?请罪?不知爱卿何罪之有?”
    谢何臻头抵着地道:“臣于归程途中得知犬子之事,心急之下快马加鞭硬闯城门,于官道打马而过,还请陛下降罪。”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不知爱卿部下现归何处?”
    “已尽数收归军营。”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起身从上面走下,亲自扶着谢何臻起来:“爱卿何罪之有?”他又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神态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
    谢何臻面现激动:“陛下——”
    “陛下——”有朝臣欲奏请,却被皇帝挥手打断,“爱卿前去幽州数月,想必念子心切,就有劳杜爱卿陪着去天牢走一遭了,也好全了谢爱卿的父子相会之愿。”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谢何臻,也没有理会跪着一地面面相觑的群臣,更没有施舍给那两个禁卫一分眼神,转过身去,冰冰冷冷道:“传太子、蜀王、四皇子于紫宸殿内觐见,其余人等,无事退朝!”
    第80章 清算
    皇帝回到紫宸殿时, 只有沈霖一人跪在殿中,听得礼官唱喏便稽首向他见礼,皇帝却不理会, 直接坐到上首等着,直到沈跃从东宫赶来,沈蹊也由内侍推着轮椅姗姗来到殿内, 他才一摆手,屏退了殿中诸人,冷眼望向那三人道:“朕可真是养了你们这三个好儿子啊!”
    这话一出, 三人神情各异。
    沈霖面色一紧,小心翼翼地抬头道:“儿臣愚钝,不知父皇何出此言?”
    沈跃和沈蹊都没说话, 沈跃保持着跪伏的姿势没有动作,沈蹊双腿有疾不需下跪,却也敛了眸, 将眼底神色掩了下去。
    皇帝把他们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更生恼恨,冷冷道:“何出此言?你们三个都能把朕当猴子一样耍了,竟还怕朕发怒么?”
    沈霖大惊:“父皇——”
    “住口!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皇帝勃然起身,拿起桌案上的东西就朝着他的脸甩去,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认不认得!”
    沈霖惊疑不定地捡起那几张散落的信纸,在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这是他母妃写给顾家的家书, 上面简略地道明了他们目前的处境,向中书令寻求顾家援助,可是母妃什么时候写了这样的一封信,他怎么不知道?这封信又怎么会落到父皇手里?
    短短一瞬间,他心念急转,神色几变,最终颤抖着手握着信纸看向皇帝,慌神道:“这——父皇——儿臣并不知晓这封信的来历——”
    皇帝冷笑:“看来朕的儿子还真是纯孝,连生母的字迹都认不出来。”
    “这上面的确是母妃的字迹,可是父皇,儿臣真的半点也不知晓!”沈霖喊得不可谓不情真意切,“父皇,请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沈蹊轻声笑道:“四弟莫要惊慌,许是顾婕妤私下行动,连你也一道瞒着了也说不定。”
    “你住口!”他一话说,沈霖立刻调转枪头对准了他,指着他和沈跃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们联合起来陷害我和母妃!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我和母妃早就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吗,就等着一朝拔除是不是!”
    “四弟此言差矣。”沈跃道,被急诏至紫宸殿,他原本是有些紧张的,可一等沈霖呼喊起来,他又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紧张着急也没用了,父皇摆明了已经知道了一切,要和他们算总账,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父皇的怒火引到他人身上,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容后再谋它事。“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兄弟手足,为什么要联手来陷害你?”
    沈霖冷笑:“那是因为你们怕我威胁到你们的地位!怕我的母妃将你们的母后取而代之!”
    三人这么一番整治,更是让皇帝怒极反笑:“好好好,真是好一场闹剧,朕真是教养出了你们这三个好儿子!为了争权夺利,一个个都被冲昏了头脑,除了构陷他人,你们还会做什么?朕就教出了你们这样几个废物!”
    “跃儿,身为太子,当以国事为重,可你,却天天想着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于国于民,你可当得起太子一责?!”
    “蹊儿,朕和皇后怜你腿疾,破格提前封了你的亲王之位,就是想让你远离这深宫旋涡,让你在宫外好好养身,可是你都干了什么?令儿她素来尊敬你和跃儿,对你们两个敬爱有加,你们是怎么回报她的?她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这般做法,就不怕寒了她的心吗?”
    “还有你,老四!联合外人来妄废太子,亏你也做得出来!居然还用你三妹来做筹码,你连这点用作交换的筹码都拿不出手,竟还有脸去肖想皇位?朕都替你丢脸!你是不是觉得朕往日里对你多加赞赏,你就对这天下江山有一争之力了?简直痴心妄想!”
    他连说带骂,把三人都大骂了一通,仍不解气,拿起桌上的镇纸就往地上掷去,砸得四分五裂:“朕是为了什么才培养你们的?是为了你们能成材!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你们学到的全部东西?!”
    沈跃霍然抬起头:“不错,儿臣是勾心斗角、陷害他人了,可是父皇,若非有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儿臣也没必要去对付他,在其位谋其政,父皇既然已经立了儿臣为太子,那么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儿臣就不能放过!难道父皇想让儿臣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皇帝冷笑:“坐以待毙?这四个字用的真是好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老了,眼花耳聋,已经不能明辨是非了?所以就这么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地给朕唱了一场宫廷大戏?朕还没死呢!今日你们可以兄弟阋墙,相互陷害,他日,是不是就能陷害忠良,毁我大夏国本了?!”
    “父皇明鉴,”沈跃急道,“儿臣绝无此意!”
    沈霖也道:“父皇明鉴,儿臣从未生过这种心思,若是有,便叫儿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蹊道:“父皇,大哥所言甚是,四弟垂涎太子一位,实为不该,更何况是他出手在先,大哥为稳东宫之位,做出如此应对来也是迫不得已。”
    皇帝点点头:“所以你们兄弟两个就联手做出了这么一场好戏?好,既然你们觉得自己是对的,那朕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老二啊,若你口中的联手就是各怀异心、相互隐瞒,那朕看你们这兄弟也别做了。如果朕今天没有把你们叫来,你们这出戏还准备怎么演下去?先除老四,再废了太子,由你来继承大统?”
    沈跃一惊,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沈蹊:“二弟,你——”
    “大哥,父皇不过说笑,你怎么也信了。”沈蹊浅浅一笑,“弟弟身患腿疾,怎么可能继承大统呢。”
    “可、可父皇——”
    “蠢货!”皇帝骂道,“朕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的判断呢?胡威武他们没有教过你这一点?”
    沈跃惊诧不已,见他如此神色,皇帝心中更是失望,拿起桌上另外两张信纸扔到他的跟前:“看了这两封信,你再做判断吧!”
    沈跃捡起匆匆扫了一遍,脸上的惊疑之色越发深刻:“父皇,这并非出于儿臣之手,这——二弟?!”
    沈蹊平静道:“弟弟早就说过了,若想得表弟相助,利诱不可行,只有威逼才可,可大哥执意不听,弟弟无法,只能擅自篡改了内容。不过现在看来,威逼只能得一时好。”他抬头看向皇帝,“想必表弟已经将一切都招了吧?”
    皇帝冷笑道:“有一就有二,你们能以令儿威胁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们以为,他会甘愿受你们威胁?你们真是要气死朕,连拉拢的手段都如此低级,还怎么培养心腹和帮手?靠朕的施舍吗?”他决心要在今天清算一切,因此没有给三人留什么面子,什么话都通通直说,不留一点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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