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余岁起,我便想要找到一个同她一般、能够替代她的宝贝。我四处搜寻,从未停息,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同她一般温柔、同她一般敏感又良善的珍宝。”
    “但我找不到,从来便找不到。”
    元临雁说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冲动般,好半晌过去只是摇摇头,最终从椅边站了起来,定定地盯住了窗边那张断了弦的琴。
    “于是后来的事,便是我终于再也忍不住那心魔、再也按捺不下神识间最要命的渴望。”
    “是我,裴真意。”元临雁指尖轻轻挑起了琴边坠下的一缕细银流苏,也并不回头,只是背对着裴真意续道“是我将你的好师父骗来,靠着她对我的信任和喜爱,将她骗来,囚于此地。”
    裴真意见她神色异常、似乎带了些莫名的兴奋,不由得屏住呼吸扭了扭左腕,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的不安。
    元临雁微微回眸看去,见她毫无反应,一时不由得笑叹一声“小真意,在这个川息我能做些什么,你应当是很清楚的。”
    裴真意面色晦暗难清,咬住了牙关。
    “你看过些什么,她便做过什么。于你所历过的一切,你是迂朽不化的无趣看客,她却是至臻至优的绝佳主角。”
    元临雁的声音幽幽微微,带了些纠缠的痛苦,却又更多地沾染了扭曲的愉悦。
    是为人所无法理解的,布满了荆棘与昏黑的感情。
    “不论是什么样的神情姿态,她都总能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是最稀的珍宝,最娇柔的宝贝。”
    她想做什么呢沉蔻的思绪与情感都被裴真意的反应所牵连支配,一时有些难以集中,却仍旧清晰地感到了那股难平意绪。
    是对既定过往的无可奈何,是对元临雁猖狂的无加愤怒。
    沉蔻见不得裴真意眼底隐忍的泪色,也无法忍受一切让裴真意颤抖忍耐的起因。这几乎是焦躁的情绪很快顺着流转的气氛攀上了沉蔻心间,让她目光如炬般紧紧盯住了元临雁身影,袖摆下蔻色的尖利指尖紧紧攥起。
    元临雁勾着那细碎流苏的动作渐渐停息,音调也渐入迷离。
    “你见过的一切、你称为肮脏、污秽、痛苦的事,在我这里,她全部、全部都亲身体验过。”
    元临雁回过神,幽幽同裴真意对视着,挑衅一般将双手微微张开,比划了一番再度重复道“全部。”
    全部。隐约迷蒙间,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开始涌现。
    昏暗的、不见天日的,绝望的、没有光明的斑驳纷繁中,裴真意想起了那些被元临雁称为“全部”的、她所见过腥恶而污秽的一切。
    裴真意年幼时候,独处的时光很少。在那昏红黯淡的偏院之中、牢笼之外,总会有些被元临雁看作长得像“她”的女子陆续填入。
    那些女子或年幼尚未总角,或年长胜过了元临雁自身,芳龄出身各有不同,但总归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同“她”极为相似。
    或许是因为举手投足间皆如出一辙的文弱气质,又或许是因为面貌上眉眼的同一分神似,最初时,裴真意相信过那个元临雁所言的“她”就是自己。
    那些女子往往是一场荒唐事的中心主角,像是四肢百骸上无分巨细皆牵了丝线的皮影人偶一般,为人抛入泥潭、沾染上腥恶的脏污,又任由恣意摆布。
    那时候元临雁会隔着铁栏,将笔塞入裴真意指间,捏着她下颌,笑指着近在咫尺、只隔着一道交错铁栏的一切。
    “画下来,小真意,我要你一笔不漏、一划不遗。”
    那声音含着裴真意所抗拒惶恐的叵测笑意,早已在深远模糊的记忆之中与那靡靡之音融为了一处。
    而那荒唐事也同样糜烂无比,令裴真意如今只是略微回想,都忍不住阖眼颤栗。
    是湿淋淋的、黏腻的、沾染了血色的,痛苦而可怕的、最能令人感到折辱与侮没的一切。
    如今只是一瞬的回想、撬开了那紧锁沉盒不过一线,纷繁而令人惶恐的记忆就已然争先恐后地浮上神识。
    那画面对于年幼的孩童而言仿佛是再抹不掉的污点,深刻入了命魂、永埋入了心底。
    缭乱的记忆里闪过垂涎的兽牙、肿胀而刺目的深红紫色,甩不掉的、越过铁栏飞溅在她腿边的黏腻与腥湿。
    丑恶的颜色与画面交织在一处,淤青伤痕与黏腻的血液横陈罗列,扭曲又诡谲,带着裴真意认为不可能存在的、伪装的欢愉,都是最令她无法忘怀的、将笔折断无数次后才能描下一划的画面。
    而如今,那个提着林立傀儡关节上所有细线的始作俑者,当着她的面说完了一段似是若非的前尘故事,而后便要告诉自己,这一切自己见证过、用尽力气抗拒过的丑恶,都是她最敬仰之人亲身经历过的苦劫。
    尽管面对这扑朔而可笑的一切前,裴真意并不是毫无准备,但那真实之上的外衣被猝然揭去的一刻,她依旧感到了无可比拟的惶恐。
    颤栗是因于愤怒,也是因于惶惑。
    纵使那昏黑丑恶的画面早已在她脑海深处挥之不去,但眼下裴真意仍旧不敢去想象哪怕一秒,那里也有师父的影子。
    那是如何的苦痛,才会将那般温和端雅的师父逼上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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