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开阔,沉蔻挺直了腰背,竟然一时还能看见远处的林地与小溪,诚然是全然没有任何“山”的影子存在。
    一切只余下秋光明朗,风日悠悠。
    沉蔻有些迷茫,好半晌才开口问道“裴真意,落云山原来并不是山么”
    裴真意闻言也回过了神来,揭下幕离朝她看去。
    “如今自然不是了。”裴真意笑道“人有朝青暮白,世亦沧海桑田,落云山也难免如此。国卷中曾记载,上古之时落云山一度脉络连绵、山群成百,但你看如今,也成了一马平川。”
    “仍用这名字,不过是因为此地古老,朝中将这称呼沿用了下来而已。”裴真意说着,两人已经驾马走上了花田间的田埂。
    这田埂规规矩矩四平八稳,一旁甚至还有小水渠,沉蔻看了片刻,便更加确定这绝非是野花地,而确实是有人照料的花田。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人手不够、主人疲于亲耕,才使这花田看起来显得有些参差杂乱。
    两人沿着田埂驾马缓缓前行,远处的一小群鹿见了生人,悉都一蹦一跳渐行渐远,剩下在后的一小群则在远处观望,欲进欲退、举棋不定。
    此间铃音渺渺,天地缓缓。
    两人正神思游离间,这平和的铃音之中忽然掺入了一道急促的铃响。
    有什么人驾着鹿,由远及近跑过来了。
    裴真意下意识勒停了马,缓缓敛去了面上的恍惚。
    云堂之中,曾经在落云山里会这样乘鹿疾行的,便只有蔺吹弦一个。但如今蔺吹弦已经变了性子,江心亭更是全无可能如此奔行,这样想来,来人或许便是那素未谋面的小师侄。
    裴真意立在原处,很快就见到远远的花田边,从高花海后绕出了一人。
    那人身形纤细,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四五,雪青色与白色的衣摆在疾行中相互拍甩、猎猎翻飞。
    “这便定然是你小师侄。”沉蔻看那远远的身影,笑道“怎么远远看着,还有些像你呢”
    “是么。”裴真意牵着缰绳岿然不动,只定定地盯着那少女看“其实我小时候,同二师姐、大师姐和师父都很像,应当多半是质气相似,她也是如此。”
    “那可说不准是怎么回事,”沉蔻笑道,“你看她小你许多年岁,指不定便是你流落朝中的妹妹呢。”
    裴真意闻言也不辩驳,只是笑而不语。两人谈笑间,眼前渐近的少女也放缓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方才摇铃示访之人,可是二位”那少女勒着鹿原地踏踱几步,缓缓走至近前,腰身笔挺地朝沉蔻同裴真意道“家师正忙,不便来迎,还望二位见谅。”
    这孩子声音面貌都极为端正,方才一路奔来,衣衫也不见半分凌乱,行止之间亦是让人挑不出仓促的痕迹,反而是一派徐徐从容。
    眼神清亮,天庭饱满,肤白唇红,身姿纤挺从容貌气质上来看,倒诚然是云堂里向来欣赏的那种孩子,也确实同年幼时的裴真意有那么几分相似。
    裴真意看了她片刻,缓缓点头道“无妨。”
    说着,她也不再同那少女多作弯绕,只指尖微挑揭下了面纱,俯首轻声道“你便是师姐徒弟”
    这一句话来得突然,那少女闻言登时微微沉默,陷入思索。
    但未及三秒,她便反应极快地立刻从花鹿背上翻身下了地,恭恭敬敬向裴真意行了一礼。
    “弟子吴云一,不知是小师叔回堂,多有唐突。”她说着便弯腰行礼,那姿态行云流水,诚然十分端庄得体“还望小师叔见谅。”
    裴真意盯着她,一时只觉得这孩子纵使稳健端雅,却到底带了些稚气,仍旧算得上是天真无瑕。
    至少从方才驾鹿疾行看来,她心下也多少应当存着些烂漫意味。
    倒是诚然如沉蔻所言,像极了年幼的她自己。
    这样想着,裴真意心间不由记起诸多往事,心下生出些惦念,又浮起些宽慰。
    惦念是缅怀昔日四人俱全、其乐融融的云堂,宽慰是幸而脉修未断、云堂得以延续。
    裴真意这样想着,始终盯着吴云一看。
    吴云一这一礼行得极为端正,加之裴真意本就是高坐在马背上,一时便几乎是仅能看见吴云一的发顶。
    到了这里,裴真意也微微倾身虚扶了她一把,轻声道“师侄无需多礼。”
    吴云一抬起头来,视线并不去和裴真意相接,只是十分温驯地垂下“多谢小师叔。”
    “你二师叔呢”裴真意自己散漫惯了,见吴云一做派像是十分守礼,一时不由得也谨慎了起来,正着姿态道“我晚来这些时日,这便先去见过二位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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