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绰正一手拢着毛茸茸的斗篷,吐息之间有依稀可见的白雾,却又很快在冬风中消失。
    太久未曾见面,往常书信来往纵使频繁,却也仍旧像是缺失了些什么,总让南逢在午夜幽梦半醒之时感到心下难安。
    这一切的不安直到此刻、见到奚绰如此真实又美好地站在了她面前,才终于如潮退般平息了下去。
    南逢说不出这样的心意算是什么,也不愿去探究太多。
    她只知道,眼下能看见奚绰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便已经全然足够。
    ……
    至此,南逢同奚绰并没有交谈过多,一直待到早膳过后,南逢才伸手招来一名童仆,命他抱了些笔墨,便同奚绰一道往先前所见那片新林走去。
    “我刻了几个新章。”奚绰同南逢并肩走着,从袖中摸出一枚小软囊,解开后拈出一枚小印章来,递给南逢:“这个是给你的。”
    奚绰递完后,便笑道:“上次你托人带给我的那幅新画,笔锋心意样样皆精妙无双。唯独朱印上的字好几个笔画都不清晰,我当时便想定是你又失手摔了印,便找了块好石头给你做个新的。”
    南逢闻言不由得细细端详一番手中印石,笑道:“到底是你心细,这也看出来了。”
    语罢,她也朝身旁跟着的另一个童仆招了招手,接过递来的一枚锦囊。
    “说来也巧。”南逢笑着抬眸朝奚绰投去一瞥,而后摇摇头含笑将手中锦囊解开,露出内里一角嫩黄色的玉来:“我确是失手摔了印章,于是在那之后……我便刻意托人寻了几块好石料来,重新刻了几个。”
    南逢说着,将那锦囊又系好,递入了奚绰手里:“这个,是我为你刻的。”
    奚绰微微挑着眉,隔着布料捏了捏软囊中的小印章。
    ——这倒是送礼送重了样。
    一时间两人手里都握着对方为自己刻的章,一时无言后,很快便双双笑了起来。
    “到底是阿莱,与我心意相通。”奚绰笑着打开手中坠着流苏的软囊,将那枚名章取了出来,对着渐渐放明的天色细细观看,边不忘笑道:“阿莱亲手所刻,我必视若珍宝,将它替了那枚旧的,往后都随身带上才是。”
    南逢闻言亦弯了弯唇角,道:“你的心意在此,叫我以后若是又失手摔了名章,该如何心痛?”
    她嘴上言谈如此,却动作十分小心地用指尖将软囊系了个双钱结,末了也并未递给身旁童仆,而是亲手纳入了袖中。
    南逢的确万分珍惜这枚章,不论是最初收到它的那一刻,还是最末看它的那一眼,从始至终都视若珍宝,居然再没有失手摔过哪怕一次。
    同时她也知道,奚绰必定也是万分珍惜她所有的那一枚。
    直到许多年后,一切早已月非当年月、人无故时人,南逢终于同那枚印章重逢再见时,这往昔种种便一时悉都蔓上了心头,一如溪流回溯。
    她第一次踏出了蓬莱地界、借了落云山中的天光,见到了奚绰生长的地方。
    这里诚然同奚绰说过的一般无二,是同蓬莱大为不同、极其清净悠远的世外桃源。
    只是一切迟到如今,南逢却已经连奚绰说这句话时的声音都快要记不清晰。
    不论她如何地每日每夜不愿让自己忘记,当南逢再次握着那枚印章时,都再也想不起那时奚绰同她说过的话、记不起那年奚绰同她相见相谈时的语气。
    唯独那一张含了三分浅笑的脸,穿过了雾霭弥漫的东海,又经行过朝内山河四方,在午夜幽梦半醒之时于梦境中一遍遍回溯,令南逢永远无法忘却。
    如今想来,南逢只觉往日种种千般,到了末却终如一句当时惘然,仅能追忆。
    79.往昔回溯(二)
    三四月的时节,晨间总是阳春光盛。
    雕了花的窗格外偶有稀疏遥远的鸟鸣,那婉转啼鸣和着??叶动风声,在一片寂静中只显得万分微弱,一如耳语般低软轻柔。
    在这之中,落云山的早晨仍同千百个过往岁月一般,悠远静谧,和煦无声。
    直到一抹染了暖意的日光终于从窗格渐渐挪到床沿上,奚绰也终而缓缓从一夜悠长缥缈的梦中剥离出来,在这个落云山最好的时节内幽幽转醒。
    窗边沾染了日光金色的轻纱飞舞飘扬,放眼望去,又是一天风和日丽。
    奚绰看了片刻,终而幽幽叹出一口气,将最后一点尚且迷蒙的神思也从梦境中抽离。
    而后她借着晨光摊开手心,看向指间被她握了一夜的那枚腰坠。
    细碎的流苏缠绕在指节上,弯弯绕绕间细碎微温。奚绰垂眸静默间将它一点点解开,最终系回了腰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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