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算了吧,我笑不出来。”
    碧落长叹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下,道:“君扬分明那么憎恶仙界之人,怎么会要娶一个仙女?!定是那妖女用了什么妖法……”
    我道:“碧落,我们才是妖女。”
    碧落一愣,说:“我前些日子去人间游历,跟着人学坏了。”
    我说:“好了,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也没有太难过……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好好,我还是有些难过的,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比君扬大两百多岁,本来就是痴心妄想老牛吃嫩草,如今这嫩草找到了一朵嫩花,红绿相辉,多好看,我这个老牛还是不要过去践踏花花草草了。”
    碧落说:“我不准这样说自己。”
    我终究还是有几分感动的,道:“碧落……”
    “你是老牛,我比你还大一百岁,那我成什么了?!”碧落骂我,义正言辞。
    我冷漠地说:“你走吧,还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碧落说:“阿朦,我就不信了,你与君扬两百多年的感情,难道还敌不过区区半年的白幽?再说,我就不信那白幽能比你好到哪里去,我们阿朦虽然不是很漂亮,但……”
    忽然,敲门声打断了碧落的话,而后一道柔柔的声音传进来:“师父?”
    碧落表情十分疑惑,道:“君扬去一趟天界,难道还顺道变了性?怎么声音如此温柔,还像个女人?”
    我用尽毕生功力,对碧落翻了个千年来最大的白眼,然后道:“白幽吗?进来吧。”
    来人果然是白幽,来了魔界之后,她顺应魔界风潮,没再穿一身白衣,而是换上了红黑相间的衣裳,衬得她肤白如雪,十分动人,与君扬站在一起,只怕更是相配。毕竟君扬有招牌的黑发红眸,白幽无法改变瞳色,就转而改变服装颜色,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这是碧落第一次看到白幽,她大概也有些震惊,想到白幽进来前她说的话,我想,碧落一定明白了什么叫当场被打脸,啪啪啪啪……
    白幽就是比我好很多。
    无论是长相,气质,声音,我哪里都赢不了她。
    白幽看着我,微微笑了笑,说:“师父,君扬让我来找您商量我与君扬成亲的日子。他说魔界的吉日和天界不同,他这几日很忙,我只好来问您。”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些事情,君扬都完全交托与您,可见君扬真是极为尊敬您的。”
    是啊,君扬明知我的心意,却让我与他的未来妻子商讨吉日,这份尊敬也是震古烁今了。
    碧落当即就黑了脸,说:“你们两个要成亲,来烦阿朦做什么,阿朦年纪这么大了,需要多休息!”
    我:“……”
    白幽有些惊讶地看着碧落,而后到:“这一位一定就是碧落姐姐,君扬说过碧落姐姐和师父玩的好,长的也漂亮,性格直爽。”
    碧落道:“拍马屁也没用!”
    我叹了口气,说:“碧落,我和白幽商量一下吉日,你就不要捣乱了,先出去吧。”
    碧落道:“我要留在这里!”
    我说:“留在这里做什么,践踏花花草草吗?”
    碧落说:“好,我不管你了,你这头老牛就看着草不能吃,然后活活饿死吧!”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白幽讶然地看着我,而后忽然笑了,说:“君扬说过,师父和碧落姐姐聊天十分有趣,竟然真的这么有趣。”
    君扬说君扬说,我怎么不知道君扬这么爱说?
    我心里酸涩,却只能故作若无其事:“不用管她。你希望你们成亲的日子大致在什么时候?”
    白幽想了想,说:“我希望,越快越好。”
    我一愣。
    白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来了魔界才发现,喜欢君扬的妖魔,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想着早日成亲,也就绑住了他。”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我一眼,说:“我这想法,是不是有些无耻了?可我……也没办法。”
    我心里不知什么感觉,只能说:“怎么会无耻呢,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的确是希望将他绑在身边的……”
    何况白幽说的没错,喜欢君扬的妖魔的确是比她想的要多不少的,比如她大概就想不到,眼前的我也是其中一员。
    白幽说:“看来师父也有喜欢的人。”
    我说:“现在没有了。”
    “以前有?”白幽说,“后来发生什么了呢?”
    我冷静说:“死了。”
    白幽讶然地看着我,而后道:“对不起师父,我不是故意要勾起您的伤心事。”
    我摆了摆手,一副看破天地的模样:“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谈我了,谈你和君扬的婚事吧。”
    我掐指替她算,发现最近的吉日就在三天后。
    白幽惊喜万分:“那就三天后吧。”
    我微微吃惊,说:“这么急?可是你们的婚礼本该热热闹闹、敲锣打鼓、三界尽知的,三天的时间哪里够准备。”
    “我不要热闹不要锣鼓喧天,只要……和君扬成亲就好。”白幽轻声道。
    她低着头,脸颊泛红的模样让我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涩,我想起某个天色微蒙的夜晚,坐在君扬面前喝着酒的我,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呢?
    可再仔细想想,那是不可能的,我和白幽是不可能一样的。她可以自然而然脸颊泛红,而我只能从黑团团女妖变成红团团女妖……
    白幽忽然抬头,道:“对了,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去掉脸上那两团黑气?”
    我一愣,说:“怎么忽然这么问?”
    白幽想了想,更加婉转地说:“君扬说,这两团黑雾,终究是有些碍眼的,所以师父定然很想去掉。”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君扬看着我的脸,想到的是碍眼。
    终究是有些碍眼的。
    是啊,脸上挂着两团黑气其貌不扬的师父,怎么比得上白白嫩嫩貌美如花的白幽?
    尤其是那样的师父还总是叽叽喳喳地跟在自己身边,如何不碍眼?
    恨只恨我没早日知道君扬的这番心思,不然我一定会在他幼年还很听话的时候,给他一个训练功课,让他除了睡觉,其余的时间都要盯着我的脸,这样以后他看别人才会觉得奇怪——这个人脸上怎么没有黑团团,真碍眼。
    我笑了笑:“我碍眼就碍眼吧,没事儿的。君扬看你顺眼就行,毕竟,最后要和君扬一直生活的,是你不是我。”
    白幽立刻道:“师父不要这么说,君扬说,他一向很尊敬您,当年若非您收养他,他就死了。您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会努力回报您的恩情的。”
    我愣了愣,想到君扬对我似有若无的感情,对我或深或浅的笑容,还有临走时那个拥抱。
    原来,只是报恩。
    当年我不顾碧落的阻挠,留下他,取名为君扬,说他将来必然名扬天下,报答我这救命之恩。
    竟然一语成谶。而这救命之恩,却以情相报……
    若不是遇见了白幽,只怕君扬这一次回来,当真会要娶我,只为报恩。
    他也是很拼了。
    我瞬间有些啼笑皆非,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他如今名扬天下,没有辜负君扬二字,已经算是报了恩了。”
    白幽一笑,道:“师父,那我先回去了,我要告诉君扬,我们三日后就要成婚。”
    我点点头,说:“去吧。”
    去吧,你们早日成婚,我那不堪的感情,也好早死早超生……
    白幽起身,伸手对我作揖,道:“今日多谢师父了。”
    我忽然瞥见,她手腕之上带着一个草环。
    我再熟悉不过了,那草环是我忍着疼从我自己身上拔了一棵草,又编了很久编成的,虽然粗糙,但却满含我的心意。
    如今,却出现在白幽手上。
    我说:“你手腕上的……”
    白幽低头一看,道:“啊,这个,这是君扬送我的。当时我们在天界,他攻城略地,我在天界看来又是叛徒,很多人想要我死。君扬就给我戴上了这个,说要我平安。”
    她看着那手环,眼中十分温柔,又有些幸福。
    我却十分恍然。
    那满怀我心意的手环,由我带着满腔不舍替君扬系上,却被他轻易地转给了别人。
    我希望君扬早日归来,君扬却在远方,只希望白幽,平平安安。
    昔日君扬在我怀里,说,我要师父开开心心的。
    然而他让我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炼妖壶
    白幽开开心心地离开,我趴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有人敲门。
    料是白幽去而复返,我无奈道:“进来吧……”
    然而进来的却是君扬。
    这是他回来之后我们第一次单独再见,我看着他,一时间有点怔忪。
    君扬说:“师父,你跟白幽说,吉日是在三日后?”
    我说:“是啊,怎么了?”
    君扬叹了口气:“三日后恰逢人间大寒,亦是魔界寒劫日,诸事不宜,怎么会是吉日?”
    我十分震惊,又仔细算了算,发现果然是我记错,我只好尴尬地道:“为师算错了,应该是五日后……”
    刚刚浑浑噩噩,竟然连寒劫日都给忘了,真是……
    君扬却似乎不信,在我对面坐下,道:“师父可是不愿君扬成亲?”
    我说:“啊?”
    “不,应该说,师父可是不愿我娶白幽?”君扬看着我,道。
    君扬如此看着我,又说这样的话,我一时间很有些慌乱,只能摇着头道:“怎么会,你与白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君扬说:“师父。”
    只两个字,却让我语塞。
    我并不是故意算错日子,然而我的确不希望君扬娶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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