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温暖,真实。
    这样优渥环境下,人是会更多愁善感一些的。
    沧宁望着坐在云头, 背对着他的沧笙,不难看见她闭着的眸,和眼睫上沾湿的泪。
    有时候沧宁会禁不住想,若沧笙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可还会这般为虞淮流泪。
    纵然,她曾经那样爱他,真正的“刻骨铭心”。
    ……
    千帆过尽,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
    十年,十个春去冬来。
    □□在窗外柔柔地招摇,沧笙端坐在静养的暗室之中,连眸光都安定地不曾往外瞟过一眼。凉薄模样,不知辜负了多少好时光。
    沧宁来找她,修长挺拔的身影拦住了窗外的光景,在地面投下大片的阴影,笼在人身上,凉凉的。
    沧笙不敢睁眼。
    沧宁轻声道:“阿姐,我来带你去见虞淮最后一面。”
    犹若一阵凉风拂过心头,带走了其上残存的温度。沧笙过了好半晌才睁开眼,眸底没有悲伤,浅浅的笑,仿佛清亮的皎月涤荡室内的阴霾。
    “时间还够吗?我想打扮得好看一些,再去见他。”
    ……
    上界的春是下凡界的冬。
    沧笙许久没有回来,忘记了这一点。沧宁忍不住提点过,她在镜前瞧了瞧,仍不愿意套上夹袄。
    轻薄的裙衫像是飘逸的云烟,裙摆清新的水蓝称着她的好肤色,有种叫人眼前一亮的清丽。
    沧笙左右晃了晃裙摆,稍微露了丝满意的笑:“就这样吧,有仙力护着,不会太冷。”
    女子出门会情郎,甭管是否是最后一面,都该是美妙又激动人心的。
    只有他将她美好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下一世才好重逢。
    ……
    渡过天河,仙云缓缓降落,恰好是他们初识的地方——九灵山。
    放目望去,簌簌的飞雪在山间飘零,积雪皑皑,白净无暇。这里是个适合避暑的地方,冬天却并不适居。
    大雪封住了山中的道路,山脚偶尔还有猎人活动的痕迹,再往上便什么都没了。
    虞家的别院就在人迹能至的最边缘,单独的院落,屋前是一汪小泉。寒意太过凛冽,泉水被冰封存,上头还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沧宁将人送到便不再往前了,但也没有离开。隐在空间的后头,凡人的肉眼是瞧不见的。
    沧笙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所以腹中胎儿的仙根迟迟没有稳固,无法降生。
    她曾经央求他,至少让她来见虞淮最后一面,沧宁本不该答应的。修道者清心寡欲不是没有缘由的,执念太深,一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可他经不住她黯淡的眼神,只能陪她前往,小心看护。
    雅致的小院,庖厨的屋顶上飘出袅袅的炊烟,有厨娘在张罗着做饭,小厮在挥汗如雨地劈柴,闲下来的婢女在庭前嬉戏玩闹。
    偌大的别院,都是属于虞淮一个人的。可如今他也只是一个人,伶仃地在躺椅上卧着,膝上盖着绒毯,脚边的火盆熊熊烧着。
    他的表情很安宁,有别于院中旁人喜怒嬉戏的生动,睁着眼,看着窗柩上的雕花,光是这样也能静静地出上好一会神。
    会不会有人忽而从窗口跃进来?笑眼像是月牙儿,亮晶晶地,容纳了整片的星空。
    忽如其来的念头,来势凶猛。再然后,便真的瞧见了。
    黛蓝色的天空,云层微微压低着。银装素裹、成排的柏树旁,有人撑着一把青伞缓步行来,姿态瞧着和缓,人却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屋檐下。
    她轻纱的裙摆像聚着柔和的月光,浅浅的梨涡藏着笑,清新怡人,像是在冬季中生生捧出了一抹春意。
    沧笙还是从前的模样,灵动而活泼,一副能感染人的好心情。她也果真是从窗口翻进来的,幻做一道华光,立时到了他的跟前。
    一进屋便拉住了他的手,高兴的模样:“夫君夫君,我回来了。”
    他有一瞬间,以为这是临走之前,他为自己塑造的梦境。
    可她的声音太过真实,尾音带着颤抖,佯装的欢快险些将要撑不下去。
    也就是这一瞬,虞淮明白了她来的缘由:她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淡淡笑了,企图遮掩因她而心跳过快的,使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言语的现实。越是掩盖,便越艰难,他终是忍不住,低低喘了口气,面目苍白。
    心绞欲裂的时候,虞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神思都有些恍惚,语气却莫名的坚定:“沧笙,我们回家吧。”
    十年。
    他等了她十年。
    因为等不下去,才寻到了九灵。在这样僻静的地方,或许离她会更近一些。
    虞淮的声音很轻,像是连出声都费足了气力。可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却那样的大,仿佛只要稍作松懈一些,她就要从眼前消失,再也不见了。
    沧笙鼻头涌上酸意,刻意回避般地望了望周遭,墙壁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其他的奴仆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对虞淮的状态一无所知。她忽而有些生气,压抑着站起身将人扶起来,应好:“就我们两个人回家,偷偷的走。等那些小厮们反应过来人不见了,非吓死他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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