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愣了一下,摇头:“并不曾听说长春宫请了太医,奴婢这就让人留意一下?”
    静怡点头:“好,若是皇后娘娘有用药,就让人看看是治什么病的。”
    等到了第二天,静怡正打算去请安,皇后那边又来人,说是皇后不舒服,今儿就不用过去请安了。
    中午那会儿,王嬷嬷也打听出来消息了,忙过来和静怡汇报:“昨儿下午,太医到长春宫走了一趟,昨儿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有用药,只是那药渣已经被送走,奴婢没办法拿到,所以……”
    宫中药渣都是要送回到太医院的,另外保存三个月。若是到时候没什么意外,这药渣才可以处置了,若是有什么意外,这药渣说不定就能用得上了。
    静怡微微皱眉,是真的生病了?
    “请了……”静怡开口,但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她原本想请了武氏和耿氏过来,帮着她一起打理宫务的,但想想武氏不太喜欢沾这些事情,耿氏又不太可靠,所以就将剩下的话给咽回去了。
    想到耿氏,静怡就有些焦躁了。耿氏平时倒是够小心谨慎的,几乎从不出错,可一旦出错,那就是大错,像是刚进府时候被人给引诱买了福~寿~膏,还有几个月前想要弄个人进宫的事儿。
    不管哪一件,在静怡看来,都是大事儿,然而,胤禛和皇后,居然都没什么表示。
    那福~寿~膏的事儿,就只是关了几个月的禁闭。静怡后来还给自己找了借口,一来耿氏当时年幼不懂事儿,犯了错也应该给一次改正的机会,二来她也是被人糊弄,这才犯了错,不算是主谋,所以不用惩罚的太狠。
    可之前那弄个人进宫的事儿,这可不是小事儿,胤禛居然又是轻飘飘的放过去了。
    有时候静怡想想,都觉得耿氏才是胤禛的真爱了。或许,这次是看在天申的面子上?
    想了一会儿,静怡略觉得有些心烦,就又将耿氏的事情给放到一边去了。等会儿陈玉就该回来了,指不定耿氏的事情,他也已经查明白了。
    皇后既然说了凡事照着前例来,静怡也就不给自己找太多事儿。她只拿着花名册翻看了几天,又叫了陈玉去打听,弄明白了这花名册上大部分人的动向。
    原先是在哪儿伺候的额,现在又被分配到哪儿了,老家是哪边的,和宫里的丫鬟太监有什么来往。
    还真让她梳理出来两条线,一个是年氏那边的,一个是她自己这边的。她这边有个三等的小宫女,认了个干姐姐,那干姐姐是在浣衣局当差,这个干姐姐呢,又有个同乡,是在长春宫当差。
    静怡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线埋的太浅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到底是真的还是故弄玄虚呢?还有,皇后既然敢将花名册交给她,早算到她会看的吧?
    真真假假,还真不好判断。
    “娘娘,陈玉回来了。”翻看了大半天的花名册,王嬷嬷急匆匆的进来汇报,静怡捏了捏眉心,这才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前两天陈福生病,陈玉特意来告假三天,今儿正好是最后一天。
    “你干爹的身体好了?”等人进来,静怡率先问道,陈玉忙行礼回话:“多谢娘娘惦记,干爹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今儿奴才回来的时候,干爹已经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太医说是什么病?”静怡又问道,胤禛对陈福的态度十分好,连生病也赐下太医,静怡估摸着陈福在夺嫡时期,应该是给了胤禛不少帮助。也或许,是康熙身边的三大总管,就只剩下陈福一个人,胤禛大约是为对着他缅怀康熙。
    反正,胤禛看重,静怡就得给几分脸面,别看人家就是太监,大总管也是有品级的。
    “太医说是着凉了,前两天变天,干爹仗着身体好,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就病了。”陈玉忙说道,又忙讨好的对静怡笑:“奴才这几天也没闲着,伺候干爹的时候也打听了些事儿,娘娘就当个消遣听听?”
    静怡点头:“你说。”
    “在潜邸的时候,主子娘娘曾和裕嫔单独聊天。”陈玉压低了声音:“主子娘娘说了一句话,七活八不活。”
    静怡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猛然间脸色就白了一下,耿氏摔断腿的时候,她正好回府,当时,正好是八个月的身孕。她记得清楚,是因为年氏七月生了长寿,她十一月生了长宁。
    九月,胤禛带着她从江南那边回府。
    她一直都觉得,福晋是个很和善的人,她有自己的原则,哪怕当初李氏在府里受宠的连她这个嫡福晋都要后退三分,她也没对李氏的孩子下手,所以哪怕后来静怡和福晋撕破脸皮,她也从没想过,福晋竟是动过这样的念头。
    “所以耿氏是不愿意对我下手,就自己摔断了一条腿?”静怡问道,陈玉不敢抬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静怡皱眉:“可福晋,为什么要这样做?”
    若是不想要她生孩子,那对安康下手不更容易吗?没她在府里护着,对付安康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吗?还有元寿,哪个不比她好对付?
    还是说,福晋其实并不想要她生孩子,而是想要她的命。
    “福晋明知道,我对她,应该是没有半点儿威胁的。”静怡喃喃的说道,她往日里也是这样表现给福晋看的,她不争不抢,胤禛宠爱谁她也从不敢多话,对福晋一如既往的恭敬尊敬,福晋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还有耿氏,她对耿氏向来很是戒备,因为她觉得耿氏人品不好,进府的时候就巴结上李氏,但弘昀一死,李氏势颓,耿氏就立马转头抱了静怡的大腿,又有买福~寿~膏的事情,静怡就觉得耿氏不可信。
    那耿氏为什么宁愿自己摔断腿,也不对她下手?若是耿氏想巴结福晋,只要一伸手,就能完成福晋交代的任务了吧?
    还有,她既然这样做了,为什么没拿出来到自己跟前邀功呢?
    “皇后娘娘生病了,你去查查。”静怡想了一会儿,吩咐道,陈玉忙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去,娘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静怡摇摇头,陈玉就躬身退到门口,这才静悄悄的出去了。
    静怡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福晋在她心里,是恩怨分明很有原则的人,是她心里最符合这个年代嫡福晋形象的人,端庄贤淑温柔大方,可是,连李氏她都能容忍,为什么会指使耿氏对她下手?
    这种感觉就像是福晋原本在她心里是个神,完美无缺,然而忽然有一天发现这个神是带着面具的,下面是一张恶鬼的脸,有恶心,有惊吓,有不解。
    静怡看着还放在茶几上的账本和花名册,就觉得这两样东西像是张开了嘴巴要将她给吸进去。她以为的好人不是好人,她以为的坏人却是宁愿摔断了自己的腿也要救她。
    那是不是她印象中别的事情,其实也是有另一面的?
    比如,耿氏想要往宫里塞个人的行为?再比如,李氏就真的是只吃斋念佛吗?年氏就真的是只关心儿子女儿吗?她知道自己在宅斗宫斗这方面,技能点没点亮,所以她有什么事情,向来都是老老实实的跟胤禛交代的。
    可现下这事儿,她要如何去交代?
    明说福晋要杀她?胤禛能信吗?
    静怡想的入神,连元寿和安康回来了都不知道。还是长宁扑到她身上喊了一声额娘,她这才回神,转头就看见元寿拉着安康正站在跟前,脸上忙露出笑容来:“放学了?肚子饿不饿?”
    元寿皱了皱眉:“额娘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儿?”
    安康也点头:“额娘看着不高兴,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该不会是我吧?我这两天可安生的很,先生还表扬我了呢,对了,今儿汗阿玛过来吗?”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这种脚步声,在宫里,除了侍卫就只有胤禛了,但侍卫是不可能闯到永寿宫的,所以,只能是胤禛了。
    元寿机灵,忙迎了出去:“汗阿玛,您回来了?累不累?儿子给您捏捏肩膀?”
    胤禛挑眉:“今儿怎么这么殷勤?说,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进门,静怡忙起身行礼,胤禛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笑着将长宁拎起来晃了晃:“长宁去哪儿玩了?身上怎么都是泥土?”
    长宁笑呵呵的:“我去御花园了,地里有虫子,我抓虫子。”
    说着还招手叫跟着他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捧着个茶杯,长宁兴匆匆的拿到胤禛跟前打开:“汗阿玛你看,我自己抓的虫子,很多很多哦。”
    胤禛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拍了拍长宁的脑袋:“长宁真能干。”
    元寿已经摸着胳膊躲一边儿去了,安康倒是和弟弟很有共同语言:“这种虫子太小了,没意思,等夏天了,我领着你去捉磕头虫,你没见过磕头虫吧?按着它尾巴,它就会一下一下的磕头,可有意思了。”
    胤禛教育元寿:“连虫子都害怕,日后怎么能做好别的事情呢?都是你额娘这两天太惯着你了,回头跟着我去收庄稼去,该让你知道劳作之苦。”
    静怡也觉得胳膊上起鸡皮疙瘩,忙哄了长宁:“快吃饭了,先让人将虫子给拿下去?要不然,虫子吃进肚子里,它会啃你的肠子的。”
    这会儿哪还有空去想福晋为什么会态度大变的事情,胤禛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看长宁一脸怕怕的捂着肚子,静怡就忙示意那小太监将装着虫子的茶杯给端下去了。屋子里闹哄哄的,安康叽叽喳喳,胤禛又在问元寿功课,长宁闹腾着要吃点心。
    静怡恍惚中就觉得自己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好像是一幅沾了水的水墨画一样,蓦然间就模糊的再也看不出来什么形状了。
    好不容易等吃了晚饭,将三个儿子都给打发了,静怡和胤禛这才得了单独聊天的时间。
    “刚回来的时候瞧见你脸色不是很好,是心情不好?”胤禛一开口也是这句话,静怡忍不住有些无语,她养气的能力该是有多差,这才一个两个的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看出来了?”静怡明知故问,胤禛挑眉:“你这脸色,我都看了几十年了,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我还能看不出来?”
    “是有点儿事情没想明白。”静怡叹气,但又摇头:“我没想明白之前,不太想和你说,你再等等好不好?”
    胤禛伸手捏了一下她脸颊:“长本事了啊,现在连我都想瞒着了。”
    “也不是要瞒着你。”静怡往前一趴,胤禛赶紧抬手将人抱住:“是很大的事儿?”
    “嗯,很大,性命相关。”静怡点头:“我还没想明白,你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不好?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别人,我会好好的。”
    沉吟了一下,胤禛点头:“好,既然你需要时间,那我就等等,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反正,女人家的事情,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原以为知道这样颠覆自己印象的事情,晚上会睡不好呢,却没想到,抱着胤禛的胳膊,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的时候,胤禛已经去上朝了。
    静怡梳洗之后,才猛地一拍脑袋,哎呀,竟是忘记问胤禛只知道皇后生病的事情了,若是胤禛知情,应该也能问一下皇后是生了什么病吧?
    现下好了,胤禛上朝去了,依照他那工作劲头,十之□□,又可能是得再过两三天才能见着人了。
    “贵妃娘娘,广储司的人来问,今年冬天的炭火,应该购买多少。”王嬷嬷进来说道,静怡揉揉脸,换上笑容:“让人进来吧。”
    宫中用度,都是从内务府走的,内务府分七司三院,广储司是七司里的领头,掌管宫中库藏用度,又分为银皮瓷缎衣茶六库,银就是银两。
    冬天宫中炭火要用多少,需先算个数,然后报到皇后这边,皇后准了,内务府就开始准备银子购买。在静怡接了账本之前,内务府应该是将用度递到皇后跟前了。
    静怡也不知道皇后是准了还是没准,叫了人进来,那太监不慌不忙的行礼,不等静怡询问,就先说了自己之前报的数字:“往年用碳都是八千斤,顶级的碳木三千斤,皇上那边是两千斤的用度,皇后……”
    说着轻咳了一下,静怡就明白了,往年宫里没皇后。
    “一等的木炭两千斤,是妃嫔用度,二等的两千斤,是贵人答应的用度,剩下的则是小主们的用度。”还有宫中有头有脸的太监嬷嬷们的用度。
    再剩下的一千斤,就是备用了,哪儿炭火不足就往哪边送。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静怡实话实说,“我得去问问皇后娘娘,看她是怎么打算的。”
    那太监就皱了皱眉:“贵妃娘娘,这事儿比较急,您这边若是准了,奴才还得吩咐人去买炭火,这炭火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买的着的,可宫里十一月就得用上炭火,怕是耽误不得。”
    静怡也跟着皱眉:“连半天时间也耽误不得?”
    “是,今儿可都已经是十月二十二了,就剩下这么几天功夫,若是错过了,奴才也不能凭空变出来炭火啊。”那太监脸上带了几分焦急,“您行行好,给奴才一个准话?”
    静怡深吸一口气,招呼王嬷嬷:“你且在这儿陪着这位公公说会儿话,我到长春宫一趟。”无论如何,这个准话,她是不能给的,她怎么知道皇后定下来的是多少斤?
    就算有前例在,可先皇那会儿和现在能一样吗?先皇的后宫小一百人,胤禛的后宫这么五六个人,光是人数就差了一大截。还有木炭的等级问题,几千斤的木炭,差一等的,这中间银子可能就要数千两银子了,这么大的数目,她可不敢做主。
    然而等了长春宫,是赵嬷嬷出来回话的,说是皇后娘娘刚用了药,已经睡下了,赵嬷嬷脸上很是担忧:“娘娘这两天身体不舒服,难得能睡下,贵妃娘娘若不是天大的要紧事儿,就先等等?”
    静怡总算是明白了,难怪之前皇后娘娘特意交代,遇事儿要是拿不定主意就按照前例来呢。
    真要是按照前例来,这多出来的银子谁来掏?买多了炭火要怎么处置?别说放到下一年,木炭这种东西,放时间长了就不能用了,再者,陈碳烟大,就算是过一年还能用,到时候给谁用?
    静怡也是无语了,这事儿就算是自己办砸了,皇后还能让自己赔一条命进去吗?这念头一闪而过,静怡迅速给按下,伸手在额头上拍了拍,自从昨儿听了陈玉的话,就总觉得皇后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是在谋算自己的性命。
    这样不好,风声鹤唳的,皇后都还没动手呢,自己就要将自己给吓死了。再者,自己也不能打草惊蛇,淡定淡定,以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在心里念叨了几遍,静怡又开始着急了,这木炭的预算可怎么办!
    要不然,去问问胤禛?不行,不能问,胤禛本来就忙,这种小事自己都办不好的话,日后还怎么当太后?而且,她也有些不太服气,凭什么皇后想算计自己就算计自己?
    她这次,若是能将这事儿给办妥当了,也是往皇后脸上甩了一巴掌了!
    “既然皇后娘娘刚睡下了,那我就不打扰了。”静怡面上挂了笑容,微微点头,起身告辞:“待娘娘醒来,替我问安。”
    看着静怡的身影出了长春宫的大门,赵嬷嬷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躬身进了内殿。皇后靠在床头,面色确实是有些苍白:“走了?”
    赵嬷嬷点头:“走了。”顿了顿,略有些迟疑:“贵妃娘娘该不会去找皇上吧?”
    皇后笑了一下:“她不会,她是个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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