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萤儿一块儿去。”长情立刻跟到沈流萤身旁,心道是白华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萤儿不必去问了。
    此时此刻的白华,正在接受官无忧的好酒款待,心中虽有事挂掂,一时却又走不得。
    时辰,当赶得及才是。
    “白公子可是有事急着要离开?”官无忧浅笑着,给白华满上了一盏酒。
    “官公子何以见得?”白华捧起酒盏,笑得温和有礼。
    “白公子既无事急着要走,便再多饮上两盏酒再走不迟,在下还有些事想与白公子说。”官无忧亦捧起酒盏,浅笑,“关于我们顾家少爷的事。”
    *
    沈流萤在等白华,毕竟他们今夜还要再到顾家走一趟,但她既未等到白华,也没有等到顾家的人前来请他们过去,平日里这种时辰沈流萤早就困倦了,不过今夜她却颇为精神。
    她在想事情,想临城诡异的事情与顾家少爷的病情,再者就是她身边还有一个死黏着她不肯自己去睡说什么不放心她的长情,他在她屋里,她可睡不着,她的心还没有宽到身边坐着一个不是亲人的大男人还能呼呼入睡的地步。
    不过,沈流萤没睡,倒是长情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灯火在燃烧,棉线做的灯芯已经快要燃到了尽头,沈流萤想事情想得太认真,并未注意。
    忽一阵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吹熄了本就变得微弱的灯火,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突然而来的黑暗让沈流萤从沉思中回过神,黑暗里她站起身要去拿烛台来点上,就在这会儿,本是趴在睡着了的长情用迷迷糊糊的声音唤了她一声,“萤儿。”
    沈流萤觉得这呆萌傻面瘫可真是奇了,明明已经睡着了,她不过是才站起身而已,他居然就察觉了醒了过来。
    长情还伸出手去拉沈流萤的衣袖,黑暗之中,他本当是莹亮的双眼变得有些朦胧,好像害怕黑暗似的,鼻翼却是在微微呼动。
    旁屋仍倚在紧闭着的窗户边上的卫风透过窗纸看到沈流萤那屋的没了火光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笑着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哎呀呀,要引鱼儿上钩就只能熄灯,可没了光线的黑夜对小馍馍那只死兔子来说可不大好哟,死兔子的眼睛在夜里可从来都不好使的。
    不过,看不见,死兔子的嗅觉就会更加灵敏。
    长情抓住沈流萤衣袖的同时也站起了身,沈流萤以为他怕黑,遂安抚他道:“我去找烛台来点上。”
    然这会儿,长情竟是没有紧跟在沈流萤身后,相反,他又坐回凳子上,趴回到桌子上,竟是继续睡!而且还是睡得很沉的模样!
    临城夏夜的风很凉,带着海水的潮湿之气,给人一种黏黏腻腻的感觉,沈流萤不喜欢这种感觉,只会让她想要洗洗澡。
    沈流萤点亮了烛台,说来她今夜因为有这呆萌傻面瘫在都还没能得泡澡呢,是以当她拿着点亮的烛台转身时她唤长情道:“喂,阿呆你——”
    但,沈流萤的话并未说完。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正在对她浅笑着的男人,不是呆萌傻面瘫长情,而是一个绝不会出现在她房里的男人。
    沈流萤睁大了眼,握着烛台的手蓦地一抖,死死盯着眼前这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难怪墨裳叮嘱她务必使用墨衣之力。
    这个男人不是谁人,而是昨夜沈流萤在顾府之中见过的,那躺在床榻之上已经昏睡三个月之久的顾家少爷顾皓!
    尽管眼前的人依旧面色青白两颊削瘦,但完全没有给人他昏睡三个月之久的感觉!且,顾家公子根本就当还卧于病榻之上尚未醒来才是!就算其忽然醒来,也绝不可能这般模样出现在她房中!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双腿!可现下,他却是双腿完好无缺地站立在她面前!
    不仅如此,这顾家少爷的身上还透着一股阴寒气,鼻息极其轻微,若非他就站在她眼前,否则根本就感觉不到其存在,而他既能悄声无息地出现,足以证明,他并不像他看起来的书生模样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文人,而是一个有着上乘武功的高手!
    这其中——
    只见顾皓盯着沈流萤轻轻一笑,像哄小姑娘一般轻声哄道:“乖,就这样乖乖听话别乱喊乱叫,不然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威胁,足以让寻常的姑娘害怕至极,人一旦害怕到了一定程度便会没了思考而只能乖乖听对方的话,尤其是女人。
    只可惜,沈流萤既是寻常姑娘,却又不完全是寻常姑娘。
    她虽然震惊,且有些紧张害怕,但还没有达到害怕到了极点的程度,所以,她还能思考,她还会思考。
    她当然知道她现下不适宜大声呼救,这样只会让她完蛋得飞快而已,她需要冷静,先招出墨衣来再说。
    但她却又必须装出极为惊恐的模样,这样才能不至于让这顾家少爷对她有所防备。
    沈流萤边装出惊惶不已的模样,眼睛边往桌子的方向瞧。
    当她看到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的长情时,她有些不能冷静了。
    这货!竟然又睡了过去!?刚刚他不是醒了,这才一个转眼的时间竟又睡着了!?
    顾皓注意到沈流萤的视线看向长情,只见他又是轻轻一笑,还是温柔道:“别看了,待会儿我会让他陪你一块儿上路的,以免你路上太过寂寞。”
    “你,你想干什么?”沈流萤一副睁大了双眼的惊恐模样,故意将身体抖得好似筛糠一般,心中此时有些着急,非常地恼长情。
    这个呆货,什么时候睡不好,偏偏这种时候还在睡!但凡他弄出一点点动静什么的就能吸引了这变态的注意力,她才有机会唤出墨衣来,依他这能无声无息出现的本事看,她若不唤出墨衣来而仅仅使用墨衣之力的话根本就不是对手,只能唤出墨衣来再使用其力量才有胜算,可那呆货竟然还没有动静!
    别等到她完蛋了那呆货才有动静!
    “不干什么,就是想借你的身子洗练洗练我的宝物而已。”顾皓浅笑,同时将提在右手里的东西拎到了沈流萤面前来。
    沈流萤这才注意到这大热的天,顾皓的手上竟戴着厚厚的棉布手套,而他手上提着的——
    只一眼,纵使是见惯了血腥的诡医沈流萤也忍不住作呕。
    因为,那是一块胸乳肉!女人的胸乳肉!还能清楚地看清其形状模样!
    血水黏在上边,因着正值盛夏的原因,血水并未完全凝结,同时带着一股恶心的酸腐味道,不仅如此,这块乳肉还被一根麻绳穿过其中,如拎一块猪肉一般被顾皓拎在手中!
    顾皓依旧在微微笑着,道:“来,乖乖张嘴,我用这个好东西堵住你的嘴,以免你不听话乱喊乱叫,别慌,这是昨夜才切割下来的,还很是新鲜。”
    沈流萤骤然想到今日晏姝复述给她听的卫风在她耳边耳语的话,以及甜糕摊子前所听到的那两名姑娘的对话。
    昨夜有两名姑娘被害,死状和之前的所有被害女子一样。
    口被一块血淋淋的乳肉堵住,胸乳被残忍割下,下体被铁棍一样的东西狠狠捣穿。
    沈流萤再次睁大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笑得温柔的顾皓。
    他虽是在笑,但是笑容里揉进的却是阴佞与狰狞。
    “别害怕,我会让你死得满足的。”顾皓说着,忽然将拎在手上的血淋淋乳肉狠狠捏到了手里,神色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对着沈流萤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老老实实给我咬住吧!”
    顾皓说完,将拿在手里的乳肉就朝沈流萤的嘴用力捂去。
    沈流萤左手掌心里绿光微闪,她眼神寒沉。
    没办法了,她躲是大概躲不过,只能先擒住他的手再说。
    眼见顾皓手中的东西就要碰上沈流萤的嘴,沈流萤的左手已迅速抬起,就在这刹那之间,却见顾皓的手猛地一抖,僵在了沈流萤面前,沈流萤迅速扔了手中的烛台,一时也顾不得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先趁此空档从顾皓面前跑开,与此同时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将指尖的血用力按到左手正发着微微绿光的墨绿色流纹上。
    可根本就还不待她的血和她左手心的墨绿色流纹完全融合,她感到她身后袭来一阵强劲的阴寒杀气,正是从方才那刹那间微微怔神的顾皓身上传来!从他手上握着的一把形状怪异的武器上传来!
    糟糕!沈流萤心中惊呼一声,好阴寒的杀气,好快的身手!墨衣还未出来,她还没有徒手接刃气的本事啊!
    当沈流萤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倒霉地完蛋在这异乡的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只宽厚的手扶住她的肩,稳住她踉跄着就要跌趴在地的身子,根本还不待她反应,她便觉有一道黑影朝她面前一挡,挡住她的视线,也挡住了身后的所有危险。
    什么人!?
    沈流萤站稳脚步后死死盯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去危险的人,震惊得樱唇微张,比方才见到顾皓时还要震惊,比方才独自面临危险时还要不能冷静,这,这,这是——
    灯台倒在地上,火苗仍在燃着,并未熄灭,借着这未熄灭的火光,沈流萤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只听顾皓语气冷冷道:“装睡?却也不妨事,你既不想安然死去,我可以成全你让你死得痛不欲生,不过,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值得?”
    “阿,阿呆?”沈流萤盯着站在她面前的人,连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这为她挡去危险,将她护在身后的人,正是前一瞬还在睡得沉稳的长情!
    前一瞬顾皓的手突然僵住让她得以躲开身,想来也是因为这阿呆了!可是——
    这货不是在睡着?怎的突然就冲到了她面前来?
    还是说……他刚刚是在装睡!?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这个呆萌傻面瘫就这么突然冲过来,他就算有些身手,但根本就不是这变态顾家少爷的对手,这样贸然冲出来只会把性命丢了而已,不对,这个时候可以叫人了!
    沈流萤往后挪了挪脚步,顾皓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似的,冷笑着提醒她道:“不用想着叫人,我出现在这儿,可不是等着官府来捉拿我的,你若不信,大可喊叫试试。”
    沈流萤顿下脚步,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卫风和他那厉害的随从会被这么轻易放倒?还有这个面瘫的侍卫秋容呢?
    长情没有应沈流萤,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一脸狰狞的顾皓,不急不慢道:“你若敢伤萤儿分毫,我不介意将你顾家夷为平地。”
    “呵呵,是么?”顾皓冷笑出声,压根只是把长情的话当做笑话来听,“全天下的女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这么护着她,终到头来得到的也只会是她的背叛,你又何苦这般护着她?”
    不知是否是沈流萤的错觉,她觉得顾皓的这句话听起来似带着无尽的悲哀与苍凉。
    当然,对于长情说的话,沈流萤压根就觉得这傻面瘫在说笑唬人,而且还唬得非常不像,就他那张呆萌脸,傻子才会把他的这种话当真。
    长情无动于衷。
    墨衣此时已现形,就站在沈流萤身侧,却只是在看着顾皓,一动未动,好似在观察思考什么似的。
    不知是否是长情的毫无反应刺激了顾皓,只见他双目突然暴睁,狰狞道:“你若不听劝,那你就好好看着我怎么用她来洗练我的法器!”
    顾皓说完,只见他举起他手中那柄形状似一把棱刀似的武器朝长情袭来!
    长情动也不动,只当这奇怪的武器就要刺进他肩胛时,只见他往旁轻轻一个侧身,再轻轻一个抬手——
    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却就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竟是毫无差错地擒住了顾皓握着武器的手。
    长情就这么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制住了狰狞的顾家少爷的攻击。
    顾皓震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沈流萤亦然。
    可也就在这时,忽见顾皓阴佞一笑,同时见着他手中刀柄上有细微的寒芒一闪,疾疾朝长情面门上射去!
    “当心!”沈流萤当即惊呼。
    那是数根银针!藏在刀柄之上的银针!
    暗器,就是要用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刻。
    长情没有防备,可他有速度。
    迅疾而出的银针快,但他的速度更快!
    快,并且轻捷。
    他竟是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数根银针!并且在此之前将沈流萤从自己身后轻轻往旁推开。
    然就当沈流萤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只见又有银针从顾皓的刀柄上射出!
    可这次却又不仅仅是锋利的银针而已,而是前边带着五棱淬毒细齿的短小银钉!
    顾皓笑得阴毒到了极点。
    这世上,还从没有人能避开这个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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