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年话毕,沈望舒默了默,又问:“那大哥认为,那白家家主便是小妹今生的良配么?”
    但这个问题,让沈斯年怔住了。
    “我……”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未想过这是不是小妹想要的,他……
    “大哥没有想过是么?”沈望舒轻声道,“所以大哥不能理解小妹为何要非出这一趟门散心不可。”
    “大哥觉得小萤能嫁与白家主做侧室是小萤的福气,是小萤高攀了白家,但在我心里,并非这般认为。”沈望舒直视着沈斯年的眼睛,道得缓慢,却道得异常认真,“在我心里,白家主并非小萤的良配,无关他的为人品性,也无关他的身家地位,而是,他对小萤的心。”
    就算为人再好地位再高,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没有那颗当有的心,即便再如何锦衣玉食,于女子而言,也无非牢笼而已,一旦踏入,便难以挣脱的牢笼。
    “望舒,我……”沈斯年满面愧疚,原谅他从未能如此想过。
    “这不怨大哥。”沈望舒轻握住沈斯年的手,温和道,“大哥不必自责,大哥为我们兄妹三人做的已经太多太多,大哥,你很好,所以,不要自责,咳咳咳咳……”
    “况且,每个人心中的想法不一样,我仅是与大哥道了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并不是要大哥苟同我,更不是要大哥自责。”
    沈斯年想抬手为沈望舒再抚抚背,然他的手却被沈望舒握得紧紧的,虽然沈望舒的力道于他而言完全能轻易挣开,但他不想这么做,就这么任沈望舒紧握他的手。
    “望舒说的,心中所想的,大哥能明白能理解,但是……”沈斯年坦然一笑,“但大哥如今身为沈家之主,很多事情很多想法很多决定,做不到像你们这般,还请你们原谅大哥。”
    “大哥……”沈望舒双手轻颤。
    “若是能让你们都好好的,都能做自己心中所愿之事,大哥又何尝不愿意?”沈斯年说着,抽出了被沈望舒握着的手,又抚了抚沈望舒的脑袋,温柔道,“好好歇息,别总是想这么多,但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要记住。”
    “你们的想法,大哥或许不懂,但倘若是你们想做的事情,你们认定的事情,大哥都会支持你们。”
    “当然,除了那杜家公子的事情外,事实证明,这个事情,大哥是没有看走眼的。”沈斯年说完,轻轻拍了拍沈望舒的手,“好了,好好歇着,大哥要忙去了。”
    沈望舒听完沈斯年最后的话,不由笑了,而后对着已经快走出屋门的沈望舒道:“那大哥何时给我们娶个大嫂回家?”
    沈斯年完全是大步离开,就怕沈望舒多问他一句。
    娶妻?
    沈斯年摇摇头,还是暂时不考虑吧,望舒他们的事情他都快忙不过来,又怎有时间想他自己的事情。
    还有,小妹也真是,方姑娘明明已经住在府上好几日了,偏生还说什么不着急让方姑娘见望舒,待她从北溪郡回来了再说。
    当真胡闹!
    她有时日胡闹,也要看看望舒的身子能不能陪她胡闹。
    现已是夏末,很快就要入秋了,秋日一过便是冬日,冬日一来,望舒就年满十八了……
    沈斯年低着头蹙着眉心想着事情,没注意到前边走来的清幽。
    清幽手里端着给沈望舒熬的汤,生怕路上不小心给洒了,是以在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也没有注意到前边走来的沈斯年。
    于是——
    碰了个正着。
    “哎呀!”滚烫的汤水洒了出来,微微溅到沈斯年身上,却是洒了清幽一手,烫得她双手一个没拿稳,端在手里的瓷盅掉落在地,碎成数片,里边的汤水也洒了一地。
    清幽看着洒了一地的汤水,怔住了,一时间竟是连自己被汤水烫红了的手都未在意。
    也就在她怔愣之时,沈斯年慌忙地抬起她被烫着的右手来看,一边关切道:“来让我看看可有烫伤了手?”
    清幽在听到沈斯年的声音时才猛地抬起头,看到沈斯年时下意识的要缩回手,谁知沈斯年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让她根本收不回手,只见沈斯年蹙起眉心,惭愧又关心道:“烫伤了,快回屋,我帮我你上些药。”
    “不,不用了大公子,只烫伤一点点而已,奴婢自己上些药便好,不敢劳烦大公子。”清幽说着,还是想要缩回手。
    但她的手腕依旧被沈斯年握在手里,只听沈斯年又道:“这怎可以?是我不小心撞到你在先,理应给你赔不是,给你的手上些药是理所应当的。”
    “不不不,是奴婢不小心碰到了大公子,是奴婢的错,奴婢……”
    清幽的话说到这儿,忽然便没了下边的话。
    因为沈斯年在对她笑,温和的笑,并且与她道:“上个药,就算是我给你赔不是了,可好?”
    清幽讷讷地点了点头,过了小会儿才点了点头,低下头轻声道:“……好。”
    沈斯年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当沈望舒看着去而复返的沈斯年时,有些诧异,“大哥怎的又回来了?”
    再看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情一样跟在沈斯年身后一道进屋来的清幽,更为诧异道:“清幽怎么了?”
    只听沈斯年道:“方才在院中不当心碰到了她,汤水洒了,烫着了,我带她到你这儿上些药。”
    听到清幽烫着了,沈望舒当即就要下床来,同时紧张着问:“被汤水烫着了?烫到哪儿了?可严重?”
    沈斯年见沈望舒要下床来,赶紧道:“烫着手,望舒你躺好,我来帮她上药就好。”
    “那就劳烦大哥了。”沈望舒才放心。
    只听清幽愧疚道:“让大公子和公子费心了,是奴婢的错,奴婢自己上药就好。”
    沈望舒道:“你的手都被烫伤了,还是让大哥帮你上药吧,你坐着就好。”
    “是,公子。”
    沈斯年此时已经拿了沈望舒屋中常备在柜子里的消肿止痛酊与清酒走到窗户前边摆放着的桌案旁,清幽便只能走到窗户边,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
    沈斯年认真地看了看她双手上的烫伤,而后才用纱布沾了清酒,轻轻地为她擦过一遍被烫伤的地方,最后才给她涂抹上药水。
    沈望舒无事可做,便就静静看着坐在窗户前边的沈斯年与清幽。
    晨光透过窗户漏进屋里来,洒照在他们身上,柔和了他们的脸部轮廓,也让他们面上多了分暖色。
    沈斯年低着头在认真地为清幽上药。
    清幽本是一直低着头,而后才慢慢,慢慢地抬起头来,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一般,看了正在认真为她的手上药的沈斯年。
    但就在沈斯年抬起头来看她之前,她又连忙低下头,比之前垂得更低,同时将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抓紧。
    清幽的举动是在不经意间。
    不经意抬了头,又不经意地紧张。
    然就在她的这不经意之间,沈望舒微微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面露震惊,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
    清幽她……
    清幽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都没有看出清幽的心思。
    是他太过迟钝,还是清幽藏得太好?
    好在……不迟。
    这边,沈斯年终于帮清幽的双手都上好了药,“好了,今日与明日便不要碰水了,记住了。”
    “可是……”清幽赶紧收回双手,“奴婢还要伺候公子。”
    只听沈望舒道:“无妨,这两日我自己也是可以,清幽你还是先把手上的伤养好再说。”
    就在这时,沈斯年脑海里有一道光亮闪过。
    清幽的手受伤了,那就——
    *
    此时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正在往南溪郡方向驶去。
    这是沈流萤的马车,她与沈斯年及沈望舒说的是去北溪郡,可马车一出城门,她便让车夫将马车掉头,往南边方向走,往南溪郡方向走。
    她不能当面就与大哥还有三哥说她要到南溪郡,且莫说大哥当她胡闹,更万一大哥在方雨灵面前提及,只会让方雨灵有所怀疑,若是打草惊蛇害了三哥,那便是得不偿失。
    方雨灵目的何在,她还未猜想得出个所以然来,或许到了田阳县便能知道了,这一路,她必须抓紧,快去快回。
    她把绿草留在府里而没有带在身边,为的就是替她好好盯着方雨灵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些什么动静,赶紧先去告诉大哥,对于三哥的事情,大哥亦绝不会马虎。
    清幽那儿,她也交代过了,她不在府上的这几日,一定要照顾好三哥,尤其是与方雨灵有关的,她一定要注意。
    清幽对三哥的忠心,她信得过。
    至于那“暗中”跟在后边照顾她的十四大叔,在出城门后马车调头时她就已经明着和他打了照面,她知道大哥不放心她,所以才让十四大叔来跟着,她不能白费了大哥的苦心,但她不能让十四大叔把她去往南溪郡的事情告诉大哥,所以她明着和十四大叔说了,若是把这事告诉大哥的话,她就……哭给他看!
    十四大叔打她小时候开始便最是疼爱她,只要她一哭,十四大叔便什么都答应她了,如今这法子,依然有效。
    好在的是这趟出门有三哥帮她说服大哥,不然她就是给大哥下跪求着他,他都不会松口让她出来。
    三哥……沈流萤微微握紧双手,目光坚毅,不会有事的!
    接下来,就是加快速度赶路了,一定要快去快回,不然她怕她不在府上的时间里发生什么事情。
    至于那道圣旨,也趁着这一路,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办吧。
    哎,这事情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然,沈流萤没有察觉,自她的马车出了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便有数双眼睛如鹰一般盯着她。
    *
    夜幕又拢上,夜,又来了。
    一匹健马疾驰进京,马背上的人扔了一块玉佩给城守,停都未停便冲进了城门,城守谁人也不敢上前阻拦。
    健马直奔城西方向,在沈府门前骤然勒马,马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马背上的人当即翻身下马,压根不理会沈府已经紧闭起的大门,只一个轻轻点足,便跃上了沈家的高墙墙头,点踩着夜色,去往沈望舒的住处。
    沈望舒那儿,清幽正到厨房去为沈望舒提水来擦身,沈望舒的小院只有他自己,他还是如以往那般,坐在床榻上看书。
    那只彩蝶不知何时又飞到了他的屋里来,不过却没有飞到他面前也没有飞到他手上,而是停在窗棂上,轻扇着翅膀,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陪着他。
    沈望舒并未发现它。
    有风吹进屋,吹动床头小几上的烛火忽地一阵摇晃。
    沈望舒怕烛火熄灭了,忙伸手去拢住火苗。
    门窗未打开,何处来的风?
    沈望舒这般想,觉着不对,忙抬头看向屋门方向。
    本是紧闭着的屋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门外,正站着一人。
    若非沈望舒本身就是个模样可怕的人,只怕他早就被这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屋门外的人给吓昏了过去。
    “三哥。”屋外的人唤了沈望舒一声。
    ------题外话------
    姑娘们是不是只想看长情和流萤的故事,其他人的都不想看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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