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宫主不同于生伯,生伯毫无自保能力,多年来迫于半月天与欧阳飞鹰威慑,虽对司马长风照顾有加,却不敢吐露实情,但生伯闪避的态度已引得司马长风疑心。无忧宫主抚养弄月,犹如抚养亲子,对其之心,早已超过对半月天,所以当弄月突然询问司马家往事,并将书信递给她,无忧宫主看完,许久一声叹息。
    “你别怪娘瞒着你,半月天的性情手段你都知道,神月教也非同一般,况他和欧阳飞鹰相互勾结,若是知道你已得知真相,岂会放过你?”
    “这信中所言都是属实?”亲口听到无忧宫主这般说,弄月仍震惊不已。难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帮住仇人?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司马家的确是半月天和欧阳飞鹰相互勾结所灭。”
    弄月顿时双眼发红,仇恨浸满了一颗心,他恨不能立时杀了半月天报仇。无忧宫主岂肯让他以身犯险?极力劝住了他,他这才冷静下来,决心慢慢筹划。
    第68章 《雪花女神龙》
    弄月心机非同一般,既然要谋划报仇,又有无忧宫主相助,自然不容出现纰漏。半月天武功高强,且练有金佛不坏之身,找不到窍门,根本无法打败他。弄月擅用毒和阵法,出谋划策可以,但要动手总是欠缺。
    幸而他有帮手!
    信中说了,司马长风是他兄长,鬼见愁的名号江湖皆知。他又知道半月天虽与城主欧阳飞鹰合作,却也暗中觊觎玉玺,原本还疑惑,现在终于了悟,竟是玉玺中有宝藏!若是有兄长相助,以上官燕为棋子,拿玉玺为诱饵,不愁欧阳飞鹰与半月天不上钩,到那时,报仇指日可待!
    弄月谨慎,想到若是贸然与司马长风相见,只怕惹来半月天猜疑,实在不智。权衡后,他请无忧宫主掩护,对外称闭关参悟阵法,实则暗中乔装出了春风得意宫去寻司马长风。
    此时司马长风已对半月天生出怀疑,却不敢相信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给他龙魂刀帮他报仇的义父竟是灭杀了司马满门的凶手。司马长风与弄月成长环境不同,心性更不同。半月天虽是他义父,却是神来神往,从来都是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的身边只有生伯。从他武功练成,便开始执行半月天所发出的绝杀令,半月天说那些杀掉的人都是他的仇人,他从未怀疑。
    可是……
    当他接到对女神龙的绝杀令,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可义父斥责他,说上官燕是仇人之女,必须杀掉!他本就因此而痛苦挣扎,现在一封神秘来信,竟说这一切都是半天月的阴谋。
    他不知写信之人是谁,但那人说,只要揭开半月天的面具便知他所言真假。
    他却心生胆怯。
    身为一个杀手,他一向冷血不留情,可因幼年家逢惨祸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他对于亲情十分看重。他将生伯视若亲人,对半月天这个义父更是感激尊敬,因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难以接受。在这一刻,他骨子里的犹豫不决暴露无遗。
    幸而这段时间因着上官燕的出现,司马长风这枚棋子已不那么听话,生伯怕那些话传入半月天耳中司马长风会没命,便瞒下来没报,半月天则早看惯了他的苦闷。半月天甚至盘算着,等司马长风杀了上官燕,这颗棋子也可以舍弃了。
    弄月寻来时,就见司马长风坐在一家酒馆儿里喝酒,一脸失意痛苦。
    弄月掷去一柄飞镖,然后故意暴露形迹,将对方一路引到司马家旧宅。
    司马长风追来此处,心生警惕,见对方整个人罩在黑袍之中,又思及半月天十五年来都是戴着面具,不免迁怒:“阁下特地引我过来,何必藏头露尾!”
    弄月将黑袍一摘,露出真容。
    “弄月公子?凌风!”司马长风一时吃惊,脱口喊出弟弟的名字。
    弄月却是神色微变:“你叫我’凌风‘?莫非你也收到了神秘书信?”
    “你也是?”司马长风一扫先前犹疑,弟弟还在世的惊喜令他十分激动。“你当真是司马凌风?”
    “是,我是司马凌风,这里是我的家。”弄月心下快转,已分析出好几种可能,但自从得到无忧宫主证实半月天确为自家仇人,他便对司马长风为自己兄长一事确信不疑。毕竟世间之事哪有那般凑巧,对方刚好是半月天收下的义子,与兄长名字十分相近,但必要的试探还是需要的,不是为他,而是为彻底安司马长风之心。
    弄月走到后园,抚着落满枯叶的石桌,忆起幼时兄弟俩的趣事。司马家灭门时,他们二人虽小,却都开始记事了,他别的印象不深,但对父母兄长一直不能忘怀,他也不允许自己忘记。
    “凌风,真的是你!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哪怕有人可以假扮弟弟,但兄弟两人儿时之事却做不得假,拿都是两人私下的童言童语,大人哪里知道?更不会煞费苦心记在心上。
    兄弟二人相认后,立刻提及复仇之事。
    “我想看一看他面具下的脸。”司马长风提出这一条件,不外乎是不死心。
    弄月先前虽不曾与司马长风相见,但一个是半月天手中的刀,一个是半月天背后的军师,弄月岂会不知他?先前或许以为做了杀手的兄长冷血无情,可经过女神龙一事,他算看出来了,兄长性情优柔,一遇到感情之事,就会心软。
    弄月思忖着说道:“半月天武功高强,戒心极重,想摘他的面具谈何容易。再说,事到如今,你还对他抱有侥幸?难道你忘了十五年前司马一家三十余口是怎么惨死的吗?”
    司马长风怎么可能忘记,他那时已有十岁,记得凶手的脸!
    “你打算如何做?”想起家仇,想起惨死的父母,司马长风满心叫嚣着报仇。其实他心底也明白,神秘书信中所说的内容是真的,毕竟如今仔细往回推敲,半月天身上有许多说不清的不合理之处。
    “我已有了主意。”弄月便将先时想好的计策缓缓道出。
    “不行!那样上官燕岂不是很危险?”司马长风一听要用上官燕做棋子,当即反对。尽管从相遇起他便被告知,对方是他的仇人,他们也一直对立对杀,可他对上官燕是不同的,并非是因为彼此各自握着一把有情刀剑的缘故。
    “只是利用她,又不是要她的命,为何不行?难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报仇?”弄月十分愤怒,又十分失望。
    “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司马长风不同意。
    弄月见他如此固执,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兄弟二人虽不曾谈拢,可弄月的复仇之计并未打消。先前得知司马长风也得了神秘书信,他便心下一动,又查探得知上官燕离开了四方城,便猜测上官燕也得了神秘书信。他得到的书信事关司马家家仇,这是与他切身相关最重要的事情,司马长风的书信亦是相差不大,他便推测,上官燕定是得知了其母的下落。之前上官燕一出现在江湖便是寻母,为此还中了半天月的陷阱,去了沙漠之甍。
    弄月立刻打探上官燕行踪。
    十里坡!麻风村?
    原来欧阳飞鹰当初篡位后觊觎上官燕的母亲丁雪莲,威逼其下嫁,丁雪莲宁死不从,欧阳飞鹰气恼至极,又舍不得杀掉她,便将她和一村的麻风病人关在一起。这一关就是十五年!
    上官燕为寻母,在麻风村颇受了一番折磨,她为了求那些麻风病人带她见母亲,忍着没反抗,甚至被拿毒水泼身。后来她染病,终于顺利见了丁雪莲,以及丁雪莲认得义女丁婉仪。母女相见欢喜又伤感,丁雪莲见了她的症状,不敢耽搁,赶紧去给她采药,丁婉仪照顾着上官燕,讲述这些年其母的事情。
    弄月想逼着上官燕回四方城,又要夺其身上的玉玺,便在屋中下了无毒之毒。
    上官燕果然中毒,进而双目失明。弄月趁机出手,上官燕虽武功高,但有一部分是因凤血剑威力大,如今她又失明,敌不过弄月,被抢走了玉玺。
    自从与弄月不欢而散后,司马长风一直担忧,怕弄月为报仇伤害上官燕,便打算去十里坡。恰逢半月天对他如今状态十分不满,又来提起司马家的家仇,试图再度挑拨他对上官燕的关系,然而如今司马长风已不是以往毫无所知之人。
    见义父口口声声说上官燕是仇人,要他杀人,要他夺玉玺,司马长风忍不住反问:“义父!上官燕真是我的仇人吗?你养育我十几年,为何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有人说你的面具底下藏着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
    司马长风都不清楚到了这般地步他为何还要顾及,为何不能彻底拆穿,为何……还抱着侥幸?
    半月天大惊,想着这司马长风定是受人挑拨,越来越不听话,留着始终是祸患。因上官燕尚未除掉,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突然出手将其手中的龙魂刀夺了回来,故作正义言辞:“哼!我养你,教你武功,教你报仇,却教出一个白眼狼!好!你既然贪恋上官燕的美色不肯报仇,还质疑义父的用心,那你也不配用这把龙魂刀。这把刀是我给你的,现在由我收回!”
    说完就走了。
    “义父!义父!”司马长风倒不是不舍一把刀,他是从半月天的态度再次验证了神秘书信中内容的可信度。
    伤心之后,他决定就此与半月天一刀两断,先去找上官燕,确认了对方安危,再回来报仇!
    到达十里坡,当看到双目失明正在小豆芽等人的鼓励下勤练盲剑的上官燕时,司马长风震惊心痛不已,又万分愧疚。他将弄月的计划告知了上官燕,诉说弄月的苦衷,请求上官燕原谅。又立刻便带她回四方城,去寻赛华佗医治。
    上官燕本就对司马长风有情,弄月是长风弟弟,是世叔之子,又是为报仇,上官燕便放下此事。最初双目失明时的痛苦已经过去,如今她重拾了坚强之心,不论如何,她总要练好剑法,然而找到少主,完成爹的遗愿。
    当他们来到欧阳山庄,高易山却将几人拦在外面。
    “实在抱歉,我家爷如今无法见客,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不知赛华佗有何要事?上官姑娘中了毒,双目已经失明,这无毒之毒一般大夫无法治,还恳请赛华佗出手。”司马长风如何肯轻易离去。
    “这……我家爷是真的没法儿见客。”高易山心知自家爷治腿的事儿暂时不宜公开,所以支吾间便显得敷衍。
    司马长风见状,干脆抱着上官燕直闯!
    “嗳,你这是做什么?快停下!院子里布有阵法,不能擅闯,否则被困住我也没办法放你出来的。”高易山追在后面想拦住司马长风,可对方动作太快,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跟在后面的丁雪莲、丁婉仪以及小豆芽满脸担忧,等他们来到赛华佗居住的院外,却见院门敞开,房门紧闭,四下安静,空无一人。本该已经进去的司马长风二人不见踪迹。
    “这、燕儿和长风呢?”丁雪莲想到先时说过这院中有阵法,不免着急起来。
    高易山守在门口,不让他们乱闯,并说道:“我早说了,院子里布了阵法,我只是能够通行,不会解,他们偏要硬闯。”
    屋内的桃朔白与明日二人,自然听到院外动静,都没理会。桃朔白则是在那一行人来到山庄时便知晓,又见鬼见愁擅闯阵法,也不打算管,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明日。
    距离服用第一颗红丸已有将近两月,明日的腿部经脉已然重复生机,如今每天服用一粒乌丸,经脉滋养的比常人还要健壮几分。每日里明日都会在房中走上几圈,也曾入院中阵法里探索研究,身为医者,也从桃朔白口中了解他所服用的丸药由何样药材制成……总之,明日的双腿恢复极好,行走练功都没问题。
    之所以现今还不出去,却是因着每日里用阳气滋养灌注,竟使得明日突破凡人界限,筑基了!
    此世界中最为厉害的两个江湖人物乃是边疆老人与古木天,其次便是半月天、欧阳飞鹰,这几人是先天高手境界,与筑基期修为相差一线,但别小看这一线,终究是突破不过去。明日比不上几人,只在先天初期,如今算是因祸得福。
    桃朔白本体是大桃木,算是草木收纳日月精华感悟天地而自行得道,他体内的阳气,虽和仙气有别,却一样是灵气层层升华。每日里为明日输送阳气,一整夜一整夜的不停,等同于灵气灌体,洗精伐髓,本身就在改善明日体质。明日又是习武之人,阳气在其体内做周天运转,不知怎么的就在其丹田留下了一点根基,好似习惯了,明日身体本能的就开始吸收阳气,大小周天循环,加上此方小世界容纳一些神功神迹,积累下来,某一日就十分顺利的筑基了。
    桃朔白也是吃惊,在明日追问下,如实相告。
    当然,他暂时没说这是筑基,只说明日突破了先天境。
    明日知晓自身状况并无不妥,便不再继续问,遵照他的指导修习起来。
    桃朔白一时心绪复杂,游移不定,不清楚眼下情况是好是坏。君实是下凡历劫,每一世皆是凡人,要经历凡人的喜怒哀乐,如此才是历劫的意义,否则可能达不到君实想要的目的。如此情况之下,他不确定明日的筑基是好是坏,他总怕误了明日性命,更怕误了君实大事。
    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有他时时护持在旁,一旦有异常便快速出手。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明日终于醒来。
    以往明日便是肤色白润,容颜俊秀,神态淡漠,如今洗精伐髓突破了先天,越发显出仙人之姿。以前明日虽是性情诡谲莫测,实则仍有迹可循,亲情在他心中分量极重,因此他所行之事都绕着亲情而行,难免受制,人也难得洒脱自在。如今再看,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眼底是真正的淡漠睥睨,好似万事万物皆不在其眼中,那是属于修仙者的眼神。
    “明日?”桃朔白意识到出了问题,似乎……
    明日看到他,嘴边卷起一笑,霎那冰雪融化,迷雾散去,仿佛又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朔白,突破了先天境,整个人的心胸眼界都不同了,这种感觉果真是好!”
    “一切顺利?”桃朔白问。
    “嗯。”明日将手递给他,任他查探。
    桃朔白亲自查过他身体内每一处,果真毫无问题,终于放下心来。
    明日忽而微一皱眉,说道:“按理我在稳固自身境界,应当心静无物,可我却似做了一个梦。零零散散,我似乎窥见了一个人的记忆。”
    桃朔白心头一跳,立刻追问:“是怎样的记忆?那人是谁?”
    明日探究的看他一眼,摇摇头:“记忆太过零碎,只觉得那人与凡人不同,好似也在练功,途中生出了变故。”
    另有一点他则没说,他听到那人口中喊了一个名字:桃朔白!
    桃朔白的注意力都在明日的话里,明日这番言语,再次证明君实乃是修炼出了差错,迫不得已下凡历劫。仙人历劫有多种,有为渡情劫的,有为了却人间因果的,有为增加感悟修炼的,也有像君实这般疗伤的。君实即便是一般小仙,也已经是仙体,伤到何等程度才需要下凡历劫养伤?下凡间轮回,封闭记忆法力,犹如凡人一般经历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用天道来疗伤……
    他想起君实魂体中那团煞气,难道与此有关?
    明日见他为此陷入沉思,心下不快,对莫名出现的那名男子生出了敌意。他反手攥住桃朔白的手腕,食指似有意无意的在其腕间摩挲,脸上表情却再正常不过。“朔白认得此人?”
    “应该不认识。”桃朔白手缩了缩,没缩回来,便任由他抓着,又道:“既然你在修炼中无意窥见,许是你的前生。”
    明日一顿:“前生……”
    若是前生,岂不是说他前生便与桃朔白相识?那,本就神秘的桃朔白,是为寻他来的此地?想起初次相见,的确是对方先来相识,又一直愿意住在欧阳山庄,又煞费苦心寻药制药为他医治腿疾。
    明日一笑,眼中情丝萦绕氤氲生波,眉间朱砂闪烁流华:“朔白往后有何打算?欲往何处去?”不等他答,又邀请道:“我这山庄还算清幽,向来没有闲杂人等来打搅,我自问也不是个俗人。若你不嫌弃,你我二人晨起对弈,花下饮酒,晚时观星卜卦,谈论阵法奇兵、山川美景,朝朝暮暮,倒也不虚度此生。”
    明日本性中有股自负,他亦有自负的资本,这番话含而微露,足以令桃朔白心领神会。明日眼中并未忐忑,倒不是自信对方一定会应,而是认为哪怕一次不成,他仍旧有机会。
    明日认为:能伴此人者,舍他其谁!
    “有君相伴,自是不虚此生。”桃朔白嘴角刚要勾起,又生生忍住,紧紧一抿唇,却将唇色抿的越发红润。
    明日看得出神,忽听门外传来声响,这才发现他已贴在桃朔白跟前,再往前一丝,便要碰上惑乱他心神失常的唇。闻着对方身上冷冷淡淡的桃木香,十分惋惜,但门外已有人进来,他也不得不退开。
    门外进来之人正是高易山,他按照惯例,在这个时辰来送茶饭。
    当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欧阳明日站在那里,神态怡然,气韵生华。尽管早不是第一回 见,可每次高易山都难掩激动,对桃朔白的感激之情当真是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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