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愿又点了点头,管家已经安排人将早餐端上桌了, “霍先生临走前特意叮嘱了让您记得吃早餐,他本来打算等您一起吃的,但是因为预约的医生在九点不能迟到,所以就先走了。”
    随愿吃过早餐后, 决定出去走走,她回来时便有打算去探望父亲,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气, 她心底害怕父亲会责怪她,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事,可是在随愿心中,父亲都是给过她最独一无二的宠爱。
    一个人沿着街道随意的走着, 她心里迷惘一片,如同独自行走在漫无边际的迷雾之中,前路在哪里,她不知道。
    当随愿来到父亲所关押的监狱时,她看着这里戒备森严的场景,不禁忍不住流泪,办理了登记手续后,有狱警让她稍等一会。
    随愿心底害怕与不安齐齐笼罩在心头,即使再怎么克制,可是还是骗不了自己,她害怕见到父亲,害怕看到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害怕他的指责与控诉。
    在她内心这样激烈的斗争的时候,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才的狱警回来了,对她摇了摇头说:“他不愿意见你。”
    随愿惊愕的张了张嘴,随后又颓败的低下了头,他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了,是不是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了?
    心神恍惚的离开了这里,随愿搭乘了一辆公交车离开,中途下了车,她茫然的看着四周,周围的一切都是她所陌生的,她已经离开太久了,久到她以为已经过去一辈子那么长。
    —
    霍明安倚靠着医院走廊的栏杆,身影高瘦挺拔,却又透着几分孤寂与清冷,他手里握着手机,心底荒凉一片,无聊的将手机解锁又合上。
    几分钟之前孙潜给他打了电话过来,在电话里告诉他,随愿今天去了监狱。
    霍明安望着外面的街道,无力的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心头却隐隐作痛,如同被人在心口的位置狠狠的划了一道伤痕,深可见骨,仿佛永远也愈合不了。
    几年前的事情是他们之间的一道坎,他无法彻底放下,而随愿更是如此,因此两人都刻意的不去提起,可是他比谁都知道,她心底对于他的怨恨是永远没办法释怀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彼此折磨吧,一辈子这样,是不是会好过独自一人神伤。
    。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微风轻拂着,周围行人来来往往,随愿漫无目的的行走在人群中,周遭的热闹似乎越发衬托的她内心孤独。
    身后有汽车鸣笛声响起,随愿下意识的往旁边避让了几步,接着便听一个年轻女声对她喊道:“随小姐,好巧啊。”
    随愿回头,红色超跑里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蛋,对方似乎正兴致盎然的打量着她,随愿眯了眯眼睛,“罗小姐?”
    罗欣点了点头,“我刚才看着挺像你的,还真是啊,还真怕认错人了。”
    她停了车,从车上下来,姿势潇洒的甩上车门,对随愿说道:“之前就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巧碰到你。”
    随愿与罗欣关系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剑拔弩张,以前随愿还是个天之骄女的时候自然看不上罗欣,后来因为霍明安的关系,两人便更是时常争锋相对。
    随愿仗着自己年龄小,总是毫不留情的讽刺罗欣是老女人,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可真是幼稚可笑到了极点,为了一个男人将所有矜持与骄傲採在脚底。
    罗欣将墨镜摘掉挂在胸前,一双漂亮的眼睛仔细的打量她几眼,“不如去坐坐?”
    随愿没动,两人从前便只有交恶的,如今更加不可能天真的认为对方是要与她叙旧情的,她僵持在原地,抿了抿嘴,“不必了。”
    罗欣勾了勾唇,“想不到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随大小姐,现在竟然害怕跟我独处?是怕我要落尽下石吗?”
    随愿笑了笑,“我想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值得你落尽下石的。”
    罗欣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她的这个论述了,“说的倒也是,既然如此,怎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喝杯茶?”
    随愿推拒不了,只得同意,两人在附近的茶馆坐下,装修的挺古香古色的,上了茶水后,随愿盯着面前茶杯里的翠绿舒展开来的茶叶,问道:“你找我不是叙旧情吧?”
    罗欣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走的这几年,我倒是经常想起你。”
    随愿没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这几年恐怕不好过吧?”
    确实不好过,只是随愿没有半分念头想要告诉她,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她不愿意再去想起,因为自己的年少任性,导致其后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这样看来,或许也不过是自作自受。
    “说起来,前两天我还见到了你女儿,挺漂亮的小姑娘,真可怜从小就没有妈妈照顾。”
    随愿双手交握,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可是似乎又并不疼,因为身体的疼永远比不上心底的疼。
    “说起来也很讽刺,如今的霍明安什么都有了,却失去了你,我从前可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是一个情种,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年,霍明安身边出现的女人,没有一个不跟你长得相像的。”
    “你不要再说了。”随愿声音微微颤抖的打断了罗欣的话,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期待,几年前的伤害已经足够深刻的,真的不需要再来重蹈覆辙了。
    ——
    随愿与霍明安正式离婚是在思思出生的三个月后,那段时间里,她生不如死,甚至懦弱的恨不得立刻去死,可是现实的担子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肩头,那个男人,带走了女儿,将她彻底推入深渊。
    父亲的案件正处于审理的关键时刻,随愿不得不撑起身体为此四处奔波,曾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象牙塔中的女孩,如今不得不开始面对社会中形形□□的规矩与现实。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教会她的,现实的残酷与冷漠,远比她所以为的更加深刻。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放下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去求霍明安,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了,那时候的她对他还是有幻想的,她想至少他们夫妻两年,至少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她心底还是不死心,残存着一丝希望,又或许是她仍旧爱着他,有那么一刻,她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爱情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如果双方一定有一个人低头,她愿意去低头。
    那刻的她忘记了父亲,忘记了这些年霍明安对她的欺骗与背叛,她甚至自私自利的想要抛下一切别的念头。
    还不等她准备好情绪去见他,霍明安却主动找上门来,那刻的随愿低到了尘埃里,她低着头,手足无措的扣着自己的手指,不过短短数月,曾经的那个随愿变成了一个会谨慎小心的人,那是曾经的她所耻笑乃至轻视的一种生活态度。
    其后的一切就仿佛一场噩梦般,他答应她的请求,却同样的要求她留在他身边,她如同菟丝花般无处可依,只能牢牢的攀附着他生存。
    一个月后父亲的审判结果出来了,二十年。
    饶是随愿再笨,再自欺欺人到了这一刻也该清醒了,他从来不曾有过一刻真心的想要帮她,或许是乐得见她这样跪在他面前,卑微的乞求。
    有时候随愿真的想要问一问他,他真的有心吗?应该没有吧?将她所有的自尊与骄傲踩在脚底,他夺走了她的一切,却仍旧不肯放过她。
    她如同被人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与世隔绝,她与他吵与他闹,到了最后,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多的力气折腾了。
    她甚至没办法见到女儿,她无比想念她,自从出生后,她便不曾认真的看过一眼她,可是当她提出要见女儿时,却被霍明安毫不留情的给拒绝了。
    他微微勾唇,嘴角讽刺,“随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可从没答应过你能见她。”
    随愿双目赤红,她冲过去挥舞着双手,却被他一把毫不留情的给丢在了床上,随后便又是一番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的掠夺。
    那刻的随愿是真的恨他,再多的爱也会被磨光了,剩下的全是无边无际的恨意将她淹没。
    霍明安是刻意的不让她接触到外面的信息,可是父亲的事情她到底还是知道了,撕破脸皮的时候总是无比难看的。
    她声嘶力竭的诅咒,咒骂他,“禽兽,人渣,变态,怎么不去死……”
    到了最后,她连这样的话都没有力气说了,有一个词叫心如死灰,大约就是她那刻的状态,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了。
    在她几乎绝望的想要去死的时候,是顾琦放了她,那个曾经她从未放在心上的少年,离开这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在她看来成为了一个无比奢侈的念头。
    在刚离开的前一个月里,她每天都会做噩梦,胆战心惊,每次总会梦到她被霍明安抓了回去,他如同往日那般毫不留情的肆意掠夺。
    他对着她笑,“你喜欢跑是吗?以后我就给你栓条链子,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她如同一个母狗般,被人绑在床上,任由他折叠成自己喜欢的姿势横冲直撞。
    即使是在梦里,随愿也会惊恐的尖叫着醒过来,那段日子她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时常心惊胆颤,草木皆兵,总害怕他会找到她。
    ————
    每天都重复着那些让人压抑痛苦的噩梦,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之前顾琦给她的钱早已不剩多少,她不敢出门,每天只敢待在家里。
    她住在一对老夫妻的家里,她给他们每个月住宿费,老太太慈祥热情,每天都会招呼随愿跟着她一起出去逛逛,随愿从来不敢出门。
    直到有一天随愿晕倒在了家里,老太太找了附近的村子的郎中过来给她看病,老郎中这些年走南闯北,给人看过病,也给猫狗接过生,实践出真知,可以称得上医术精湛。
    随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老太太热心的给她熬了一碗粥端过来给她吃,随愿心底不由感动,陌生人所给予的一丁点温暖都能让人铭记在心。
    老太太不由叹气,“昨儿个徐医生来看过了。”
    “怎么了?”
    “他说你没什么事,就是怀孕了,身体太差才会晕倒了,闺女,你说你怀着孕,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地方来?”
    随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她又疑心自己听错了,嘶声重复道:“您说什么?”
    “你怀孕了,闺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随愿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会怀孕,从结婚开始,她便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惜霍明安不喜欢,每次都必须做措施。
    她时常委屈的抱着他埋怨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想要一个孩子嘛。”
    每每这时霍明安总会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无奈的,“过几年吧,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再来一个能管得好吗?而且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虽然霍明安这样说,可是随愿心底却还是有些不高兴,她只想要快点要个孩子。
    怀上女儿是个意外,她听了好友虞婉的建议,将自己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勾引他,虽然她不确定霍明安是否上钩,但是事实上,他那晚确实有些失控。
    只是再怎么不理智,他也仍旧记得做安全措施,家里的安全套自然全被随愿给丢掉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急时刻,随愿的一句安全期,让他开始不管不顾了。
    一个月后她果然怀孕了,当随愿一脸得意的将这个消息告诉霍明安时,她看到他脸色有明显的僵硬,那时候她想如果有相机,她一定将他那刻的模样给拍下来,太傻了,她甚至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后,她一定要告诉她爸爸的蠢事。
    曾经那样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而今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这个孩子却来的这样不是时刻,随愿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
    霍明安以前那样戒备小心翼翼不让她怀孕,可是那段时间里却从来不管不顾,总是凭着自己喜好,完全没有考虑过避孕这回事。
    她的眼泪不由的涌了上来,如果说女儿是在她满腔期待中来临的,那么如今这一个却是在她早已没有任何留恋的时候。
    她甚至曾想过一死了之,而这个孩子却仿佛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给自己一个继续苟延残喘的理由。
    或许一死了之比较容易,可是艰难的活下去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经历过刚开始的那段不适,随愿开始渐渐适应了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生命这件事情,她开始努力吃饭,即使时常没有胃口,却还是硬逼着自己去吃。
    她甚至想过,即使以后都要一个人,那么有一个孩子陪伴自己是不是会好点呢?她已经没有女儿了,她对不起她,不能再对不起第二个。
    这个孩子给了她生的希望,是她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唯一的一丝曙光,她牢牢的抓在手心,以后怎么样她不知道,如今的她只想好好的活着,即使身处泥泞也不放弃的活着。
    那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有了孩子意味着接下来的这一年里她需要大量的开支,可是那段时间她身体透支的厉害,整个人精神也不好,根本什么都不能做。
    好在老太太心善,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便让她跟着一起去采茶叶,村子里种了一片茶园,正是采茶的时间,这是村里很大一部分的财政收入,家里留守的老人与儿童一有时间便过来工作。
    这个活其实算不上累,而且老太太知道她是孕妇,也是非常的照顾她,重活也从来不让她做,对此随愿无比感激,那时她心中开始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人在黑暗之中时,总希望能有一个寄托,这将是她活下去的动力。
    可惜世事总是如此,有一句话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五个月的时候她不小心跌了一脚,当天晚上便流血了。
    第二天被送到医院后,孩子已经走了,五个月孩子已经成型了,一片血淋淋的,婴儿的脑袋,手脚都有了。
    她了无生机的躺在床上,老太太看她这幅模样,也忍不住抹眼泪,“闺女,还是吃点东西吧,过去就过去了,以后还是得要好好的活着。”
    随愿痛哭流涕,她身体差到极点,似乎眼泪都流干了,可是心口疼的仿佛不能呼吸,嗓子里只能发出嘶声的干哭。
    在那一刻她突然恨死了霍明安,她人生的所有大悲大痛都是他所给予的,她本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她不过是因为一时的迷恋,而追求自己的爱情,她犯了什么错,可是为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窗外橙黄的夕阳透过窗户照射在她的身上,太阳的余晖很冷,似乎冷到了骨子里,她蜷缩着身体,将自己紧紧的抱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挡外界的一切烦扰。
    那是随愿记忆里无比灰暗而让人心冷的时光,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来,她尝试过自杀,最后却总会被心底那丝对于死亡的恐惧所打败。
    直到后来,她一个人走过很多的路,见过很多的人,有为了生存而艰难的挣扎的,也有身体残缺却继续勇敢活下去的。
    生命脆弱而顽强,如果因为一点事便懦弱的想到去死,简直罪恶到不能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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