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歆无奈地凝视着她, 她却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李明珏侧头望着窗外,然而,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了桌子下面,可是, 太女殿下却不再有所动作了。
    在这种事情上, 她绝非半途而废的人,不然, 也不会一而再, 再而三地绑上崔歆了。
    他的鞋底在地面蹭了一下, 微微往前探了探。
    崔歆感觉到自己的脚面被人踩了踩,裤子也在不停地被蹭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抬脚想要甩开季凌霄的脚, 却不小心踹了个空, 又好像踩到了什么上面。
    是她吗?
    崔歆低垂着头,想要偷偷收回脚。
    “哎呀, 好闷啊。”
    季凌霄笑吟吟地凑到栏杆前,郭淮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李明珏和崔歆同时扭头,望着季凌霄自由的双脚有些发愣。
    如果她在这里的话, 那他脚下/脚上的这只又是谁的?
    两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偏转, 又对上了。
    气氛一下气凝固了,他们两人还从未遇见如此尴尬的时候!
    几乎同时,两人迅速地收回了脚, 躲开了视线。
    他们两人心底都有发虚的地方,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隐秘情感。
    过了片刻,崔歆见太女与郭淮往栏杆角落走去, 似乎已经全然被外面的什么吸引住了视线,他这才低声道:“若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有一件事请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李明珏颔首。
    崔歆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不是不认人的吗?又如何能第一眼便认出太女殿下来?”
    李明珏心尖儿发虚发颤,却义正言辞道:“我并没有第一眼认出来,不是先看到了你和郭兄了吗……”
    崔歆伸出两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笑道:“你当我是瞎子吗?”
    李明珏皱眉。
    “你当时的第一眼是穿过我和郭淮两人直直地落在了太女的身上,后来才发现太女身边有我们两人!”崔歆挥了挥手,淡淡道:“既然殿下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李明珏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因为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有人告诉他——他在这世界上唯一能凭着肉眼辨认出来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太女李神爱。
    为什么会这样?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想他上辈子辨认李神爱还是靠她身上的熏香,为何这辈子就能一眼认出了?
    “他怎么在这里?”
    季凌霄握着朱栏惊呼,声音竟然不同于以往,惹得李明珏和崔歆同时起身大步走来。
    然而,临到近前,她却笑盈盈地回身道:“你们可终于起身了?看来我刚刚装出来的语气还挺像……你们两个人像是木头人似的,在玩什么我瞪你你瞪我的游戏吗?”
    她的眼睛像是晨曦的河水,反射着金灿灿的碎光。
    她牵住崔歆的衣袖,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崔歆眸色温柔,垂眸一笑,立在她身旁的太女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两人站在一起恍若一双璧人,李明珏却越发觉得有些扎眼了。
    他扭过头,又发现郭淮正一心一意凭栏远眺,根本不去理会面前的两人。
    他莫名有些恼,还有些埋怨郭淮不像个男人,他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不生气?他不是爱慕着李神爱吗?
    “你们快来看。”
    郭淮握紧栏杆,眼睛大睁,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崔歆无奈道:“郭兄莫非还要接着骗我?”
    “不,”季凌霄连忙上前,伸手揪住郭淮的后衣襟,使力将他揪回来,口中斩钉截铁道:“郭淮他极少骗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崔歆似笑非笑,“殿下还真是信任他,这会让人嫉妒死的。”
    他说着便对李明珏笑了笑。
    李明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向自己,却又不敢问。
    季凌霄没有去管两人的官司,而是拖开郭淮,自己站在了那处。
    郭淮盯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然痴了。
    她在意他,所以才急急忙忙将他揪回来。
    她懂他,所以才会说出他极少骗人的话来。
    此时此刻,得一知己,知己还是自己所喜欢的人,这天下哪里还有比他更加快活的人了?
    他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没有办法啊,这颗心早就已经不是属于他的了。
    郭淮拢了拢衣襟,微微扬起下巴,笑了一笑。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笑容偏偏对准了李明珏、崔歆二人,明明他们两个加起来容貌宛若大山一般压得他进入了土中,可是,这整个屋子里他却是最快活的男人。
    风从窗口灌入,将薄薄的帘幕吹起,宛若多情的晨雾,搔过季凌霄的脸颊,又拂向三人。
    那条帘幕又宛若一条花溪,从溪头季凌霄的所在流向他们三人的地方,他们看着她的方向。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季凌霄双手搭在木制的栏杆上,回眸一笑,那艳丽的笑容同花溪一同飘落下来。
    李明珏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双手撑着栏杆,突然一跳。
    “噼里啪啦”一阵杂响,三人竟同时冲向了她,四个人撞作一团,正打算坐在栏杆上的季凌霄猛地摇晃了两下,差点没被他们撞的一头栽倒下去,好在三个男人的手像是打了结儿一般都环在她的腰间,保护着她没有掉下去。
    真是骂也不是,感谢也不是。
    季凌霄气鼓鼓地瞪着三个男人,似嗔似怒道:“你们三个难道就不会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吗?我是那种会不知深浅从高楼上往下跳的人吗?”
    三个男人都低垂着头,不去与她正面交锋。
    他们抢上前来救她,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谁让她总是展现出一副处在美艳与危险之间的位置上,让人眼看着,心跳就忍不住加快。
    他们不说话,倒是让她扬了扬眉毛,她戳了戳郭淮的胳膊,笑道:“能言善辩的大才子郭淮?”
    郭淮的手臂慢腾腾地贴上她的腰,手指捏住了她轻薄柔软的衣物,就像是稚童离不开母亲一般,扯住她的衣角。
    她抬脚用鞋尖儿踹了踹崔歆,“崔家玉树也不说话了?”
    崔歆笑了一下,低头掸掉裤子上的灰。
    “还有……”季凌霄“哼”了一声,故意不看李明珏,张口道:“这人是谁呀,我认识吗?”
    这副娇俏的模样像足了昔日的女帝,李明珏一个晃神回来,立刻摇晃了一下脑袋。
    他是老了吗?为何最近总是会想起昔日的事情?
    就像此时此刻坐在朱栏上的李神爱,他总是会跟以前的季凌霄对上号——
    那是一个仲夏的晚上,女帝季凌霄曾一身黑衣,跟李神爱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坐在栏杆上,白皙的小腿一踢一踢地从裙底显现出来,圆润可爱的脚腕上还挂着一串由黑珍珠和金铃铛做成的脚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郡王……”她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夏夜里凉风送来的一阵馥郁花香。
    她像是一只披着夜色的灵狐,一下子从朱红的栏杆上跳了下来,踩在紫阳花一般的波斯毯上,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慢慢靠近。
    黑色、白色、金色、红色、紫色……全都交织在一处,让他的眼前也开始混乱起来。
    她探出一只手,在指尖堪堪要碰到他的时候——
    “殿下。”声音自门外传来
    季凌霄笑着用眼神挑逗着他,口中却问:“何事?”
    宫女低声道:“崔相在外等候拜见陛下。”
    李明珏分明看见她的唇不高兴地向下拉了拉,而后打不起精神道:“来了——”
    “虫娘你说说看你的运气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呢?”她上前一步,呼吸打在他的下巴处,她媚眼如丝,低声道:“……这次就放过你好了。”
    李明珏舒了一口气,她却突然仰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李明珏似乎记得,当时,他撇开了头,沉声回答道:“陛下多虑了。”
    直至今日,看到太女那危险的动作,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的时候,他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宫女叫停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有过一丝怅惋。
    也许他和女帝是……英雄惜英雄?
    李明珏回过神来,正好接住崔歆使给自己的眼色,他随即望向郭淮,三人纠缠成蜘蛛网一般的双手终于有机会重新恢复自由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郭淮扬了扬下巴,“你们不妨自己看看。”
    李明珏同崔歆一同望去,只见茶楼下,正路过一匹枣红色的马,那马看上去顽劣异常,总是要撩蹄子,每当这个时候,牵马的人都会笑眯眯地摸着马身,耐心地劝它。
    马背上还坐着一个身姿姚窕的女人,可是,牵马的男人却没有看端坐在马背上的女人一眼,就好像这马长得要比女人还要好看似的。
    崔歆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李明珏扭头看着崔歆,低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脸盲症又犯了。
    崔歆看向季凌霄。
    季凌霄对李明珏生气极了,明明上辈子还能记住她的面貌,偏偏这辈子就不认识了?
    “下面那两人是陛下和淑妃娘娘。”
    李明珏面露惊异,似乎也许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你没有听错,确确实实是陛下将淑妃娘娘带了出来。”崔歆沉声道:“宫妃出宫……这位淑妃娘娘还是很有一套得宠的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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