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良见到林重阳高兴得很,“林状元、林修撰、林大人,恭喜恭喜!”
    林重阳现在官阶比他高。
    林重阳跃下马,跟他见了礼,笑道:“廪实兄也会开玩笑,难得难得!”
    米良一笑,白牙黑皮对比明显,“重阳贤弟,有礼!”
    这时候林重阳那俩村勇也赶紧过来见自己家公子,委屈得俩人跟见了亲娘似的,艾玛,这个米知县简直当他们是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啊。
    米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狠夸了两人一通,还让跟着自己的老仆给两人发两倍工钱,好让他们跟着林大人家去。
    他也不请林重阳进城,反而领着林重阳钻了小树林,说给林重阳做美味佳肴,最后给林重阳炖了一锅蛇羹。
    米良是宝庆人,当地多蛇,吃这个也有窍门,但是北地人吃的少。
    林重阳前世也不是没吃过蛇羹,只是那时候都是大厨精心烹饪,味道鲜美、模样讲究,现在米良做的可以说狰狞得很。
    他心里默念着当吃黄鳝了,面不改色地吃了一碗,然后吃了俩非常粗糙的所谓细面馒头。
    米良当他是忘年交,巴拉巴拉地一通说,把自己施政期间遇到的问题、解决办法、遗留问题,统统说了一遍,还跟林重阳讨教。
    林重阳自然也不吝啬,有用没用的,只要自己知道的,觉得可能对症的就告诉他,“廪实兄,小弟不曾当过地方官,这些也只是经验和想象之谈,施政还是要因地制宜,廪实兄要自己分辨。”
    米良兹溜着老酒吃着蛇羹,“贤弟放心,我知道的。”
    林重阳又拿了几本自己整理的农书给他,“还没整理完,廪实兄先看,回来进了翰林院,我抄更多给你。”
    米良欢喜得拱手道谢,赶紧翻了翻,发现这里面不但有精耕细作、收种时节等农作相关,还有水利、城建、环境卫生。
    关于城建以及环境卫生的内容米良觉得很新奇,从来没见过,比如说在县城的几个位置修建公用茅厕,可以着附近菜农承包负责。
    他诧异道:“贤弟,不给钱,还让他们负责打扫?挑粪?”
    林重阳点点头,拿细白的帕子擦嘴角,“他们可以免费得那么多肥料,或者你可以考虑收他们一部分钱。”
    米良嘴巴长得大大的,拉撒居然也能赚钱!
    林重阳拍拍他的肩头,“廪实兄,好好做,三年后期待你去改造帝都。”
    没有公共卫生间、没有多少绿化、没有石子铺路的北京城,住得实在是……
    米良居然笑得有点腼腆,“愚兄已经升得够快,不敢多想。”
    米良挽留林重阳住了一夜,如果不是体谅林状元还得回乡,他是巴不得彻夜长谈的,就这般还聊到半夜才意犹未尽心有不甘地请林贤弟安歇,他则回去连夜整理聊天内容。
    第二日米知县为林状元准备了自认为丰盛的早餐: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一碟子永清烧鸡、两个南沙饼、两个白菜猪肉大包子。
    米良给林状元送出好几里地,才依依不舍地告辞,请他回京的时候再过来。
    “米大人,梦要敢做,万一实现了呢?”林重阳笑了笑,然后翻身上马,朝着米知县拱手告辞带着祁大凤等人策马离去。
    米知县望着林重阳消失在那绿毯子一样的天边,喃喃道:“这可是未来的宰辅,满仓,梦要敢做,万一实现了呢!”
    第160章 著作、情歌
    告辞了米良之后, 林重阳就马不停蹄去新城和陆延等人会合。
    饶是他们低调, 也少不得会有地方官前来拜会、送程仪, 他们也不一律拒绝,而是有所选择的收和拒。
    因有地方官照顾, 这一路上平安便捷, 很快进了山东境内。
    等他到平原县桃源驿的时候,却没想到早有人等在那里。
    居然是高唐曹县丞。
    当初他还是历城县典史, 后来因为拱月山庄、乡试环境卫生两件事升任了高唐县丞。高唐是京师南下江南的陆路交通必经州县, 他也早就拿到京城快报, 得知林重阳高中状元, 自是高兴无比。
    “下官见过林大人和诸位大人!”曹县丞见林重阳等人过来,立刻就上前笼住林重阳的马辔头。哎呀自己这眼神怎么就这么好, 当初选择正确, 幸亏那时候厚着脸皮请林解元收下那铺子。
    现在想送都不一定送得出去呢。
    林重阳因为当日拱月山庄拐子的事情,曹典史主动配合,对他印象也一直很好, 见面自然也格外亲切,绝对不会摆架子。
    他这般,曹县丞就更感动:林状元并没有因为高升就瞧不上自己!
    驿站里早就摆好酒宴,临开席的时候高唐知县便服带了随从前来, 敬酒、送程仪都是少不了的。
    高唐知县主动让曹县丞带人护送林状元一行往济南去,林重阳自是不肯,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无实权的翰林官,就算以后有什么实权, 估计也得是十年甚至二三十年后的事情,遥远得很,现在得低调。
    曹县丞到底还是送他们去了禹城的刘普驿。
    刘普驿的驿站已经重新修缮、扩建,而禹城的姚添典史也被那件事情牵连,典史没得做,只能做个班头。现在林重阳已经是进士、翰林官,典史已不是能和他交际的等级,是没有资格拜会的。
    来的自然就是禹城知县。
    所以曹县丞暗爽,有跟林状元的交情在,堂尊对他都要格外高看的。
    而驿丞王宏还在,虽然被罚一年俸禄,驿丞之职倒是没丢。
    当初林重阳相救、事后又写信给知县等官员陈述事情经过为他说好话,所以他也算有功有过,奖罚相抵,只罚一年俸禄。
    对他们来说,俸禄原本就很低,也没人靠这个过活。
    他对林重阳那可是感激涕零的,夜里亲自给林重阳送洗脚水,跪在脚下不由分说就磕三个响头,把林重阳囧得差点蹬翻了脚盆。
    “王驿丞切不要如此。”
    好在林重阳时刻告诫自己要稳重,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失态,也只是尴尬一下立刻就恢复如初,让王驿丞不要再提。
    “林大人不让提那小人再也不提。”王驿丞恭恭敬敬的躬身立在一旁,却也不走。
    林重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王驿丞,咱们都是朝廷的人,也算同僚,你不必对本官如此。”
    他知道官吏算是两个对立的团体、俩圈子,官员地位高可升迁,吏低贱没前途,但吏员也掌握基层权力甚至可以架空堂官。
    不过他目前没有这么深的官吏分级观念,还是希望大家和平共处。
    王驿丞这才施礼,恭恭敬敬地退下,知道人家林状元不可能让他给倒洗脚水。
    王驿丞离去以后,林重阳松了口气,瞥了冯顺一眼,“你居然让驿丞亲自送水过来。”
    冯顺赶紧认错,笑道:“少爷,我让林定去的,谁知道驿丞来了。”
    林重阳自然也不怪他,这一次跟来的村勇也不是林家家丁,回去少不得跟大爷爷商量招募家丁跟着上京,到时候买了小庄子,他们可以在那里住着。
    这样一路到了济南。
    进了济南府,众人也不需要去客栈,直接住到芙蓉街林宅去,那里前后两栋院落,一大一小,足够他们住的。
    前两天先备礼去拜访此地的亲朋长辈,然后在文魁楼宴请宾客,他们只宴请一些同年,中进士反而更低调。
    林重阳主要跟黄老板商量一下把百姓餐办到京城去。
    当初在莱州的时候百姓餐没让黄老板插手,不过林重阳觉得做饮食业还是黄老板能力更大,去京城自然他更合适。
    要对付一些边缘势力,自然也少不得赵一刀。
    “京城的居民大部分是皇亲国戚、官吏、商人、手工业者,真正的农户基本都住城外,柴米油盐酱醋茶,基本家家户户都要买,尤其是衙门,整日出去吃太贵,带饭不方便,送饭也不是每个官员都送得起的。”
    黄老板两眼都眯缝起来了,欢喜地道:“若是百姓餐能在京城扎根,那可是一笔大生意。”
    林重阳道:“京城不比地方,黄老板和赵老板要好好合作,另外我还想介绍陶家给你们认识。”
    陶家是苏州巨贾,海商、盐业都有涉猎,如今陶元杰也想通过科举入仕途,那自然会想办法在京城立足,并且一定要合法,这一点和林家不谋而合。
    只不过论出身林家要比他们强上很多,林家不需要洗白,陶家却需要付出大代价洗白成农户,因此陶元杰才会在面对同年的时候有着深沉的自卑心理。
    合作开百姓餐陶元杰很乐意的,他早先就跟京城的叔公商量过,陶家也想在京城做点生意。
    这边林重阳只是起个头定好大方向,剩下的具体细节黄老板、孟掌柜、陶元杰他们商量,他也不掺乎。
    陆延等人在济南城跟同学聚会的时候,林重阳则带了冯顺去齐州书院。
    谢院长到现在还处于兴奋之中,见了林重阳连声夸赞,夸得自诩厚脸皮的林重阳都有些顶不住很想掩面逃走。
    毕竟没文化的老百姓最多就是夸文曲星、神童,同年们夸林状元文采独步,少年有为等等,谢院长这种大儒,夸人的时候那是辞藻华丽,引经据典绝不重样,偏偏林重阳也算博览群书,所以都听得懂。
    那就有些不大好意思。
    林重阳几次打岔转换话题没成功之后,他就开始装聋。
    等谢院长终于把话题拉回来,林重阳才道:“谢院长,晚生没见到老爷子。”
    “啊?老爷子躲着你?”谢院长有点惊讶,“不能啊。”
    林重阳道:“谢院长可知老爷子去京城所为何事?”
    谢院长笑道:“估计是上书致仕,老爷子以前因病休养却一直都没致仕,主要是陛下舍不得他老人家,陛下说经筵日讲最爱听老爷子的课。”
    林重阳有些纳闷,“在京里却没听到一点风声。”老爷子上书致仕,按说也是大事,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
    再说了,他去致仕,那自己派祁大凤去拜访,怎么一直都不在?
    谢院长一副你不要多管那个老顽童,他整天折腾,要跟你抓迷藏你是找不到他的,你不要管他,到时候他自己就会出现的。
    林重阳没想到谢院长竟也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谢院长热情留饭,林重阳也就没推辞,虽然谢院长年纪不轻,但是谈吐文雅妙语连珠,并不会让人觉得迂腐古板,反而很有趣,能学到不少人生智慧。
    饭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捧了几卷书前来,说是要跟林状元请教。
    少年郎叫谢昭,生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通身带着一种书香门第出身的儒雅气派,一看就是有良好的教养。
    他虽然比林重阳大两岁,却恭敬地行礼,口称学兄,恭维林重阳的时候非常真诚,并不会让人觉得勉强。
    而林重阳也没因为他是齐州书院高材生、谢院长的孙子认定他必然应该博览群书具有独到见解而心生敷衍,对谢昭提出的问题都非常认真地回答。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谢院长在一旁静坐喝茶,笑微微地看着他们。
    谢昭钦佩道:“学兄不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有独到见解,没想到经史子集、诸子百家,都有这般不俗见识,小弟由衷佩服。”
    他问的是关于林重阳廷试策的一些东西,中心主题就是有法可依,这个法是哪家的法,儒家还是法家还是墨家。
    林重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是帝王和百姓之法,现实之法,绝大多数人需要的法,毕竟现在没有所谓的宪法,自然也就不能用后世的概念来解释,反正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先将这个法的概念深入人心。
    至于哪一部法,可以慢慢完善,不是朝夕可至的。
    说完了正经的,谢昭就邀请林重阳去院子里走走。他带着林重阳避开谢院长来到后院,走到一株缀满淡紫色花串的泡桐树下站住。
    泡桐树散发着淡淡的清甜气息,有蜜蜂嗡嗡地环绕其间,旁边一片花圃,碗口大的牡丹花,魏紫姚黄开得灿烂如锦,对面几棵碧桃、海棠、垂柳,虽然被牡丹映得花色素淡,但是花木扶疏,清雅宜人,别有一番景致。
    “这棵梧桐还是家祖父亲手栽下的,后来栽植园子的时候也没舍得砍掉。”谢昭请林重阳去旁边的飞花亭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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